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方無竹與莊英在距離晏家莊二十裏外的一處村鎮上與段如風見了麵。

段如風剛到玢州不久,已經接到了方無竹遞給他的密信,正在附近州縣安排乾門衛人手尋找合適的藏身之地,以及在武林暗中調查霍喬奇蠱門派的蝸居地點。

乾門衛不比浮萍閣,在武林中的眼線遠遠不夠,隻能靠著些許蛛絲馬跡追蹤下去,還須小心提防不要打草驚蛇。

莊英與段如風性子都沉靜內斂,兩人幾乎一見如故,在莊英身上,段如風憶起了自己從前與武林摯友攀談的景象,莊英亦對段如風的傾囊相助感激不盡。

“此事有我的私心。”段如風道,“因此不必再言謝了,過後諸事還需莊少俠多多費心。”

莊英朝他一抱拳:“自然。”

段如風點點頭,扭頭望向一旁的方無竹,眸中多了幾分思索。

方才一進屋時他便有所察覺,方無竹的氣息似乎比兩月之前更加渾厚,顯然是武功有了明顯提升。

能在短短兩月之間做到如此之人,這個世上寥寥無幾。但,正因為此人是那覆手之間滌**武林之人,段如風才從不懷疑。

段如風轉而問道:“方大人,怎麽不見蕭大人?”

“他這幾日身子不太舒服,需要靜養。”方無竹微微一笑,“等改日他身體痊愈了,定會來和段大人一敘。”

段如風點點頭,也不再多停留,與二人告辭。

方無竹與莊英隨即便騎上馬,往晏家莊方向去,路途之中,方無竹忽地開口:“等有了新的安身之地,你便帶著懷恩他們先行離開吧。”

莊英聽後,沉默一陣,答道:“方大人和蕭大人兩人對付霍喬也未有定數,我本是想先將懷恩和其他晏家莊的普通百姓送去安全之地,暫且留下襄助你們二人。”

方無竹搖搖頭:“不,等到一切就緒,此事你就不必再插手了。新的安身之所勢必需要有武林人脈和武功高強的人鎮守,沒有你不行,段如風也會幫忙。”

“但……”

“說到底,這些事都是我一人所起,你們替我保守秘密多年,已是仁至義盡。”方無竹道,“你守著懷恩與晏家莊就行了,而我,有陽月在足矣。”

這一切的因果皆由他所起,也必然會最後終結於他的手中,莊英還有牽掛之人,無論如何都不能涉險。

莊英長歎一聲:“我明白了。”

此後不出半月,段如風那邊很快便有了消息,在給方無竹的信中說,已安排下幾處隱蔽安全的地方,雖還不足以容納全部的居民,但事不宜遲,讓他們最好是兵分幾路,將沒有自保能力的居民們先行送出。

莊英安排了數名武功高手暫且留在晏家莊,親自護送懷恩等人往段如風密信中指明的地方去。他是整個山莊的主心骨,新的安身之處也需要他安排打理,因此不能在此地久留,隻能與方無竹等人道別。

莊英將懷恩抱上馬車安頓好,騎上快馬,朝著方蕭二人以及閆東來一抱拳,道:“你們多保重,日後不論何時,有我和懷恩在的地方,都是你們的棲身之地。”

戚懷恩亦掀開馬車竹簾看著他們,向幾人揮別。

莊英等人離開之後,閆東來伸了個懶腰,對二人道:“我得去城中一趟,有的藥材快用盡了,得再買一些,你們要去麽?”

這大半個月蕭陽月和方無竹都待在山莊中未曾出過門,蕭陽月的身體修養得已無大礙,更何況方無竹還得再經過兩次斷骨生花才能徹底治愈經脈,他也想快些幫他恢複。

經過上一回與方無竹雙修,蕭陽月這些日子主動向閆東來詢問了一些方無竹經脈上的事情,也自行摸索出了一些門道,隻覺得第二回 不會再像第一回這麽難受了,便默默養好了身子等著方無竹開始第二回治療。

“我們也去吧。”方無竹答閆東來的話,“這大半個月盡悶在屋裏了,出去走走也好。”

從晏家莊到臨近的城中路途不短,來回也得耗上一整天。今天日頭大,三人坐了一輛馬車,由閆東來駕車,車裏也悶熱得很。

方無竹體內還有性寒的金蛇胎子殘餘內力,沒那麽容易出汗,蕭陽月卻是熱出了一身汗,頸間的發絲全打濕了。

方無竹一邊用扇子替他扇風,一邊讓他把衣裳脫了些。蕭陽月不情願,若是隻有他二人在也就脫了,隻是閆東來在外麵,他不自在。

方無竹:“他哪敢往裏看啊。”

外頭的閆東來耳尖聽見了,一撇嘴高聲回話道:“是是,我不敢,您二位在車裏想幹嘛就幹嘛,我就在外頭被太陽曬著替您二位駕車。”

方無竹:“行了,兩刻鍾後我替你。”

說罷,方無竹把自己衣裳解開了,對蕭陽月道:“你試試靠著我,或許涼快些。”

蕭陽月不解道:“靠著你怎能涼快?”

