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血色的殘陽掛在昏黃的天際,雜草叢生的田野間遍布屍骨,遠處,一個個村莊在燃燒,一個個曾經美麗的城池已經淪為煉獄般的屠宰場,而無邊的殺戮仍在繼續……

“師父,師父,您沒事吧?”

隨著這一聲關切的詢問,剛剛那慘烈的畫麵從虛幻的空中消失了,隻剩下繚繞的白色雲霧飄**在山間。

一個盤坐在懸崖頂端的老者猛地噴出一口金色的血液,緩緩睜開了眼睛,歎了口氣說道:“為師沒事,隻是損了些元氣。”

“師父,這次的結果……還是沒有改變嗎?”一個年輕人問道。

“唉,已經是第八次了,仍然沒能改變炎族的命運!如果第九次嚐試還是失敗,那炎族就真的要走向毀滅了!但憑我的法力,即便再嚐試一次,恐怕也無法改變什麽了。”老者無奈地說道。

“可是,師父,您已經是天界法力最強的上仙了啊,連您都不行,那炎族豈不是真的沒救了!”

“一切都要順從天道啊,我想要憑借自己的法力去強行改變天數,注定是蚍蜉撼樹,這最後一次機會,為師準備換個辦法,賭一賭天道因緣!”

“什麽辦法?為什麽說是賭?”

“這個辦法本身也需要隨緣!時候差不多了,天界巡檢組的其他道友都等在山下了,咱們這就去跟他們會和,然後先到地府去吧!!”

“是,師父。”

……

“這是什麽地方?難道是陰曹地府?”

文源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圍是陰森的大殿和奇形怪狀的生物。

不久之前,他還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哲學碩士,僅僅隻是犯了點懶,竟然就……

“那個懶死的,別四處亂看,老實站著!”

一個嗬斥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文源尋聲望去,隻見一個長著馬臉的鬼差正無聊的坐在地上,背靠著一根極為粗大的柱子,似乎很困的樣子。

文源沒有搭理那個馬麵鬼差,而是試著四處轉轉。

“說你呢,那個懶死的,不許亂走,不然馬爺把你鎖起來!”馬麵鬼差打了個哈欠又再次嗬斥道。

“你在說我?我不是懶死的,我是被歹徒行凶害死的!”文源糾正道。

“當然是說你!咱這勾魂記錄薄上,記載的都是最根本的死因,絕對不會錯的!”馬麵鬼差幸災樂禍地說道。

“你們把我帶到這裏幹什麽,為什麽讓我在這兒幹等著,這要等到什麽時候啊?”

文源發覺自己被無形的力量困在了一個很小的範圍內。

“我怎麽知道!你這懶死鬼的情況特殊,不能走一般流程,需要當官的來發配。可是當官的都在山頂上招待天界巡檢組呢,誰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才能喝完酒!”

馬麵鬼差似乎也很不耐煩,隨後又自言自語道:“據說那巡檢組的鬼穀上仙比兩位閻王還厲害,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那咱們閑著也是閑著,馬大哥,您給我講講這地府裏麵的事情吧,您為什麽說我的情況特殊啊?”文源換上一副討好的笑容說道。

“別跟我套近乎,誰是你大哥!就你那張臉,還沒有馬爺我一半長,也配叫我大哥!哼,想從馬爺嘴裏套話,門兒都沒有!”馬麵鬼差不屑地說道。

“馬大哥,您一下就說到我的痛處了,就因為我這張臉不夠長,吃了多少虧啊,小時候挨欺負,長大了沒對象……

再看您這英俊帥氣的臉,一見到就覺得特別親切,一看就是樂於助人的好神仙!可要是連您都不管我,那我活著……啊,那我死了還有什麽意思啊……”

文源說著說著竟哭了起來,而且越哭越傷心,越哭越可憐。他莫名其妙就突然死了,當然是一肚子悲傷和委屈,此刻哭出來倒也是情真意切。

“你別哭啊,哭的我這個心煩……罷了罷了,雖然你是拍馬屁,但你是第一個拍的這麽有真情實感的鬼!

而且你這臉雖然沒馬爺長,但臉皮比馬爺還厚啊,這倒是讓馬爺挺有親切感的!

唉,其實我也不算什麽神仙,就是個最底層的可憐鬼差而已,你呢,其實也是個可憐的倒黴鬼……”

……

不知過了多久,文源麵前那高高在上的兩個寶座不再空空如也了,兩個腦滿腸肥的家夥坐了上去,正是地府的左右閻王。

“你叫文源,是個書生?”右閻王問道。

“兩位最最尊敬的神仙大王,我在來這兒之前確實叫文源,不過既然來了這兒,還能叫文源嗎?”

“廢話,你不叫文源還能叫什麽!”

