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雨昔久久不作言語,林夜辰一人也不進不退,依然站在原處。

“雨昔……”林夜辰還是喚了一句。

屋裏依然沒有任何回應。清晨的空氣本讓人神清氣爽,但是此時此刻卻讓林夜辰窒息不已。

曾經,她為了報那不存在的仇而接近了他;

曾經,她的溫柔貼心打動了不諳男女之情的他;

曾經,他們差一步就要拜堂結為連理,相守白頭;

隻不過,連這“拜堂”也在她的計劃之內,那不在計劃之內的,卻是她無意之間對他動的真情。

人生渺茫,世事無常,誰料得他們二人竟是同父同女的親兄妹?這可謂是上天給他們開的最無可奈何的一個玩笑了罷。

那一秒的動情是她那低眉婀娜多姿的神色,姿容嬌嬈,低語呢喃,令人憐惜;

那一秒的動情是他那眉宇之間的陽光笑意,溫暖無數,言笑晏晏,使人心動。

時隔多久,林夜辰呆呆的看著門板,眼神迷茫,卻聽屋裏的葉雨昔輕輕道了一聲:“哥哥……”

這一聲“哥哥”宛如一支利箭直插林夜辰的內心,或許,適才從他口中而出的“妹妹”對她的打擊也是如此吧。

“哥哥……許是什麽都可以過去,我……會學著去接受,去適應的……”

林夜辰觸動了一下,緩緩抬起頭來,以防眼中的淚水溢出,他聲音顫抖道:“好……或許我們都應該如此吧。”

屋裏的葉雨昔又不答話,林夜辰想了又想,道:“妹妹……你安心在此處養病,明日我就去苗疆了,去尋你身上七絕之毒的解藥。”說罷,林夜辰遲疑一番,繼而轉身下了竹樓的樓梯。

走到池水旁邊,林夜辰停了下來,道:“好好照顧自己,等我拿回解藥。”說完,他並沒有起步離去,隻是看著池中睡蓮怔怔入神。

許久,屋裏的葉雨昔終於開口:“我會的,我會照顧自己……”她停頓了片刻,“保重……哥哥。”

林夜辰輕輕一歎,踏步而去。

然而,竹屋之中的葉雨昔,泣不成聲。

再多的淚水,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他們是兄妹!

是兄妹!

再也不能擁有他們之間的男女之情,再也不能去想那他們之間的男女之情了,關於林夜辰的種種愛意,除了兄妹情誼,她不能再多想了。

她不能!

哭泣不止,萬物周遭如此寂寥,黯然失色,傷心人,傷心事。

※※※

澄明萬裏的長空,漂浮著宛如輕紗彩帶的雲彩,夕陽將它們照得泛黃,初夏的風息不止,夾雜淡淡的梨花香,朱語清端坐在自己房間的門檻上,望著前方出神。

夏風掃過,滑落的花瓣飛舞不息,在空中轉了許久之後才落到地上,夏風的再度襲來,花瓣又在地上打了幾個小圈。這一些列的小動作卻沒有吸引朱語清的注意,她隻是望著前方的石路盡頭。

盡頭處,有一小涼亭,在那裏林夜辰和薑罹正在商議此次前往苗疆之事。朱語清雙手托腮看著林夜辰模糊的身影發怔。

“傻侄女!”

不知何時,薑罹和林夜辰便出現在朱語清身前,她竟然毫無知覺。

“傻侄女,今兒早上我們說的事情,包括噬情劍、慕澤門和裂天穀的事情我都跟林小子說了一遍,明日他就向苗疆出發,至於我們叔侄倆,就好好在花月小居等他回來。”薑罹笑著對朱語清說道,其間他還特意給朱語清使了一個眼色。

朱語清不知薑罹為何會給她使眼色,當下也沒做理會,她看著林夜辰,連忙反對道:“為什麽?林夜辰你怎麽可以一個人去?”

林夜辰看著朱語清,適才與葉雨昔的道別之痛雖然在他內心久久不能散去,但還是依然強顏笑道:“佳兒,你不是說過嗎?若是七絕老人不講理,我們帶千兵萬馬去都無濟於事。苗疆一行不知凶險幾許,你還是在此處好些。”

朱語清臉一紅,她怎知道薑罹竟然把她的原話也說來給林夜辰聽,當下往薑罹看去,隻見薑罹不停的使眼色,嘴輕輕一歪往林夜辰指去。朱語清迷惑重重,心道:“大叔,這是在幹什麽,他到底要我做什麽?”