一人體溫本就夠熱了,兩人貼在一起,豈不更熱?

方無竹將他拉到自己懷中,蕭陽月貼在方無竹胸膛上,靜靜待了一陣,漸漸的,他竟真的感到淡淡的冷涼之意從方無竹身上透出,似乎是他用什麽法子運了內力,使得身體溫度降低了。

方無竹笑道:“如何?挺涼快吧?”

懷中的蕭陽月沉默了一陣,忽地將他推開了,繼而起身坐到一邊,眉頭微微蹙著,眸色帶著幾分不舒服的反感之意。

方無竹詫異道:“怎麽了?”

蕭陽月沉聲道:“我不喜歡這樣。”

“為何?”

因為,他在芥子嶺的幻境中,看見了死去的方無竹渾身冰涼的模樣。那時天下著雪,他的手中都是冰花,可方無竹的身體更冰,無論他怎麽捂也捂不熱。

蕭陽月討厭這樣,討厭憶起那個景象。

方無竹凝視著他,心中多少猜到了幾分,他繼而篤定握住了蕭陽月的手,掌心一如既往的溫熱滾燙。

方無竹:“你的身子應該無事了吧?明晚讓閆東來開始第二回 ,行麽?”

蕭陽月微微撇過頭:“無事。”

“可不要勉強。”方無竹輕輕一捏蕭陽月的手指,“你的身子我還得疼一輩子呢。”

蕭陽月瞪他一眼,但心中已是鬆泛許多了。

到了城中後,閆東來便直奔藥房去了,方無竹與蕭陽月兩人拿了兩個鬥笠,既遮陽又遮擋容貌,在城中四處逛了一陣。

這附近的城鎮不比京城繁華,但小城亦有小城的煙火氣,平凡祥和。

兩人吃了些東西,看天色不早,便回到馬車上等閆東來回來,等候途中又見推著車的小商販路過,便又下車去買了些東西回來。

蕭陽月在車裏見方無竹在那小攤前挑挑揀揀,也不知到底在挑些什麽,半天才回來。

方無竹掀開簾子坐了進來,手中竟拿著一支潔白的玉簪,簪子隻在頂端雕了一朵蓮花,綴下兩顆珍珠,雖不奢華,料子也不算上乘,但勝在簡樸雅致。

蕭陽月:“……你買這個做什麽?”

方無竹:“見你太熱了,把頭發盤起來涼快些吧。”

蕭陽月已許久沒有盤過發了,平時都是隨意用發冠束一下,看著方無竹手中的簪子,剛想伸手去拿,方無竹卻抬手一笑:“我幫你盤吧。”

蕭陽月略顯詫異地抬眸看他:“你會麽?”

“從前看你盤了這麽多次了,總該摸到點門路吧。”

蕭陽月轉身背對他,方無竹取下他的發冠,手指梳過他的發,攏做一股長辮,用簪子把頭發盤了上去。

盤好之後,蕭陽月伸手摸了摸,盤得確實還算規整,不過比不上他自己盤得精致就是了。

方無竹笑道:“如何?”

蕭陽月:“不差。”

“這和修煉武功一樣,不過是熟能生巧的事,你以後讓夫君多給你盤幾次不就好了?”

蕭陽月略一撇嘴:“沒有合適的衣裳,盤頭發做什麽?”

“我倒是很愛看你取下簪子時頭發如水傾灑下來的那一刻。”方無竹道,“很美。”

蕭陽月心中一動,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誇他容顏的詞句他已經聽倦了,可越聽方無竹說這些,他卻反而愈加心中觸動起來,單單一個字,就勝過從前他人的千言萬語。

就在這時,閆東來提著一個藥袋回來了,說東西買完了可以回去了,蕭陽月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第二日夜裏,閆東來為方無竹進行了第二次經脈治療,方無竹也得以又見了一次,蕭陽月取下發簪那一刻的模樣。

第二回 雙修,蕭陽月雖還是筋疲力竭,也受了些傷,但確是比第一回要好許多了。

他這回沒再暈過去,結束後清洗完身體便躺在**休息,方無竹的氣息比起上一回來又濃鬱許多。

不知是不是因為和方無竹雙修的緣故,蕭陽月自身經脈也多少受了些影響,他似乎比從前對方無竹的內力感知更為敏銳了,身體裏也留下了些方無竹殘存的氣息。

方無竹運完內力,回到房中,見蕭陽月還未睡,走到他身邊坐下:“累了吧,還不睡?”

雖然疲倦,但身體的熱意還未完全褪去,蕭陽月一時半刻也睡不著,隻能看著床帳發呆。

方無竹俯身吻了吻蕭陽月的額頭,道:“我去找閆東來說說情況,一會兒就回來。”

方無竹走出房門,剛來到院子裏,一個在晏家莊內守夜的武者便推門而入,朝方無竹道:“方大人,有段大人的信送到。”

沒想到段如風如此快便有新的消息,方無竹接過信紙,借著院中屋簷上掛著的燈籠光暈展開一看,眸色緩緩暗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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