回蕭府的路上,蕭陽月一路無話,方無竹騎馬行在他身邊,時不時扭頭去看他,最後開口詢問道:“怎麽了,一路都不說話?”

蕭陽月沉默片刻,道:“你知道白鈺對你如何想的吧?”

原來是因為這事,方無竹心中明了:“自然是知道的,他那時每日都跟在你身邊,想不發現也難吧?”

“是麽?”蕭陽月道,“那時我親信的近衛不止白鈺一人,你緣何隻關注他?”

方無竹從蕭陽月話中聽出了幾分吃味,緩緩一笑:“白鈺其實與我對你提到的從前的摯友唯禎樣貌有幾分相似,看見他,難免有些感懷。”

二人回到蕭府,天色已經不早,蕭府中的下人少了許多,來來往往的都是些年紀小的,從前這府上不少人是皇上安插進來的,如今沒有浮萍閣閣主這層身份,這些人也可以盡數放出門去了。

兩人一起用了晚飯,隨後便在花園中的涼亭中對坐飲茶吃點心,方無竹看著蕭府的園院,忍不住慨歎道:“一直覺得你府上比在戚府中要舒服許多,這幾日幹脆就住在你這兒吧。”

“住我這兒?”蕭陽月道,“戚府上的事你不用處理嗎?你要辭爵,估計已亂成一團了吧。”

“有幾個老侯爺就在用的管家在,鬧一陣也就過去了。”方無竹無甚在意道,“該好好安排的人我已有安排,左右回府也是聽那些戚家的庶子扯分家的事,不如和你待在一起。”

這些王侯世家侯門貴族之中,難免有這些爭鬥,方無竹一個武林之人,信奉的是以生殺解決紛爭,哪裏有閑心去對付這些麵上一套背後一套的官宦子弟。

蕭陽月也懂他,他自己也不愛與這些人打交道,抿了一口茶水道:“不想打交道便不理會,你又不真是他們大哥。”

“那自然是不理會,反正我馬上就不是侯爺了,人都是牆倒眾人推的,戚府一個皇城破落戶而已,估計也沒什麽人想要攀親了,到時候我也用不著顧及什麽名聲了,就是向外頭說我是斷袖又有何不可?”方無竹道,“你若是也不在意,我就是明日就敲鑼打鼓把你娶進門,又有誰敢說一句不行?”

“……”蕭陽月微微瞪了他一眼,“嘴皮子功夫省省。”

“你府上人比我那少多了,清淨。”方無竹伸手挑起蕭陽月一縷發,眉間含著笑,“等來日一切塵埃落定,我們就在玉蘭山那附近住下吧,反正皇上也許了你衣食無憂,幹脆就置辦個大點的山莊,就你和我兩人,再要些做飯打雜的人也就是了,離你師父那也近。”

蕭陽月沒有說話,可眸中卻閃著微光。

半晌,他拿起一塊荷葉糕吃下,用絲絹擦了擦手上的點心碎屑:“我去沐浴了。”

“這麽早?”

“嗯。”

“要不要一塊去?”

蕭陽月將手中的絲絹扔進方無竹懷中,頭也不回道:“不必。”

蕭陽月回了房,方無竹便繼續在涼亭中飲茶,兩刻鍾後,一個小丫頭小跑著跑上涼亭,朝方無竹喊道:“侯爺,少爺讓您回房了。”

方無竹答應一聲,心裏覺得有人喊自己回房的體驗著實十分有趣,便直接朝著蕭陽月的院落走去。

蕭陽月屋內燃著淺色的燭台,一架金絲描木的屏風上繪著栩栩如生的梅花,明黃的燭影躍動在屏風上,方無竹繞過屏風,掀開內室垂下的紗簾,蕭陽月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中握著劍,正用手指記憶著劍身上的劍紋,用無為月劍修煉劍術,必須要熟悉月劍的劍紋,他每日臨睡前都會做。

隻是,與平時不同的是,此時的蕭陽月,穿著那日方無竹在涼亭中看見的那身紅衣。

毫無飾品裝點的頭發,卻比任何時候都要豔麗。蕭陽月手中的刀鋒尖銳,似乎再多看他一眼,命都會被刀刃削掉似的。可就是這樣一人,他的一切,都是屬於方無竹的。

看見方無竹進來,蕭陽月將刀刃在手中轉了一圈,刀柄在他的發絲間劃過,挑起幾縷頭發又滑下,被他放在一邊。

方無竹來到他身邊,眼眸深深地將他鎖住,用視線寸寸描摹他藏在紅衣之下的身體,緩緩笑道:“今夜,可算是我們的洞房花燭?”

蕭陽月雙臂一摟方無竹的脖子,慢條斯理道:“可惜此時沒有高門千金與你作伴,隻有我。”

“要什麽高門千金作伴,這京城裏最漂亮的高門千金和公主我都見過了,不過爾爾,哪比得上你十分之一。”方無竹將蕭陽月從榻上抱起,放在**,“我在武林稱第一,自然要有天下第一美人在我身側。”

如此直白的讚美之詞,蕭陽月也忍不住稍稍別過眼眸,耳朵尖泛起一層薄紅,道:“你當真是武林第一?那當初又為什麽輸給霍喬?”