片刻,朱語清恍然大悟,大聲說道:“林夜辰,無論如何,這次苗疆我一定要去!”

薑罹聽到這句話,連忙笑嘻嘻的對朱語清點頭,他站在林夜辰身後,他的一舉一動自然不會被林夜辰發覺。

見薑罹點頭,朱語清似乎有了薑罹助興,信心倍增,接著說道:“你我二人前去,互相有個照應也好,我保證,我不做拖油瓶。萬一,要是萬一的話,你受了傷,好歹有我這個半路出家的大夫療傷呀。”

豈料林夜辰依然堅定的搖頭道:“萬萬不可,我心意已決,佳兒,你就在花月小居吧。”語畢,他轉身離去。

朱語清一時來氣,不停的跺腳,一旁的薑罹也無可奈何,輕輕一歎:“唉,我的傻侄女,有些事強求不來就算了吧。在花月小居,跟你花姑姑學學她稀奇古怪的醫術,也是值得的。”

朱語清哪聽得進薑罹的話,她死死的看著林夜辰遠去的身影,咬著雙唇,一副毫不低頭認輸的樣子。

待得時過傍晚,眾人都用了晚飯。夏日的夜晚,梨花飄香,黑色的衣襟時不時的隨風擺**。林夜辰獨坐在涼亭的攔軒之上,伸手撫摸著自己的孤鳴玉笛。

玉笛橫吹,悠長婉轉的笛音頓時打破了夜晚的沉寂。

時而高亢,時而低回,宛如一曲玄妙天籟,夜風而至,增添了不少情味。

是何情味?

傷心,迷茫,徘徊,無奈,還是不願接受命運的作弄?

一曲笛音,歎盡傷心往事。奈何心有不甘,奈何情根難滅,才會令這吹笛的男子有如此的情殤。

曾幾何時,他一曲天籟笛音,曲終之時,一紫衣女子佇立身後,與他夜談他心中往事?隻不過,而今那紫衣女子搖身一變,竟然成了他的親妹妹。

還會有一個女子靜靜站在他修長而落寞的背後嗎?

隻見一黃衣女子輕輕擦拭眼角的淚水,輕聲喚道:“林夜辰。”

林夜辰放下橫臥在唇邊的玉笛,沒有轉身,笛音忽止之後卻是一個動聽的女聲響起:“林夜辰,讓我去苗疆好不好,讓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林夜辰身子一震,轉過頭來,朱語清呆呆的站在他的身前,一時之間,他內心各種愁緒侵襲全身,淩亂毫無章序。他怔住了許久,淡淡道:“佳兒,你聽我話,別去了,可好?”

朱語清卻搖著頭,情緒有些激動的說道:“不!不!你嫌棄我是累贅嗎?我們不是……我們不是兄弟嗎?難道就不能一起去苗疆?”

林夜辰愣住,他不知如何回答朱語清的話語。

“為什麽?為什麽我就不行?”朱語清說出這句話,臉上的神色忽然大變,感覺自己說錯了話一般,突然有些慌亂起來。

林夜辰卻是沒有聽出個中味道,不知這弦外之音,當下正色道:“我說不行就不行,佳兒,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朱語清有些顫動的身子往後退去,她似乎要說什麽,但是掙紮一番之後依然沒有擠出一個字,她重重的哼了一聲,轉身跑開。

林夜辰呆呆的注視著手中的玉笛,久久也不離開涼亭半步。

到得次日,林夜辰打理好行李,與薑罹和花月苒一行人道別之時,卻不見朱語清的身影,他忽然眼神有些黯然,心道:“怕是她還在生氣,不肯出來見我罷。”想到此處,也沒多想,告別之後,徑自往花月小居的出口走去。

行了一來裏路,踏過那日他們經過的田園,農家作物芳香不盡,林夜辰抬眼看著前方,輕輕吸了一口氣,內心的愁緒也漸漸釋然不少,也在此時,前方的叢林忽然蹦出一個人影,隻見她一身粉衣,笑吟吟的看著已經換上青衣的林夜辰,道:“哼,林夜辰,想甩掉本姑娘,可沒那麽容易!”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林夜辰以為還在生他氣的朱語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