左閻王說完話還打了個飽嗝,頓時讓整個大殿都充斥著酒味,可見這地府的酒是真的不錯。

“那這麽說,我還能回陽間接著活著?”文源滿是希冀地問道。

“大膽,你既然已經來到地府,陽間一切便再與你無關,竟還敢妄言複活!”左閻王怒喝道。

“對嘛,既然陽間一切再與我無關,那‘文源’這個陽間的名字怎麽還能用在我身上呢?”

剛剛文源已經從馬臉鬼差那裏得知,因為地府裏一個臨時頂班的鬼差喝多了,手抖勾錯了魂,才使得他早早結束了凡間的生命,提前幾十年來到了地府。

此刻他心中是一肚子氣,自然會以他的方式來報複一下地府裏這些屍位素餐的人們,至於在地府得罪閻王會是什麽後果,此刻已經被悲憤充斥的文源還真沒去想。

原本就並不開心的兩位閻王,見這個小鬼居然如此難纏,不禁氣上加氣。但考慮到還有天界巡檢組在地府,不宜把小事鬧大,便不得不暫且壓下心中惡氣。

右閻王直截了當地說:“想必你也知道了,你到這裏來的稍稍早了一點,嗯,算是個小小意外吧。按照慣例,對你這樣的魂魄有個補償,那就是你可以選擇留在地府任職,不再受那輪回轉世之苦。

當然了,也可以選擇正常的投胎轉世。我們會幫你投個非常好的人家,並且給你長一點的壽命,可以享盡人間榮華富貴。你自己選吧,盡快給我們一個答複”。

“多謝兩位神仙大王,既然繼續投胎可以投個好人家作為補償,那如果留在地府任職,是不是也可以分配一個輕鬆不累,還有油水的崗位呢?”文源充滿期待地問道。

“狂妄!能給你一個留在地府的機會,已是天大的恩賜,你還敢挑三揀四,真當地府諸般酷刑是擺設不成。”左閻王氣的拍了桌子。

“二弟且慢,此事不宜鬧大!”

右閻王說完這句,又繼續對文源說道:“小子,今天本王心情好,可以答應分你一個好職位,但你要管住自己的嘴,知道什麽可以說出去,什麽不能說,明白嗎?”

“嘿嘿,多謝兩位大王,那小的就選擇留下了。不過請恕小的愚昧,具體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呢?

而且小的也不知道自己所知道的能說的,是不是大王心中認為能說的,而小的所知道的不能說的,是不是大王心中認為不能說的啊。

要是小的把自己認為能說的但卻是大王們心中認為不能說的說了出來,或者沒有把小的心中認為不能說的但卻是大王們心中認為該說的說出來,那又該怎麽辦呢?”

砰!!!

聽完文源的這段繞口令,左閻王已經忍無可忍了,他拍案而起,結果被右閻王一把拉住,同時悄悄傳音道:“二弟且慢,此鬼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二弟可有同感?”

“大哥,你是說……蘇格拉底?”

“看來並非是為兄的錯覺!”

兩王說到這裏,再次齊刷刷看向文源。

右閻王用一種恐懼又僥幸的語氣問道:“你來此之前是個書生,那你是學什麽的?”

文源也感受到了右閻王語氣中的變化,有些詫異地老實回道:“小的之前是一個哲學專業的碩士研究生。”

“啊!”

“哲學啊!”

“要命啊!”

“怎麽辦,他居然選擇要留下!”

……

不僅是兩位閻王聞言失態,就連周圍的小吏、判官們也紛紛慌亂起來,文源看著這些變化也十分疑惑。

“肅靜!肅靜!爾等暫且候著,容我與左閻王商量一二。”

還是右閻王最先鎮定了下來,並拉著左閻王退到後堂之中。

左閻王隨即施展法術秘密傳音說:“大哥,怎麽辦,今天這事兒簡直就與當年一模一樣,咱們不能重蹈覆轍啊?”

“唉,鬼穀他們還在,不好處理啊。”右閻王也皺緊了眉頭。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突然在他們耳邊響起:

“哈哈,兩位殿下因何這般發愁,難道是鬼穀給二位殿下帶來了什麽不便嗎?”