“這個時候就不要提別人的名字了。”方無竹扯開蕭陽月衣裳腰間那精致係著的衣帶,手指往燭台方向輕輕一彈,燭台便熄滅了數盞,剩下兩盞還燃著,俯身輕聲道,“喚我的名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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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午巳時,守在蕭陽月屋外的幾個小丫頭坐在台階上等著少爺起床,若放在平日,少爺早就起來了,可今日倒是稀奇,比平時晨起的時候已經晚了一個多時辰了,臥房內竟還沒有動靜。

昨夜臥房外頭沒有守人,是以小丫頭們也不知道少爺緣何這麽晚還不起來。

一個小丫頭托著腮對同伴道:“要不……我們進去叫叫少爺吧?少爺睡了這麽久,起來怕是要頭暈了。”

另一個稍大的丫頭道:“那可不行,侯爺可是留宿了,吵醒侯爺怎麽辦……”

小丫頭詫異道:“少爺臥房不是連著暖閣嗎?侯爺多半是宿在暖閣了吧……”

大丫頭一拍她腦袋,湊近低聲說:“真不知羞!少爺和侯爺……”

小丫頭聽完愣了愣,她人小,聽不太懂這些情愛之事,但仍然笑道:“姐姐的意思是,侯爺會常常陪著少爺對不對?那太好啦!少爺平時都不笑,隻有看見侯爺才會笑,有侯爺陪著多好呀!”

大丫頭也不知該說什麽,隻覺得小丫頭說得也沒錯,便繼續在門前等候著。

又是一刻鍾後,臥房的門才被人打開,方無竹站在門後,隻隨意披了件外衫,對外頭小丫頭道:“你們少爺起了,打點水來吧。”

蕭府的小丫頭都是守規矩的,連忙垂著頭喊了一聲侯爺,也不敢抬頭去看,利索地轉身跑去打水了。

方無竹走回屋裏,蕭陽月還躺在**,眉間的神色懶洋洋的,昨日那件紅衣雖然還穿在他身上,但已是皺巴巴髒兮兮的了。昨夜他想把衣服脫下來,可方無竹偏不讓他脫,鬆鬆垮垮在身上被揉了半宿,用金線繡在衣領上的花穗都被扯下來幾段,估計是再也不能穿了。

蕭陽月愛幹淨,本該將衣服直接脫下,可他現在著實很累,雖說這麽晚才醒,但實際上也沒睡幾個時辰,身體酥麻,不想動彈。

方無竹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直看到蕭陽月疑惑起來。

蕭陽月:“看著我幹什麽?”

“無事,隻是覺得你很美。”方無竹笑道,“每每我醒來第一個看見的人是你,我都想說這句話。”

蕭陽月微微瞪他一眼,扭過頭去。

方無竹:“好了,把衣服換下吧,一會兒你的小丫頭們要打水過來了。”

兩人正在蕭府慢慢起床更衣洗漱時,朝堂已然變了天。

早朝時,皇上便下旨去蕭陽月浮萍閣閣主之位,閣主之位暫且虛懸,閣中一切指令直接聽令於皇上。

浮萍閣閣主之位落空,文武百官皆大為震驚,武將集團內部爭鬥此起彼伏,雖然武將們對蕭陽月一直以來都有不滿,但蕭陽月作為一個連係武將中各個勢力的人,又是浮萍閣之首,權力之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猝然沒有了頭銜,必然在武將中掀起軒然大波。

文官集團內部更是暗流湧動,皇上如今自己掌握浮萍閣,不知今後又會有怎樣的安排。

午後,方無竹去皇宮麵見皇上,蕭陽月則去了浮萍閣的官府,奉還閣主官印與名帖,與原來的下屬做了餘下的瑣碎交接。

早朝的事還未平息,很快,午後便又從皇宮傳來賢坤侯自請削去爵位的事,此事更是讓文武百官一片嘩然,一石激起千層浪,京城很快便將這個消息傳開了。

方無竹不甚在意,從禦書房出來後還有閑情在宮內溜達了一陣,皇帝也早知道他要來,老早便已把旨擬好了,他去了也不過是給旁人做個樣子罷了。

不過,他現在要去見一見他此次回來需要見的另一個人。

蕭陽月離開浮萍閣官府的時候,方無竹像昨日那樣在不遠的大門外候著他,過了今日,他們的確就是兩個再與此地無牽掛的閑人了。

兩人回了蕭府,蕭府一如往常,不論蕭陽月是否是浮萍閣閣主,蕭府也都隻有他一個主子,府上的人照樣把他當做少爺。方無竹讓蕭府的丫頭去吩咐廚房多加一飯菜,晚上還有客人上門來。

蕭陽月聞言,詫異地望著他,問:“客人?”

“來了你就知道了。”方無竹笑了笑,“大抵快到了。”

果不其然,一刻鍾後,大門便有人來通報,說有官府的大人求見。

蕭陽月隨著方無竹到正門去迎接,門外站著一名熟悉的身穿乾門衛官服,腰間配刀的人。

段如風看著兩人,拱手道:“蕭大人,戚大人,許久未見,近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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