兩大閻王的傳音交流,居然被鬼穀參與了進來,不僅他們心中的小九九被拆穿,更是證明了鬼穀的法力高出二人不知多少倍。

不過事已至此,右閻王索性不再隱瞞了。

“回稟仙師,當年我二人隻是大閻王身邊的左右護法,有一日,一個名叫蘇格拉底的人被錯勾來了地府,自稱是一名哲學學者,也選擇了留在地府任職。

結果此人巧舌如簧,每日每時每刻都不停的問問題,而這些問題最後都能誘導我們說出他想聽的話,天天把我們當猴耍,地府上下無不想除之而後快。

大閻王最後忍無可忍,怒急出手,將其滅殺。但此舉乃是濫殺天庭備案的在冊府吏,觸怒了天帝,派下欽差。結果又查出眾多大閻王的其他罪過,最後將大閻王斬首了。

我兄弟二人這才繼承了閻王之位,天帝還特地將閻王神格分與我兩人,以便互相幫扶提醒。我二人自上任以後已經下令,凡是學哲學的人,寧可多讓他們活兩年,也絕不能再弄錯了。

誰成想,今天被一個酒鬼壞了事兒。若真的把這文源留下,恐怕我二人早晚也會忍不住對其暗下殺手,但終難逃天眼,必遭製裁,這才……還望仙師諒解。”

“原來如此,兩位殿下是怕我等在此。你們很難在不驚動天庭的情況下,悄悄處理掉他了,對吧。”鬼穀的聲音在兩閻王耳邊接著響起。

“上師見笑了,我們兄弟知道仙師法力無邊,可占卜前後萬載吉凶,可否幫我們想一對策,日後必有厚報!”右閻王幹脆找鬼穀出主意了。

“哈哈,右閻王客氣了,同為仙友,自當互相幫助啊,嗯,讓我算算……此人貪圖享樂,胸無大誌,身體笨拙,但頭腦卻非常聰慧……本仙有一計策既可解二位之難處,又可略施懲戒,為二位出口惡氣,可以如此這般……”

……

百無聊賴的文源見到兩個閻王突然返回,而且一掃離去時的憂心忡忡,都變成了滿麵笑容的樣子,心中便暗自提高了警惕。

隻聽右閻王開口道:“小兄弟啊,我與左閻王剛才商量了一下,這地府所有空缺的崗位都是又苦又累還沒什麽油水的了,實在是沒辦法滿足你啊。

所以我們決定破例一次,隻要你選擇投胎轉世,我們就把你投到一個凡人界麵中的最強帝國皇室,讓你成為皇子、王爺,享盡人間富貴,還讓你長命百歲!要知道,你若是留在這裏,就永遠都隻能是地府小吏,反而是到人世間遊曆才有修道成仙的可能啊!你看怎麽樣啊?”

文源聽到這個建議,不可能不動心,他其實對在這陰曹地府打工也沒什麽興趣,看那個馬臉鬼差就知道這日子有多無聊了,剛剛隻是為了氣氣兩個閻王才那麽選的。但他既然已經有了高度的警惕心,便也不敢貿然接受這個大餡餅。

“小鬼來此時間雖短,但已經深深被兩位神仙大王的風采所折服,已經下定決心就此追隨在二位左右,不再轉世了。”

左閻王聞言急道:“你不要不識好歹,這樣的待遇可是前所未有,就算是那些生前給我們進貢過天材地寶的,也……”

“咳,二弟不要急躁。”

右閻王及時製止了口無遮攔的左閻王。然後他和顏悅色卻又暗藏殺機地對文源說道:“哈哈,小兄弟,我知道你是信不過我們,這麽說吧,我們確實不想留你在地府,原因嘛,你無需知道!

不過你不要以為自己真有了什麽把柄,我們畢竟是堂堂閻王,對付你一個小鬼,我們有的是辦法!現在隻是不想那麽費事兒而已。

就算你真的留在地府了,你覺得我們會讓你好過嗎!好好想想吧,最好大家都能和和氣氣的解決問題。”

文源聽到右閻王這番恩威並施的言語,知道其所言不虛,自己若再不讓步,恐怕真的沒好日子過。不過難得有討價還價的資本,他也不能就這麽認了。

“既然兩位神仙大王這麽說了,小的也不能不識時務,小的可以選擇投胎。不過剛才所言也不是虛假,小的真的是被兩位閻王的風采所征服啊,實在不想忘記兩位大王的音容笑貌,所以小的希望能夠帶著所有的記憶轉世,不知可否?”

“這個……我們可以答應你,但此事不合規矩,你轉世之後決不能透漏半點,否則泄露了天機,你必會徹底魂飛魄散。”

“嗯嗯,小的明白。”

文源見到這麽苛刻的條件都被滿足了,那就該繼續為自己爭取一些好處。

“既然帶著記憶轉世,那就不能白帶,所以懇請兩位大王讓我轉世到一個語言、文字、文化都與前一個世界比較接近的世界中,而且要父慈子孝關係和諧,別弄出那麽多手足相殘的宮廷內鬥來。”

“這個也準了,不過你提的條件已經夠多了,來人,把自願轉世契約拿來,讓他印上靈魂之印。”

右閻王不打算再給文源更多說話的機會了。

看著眼前的契約,文源再次開口道:“還有最後一個請求,我不想死的時候,就不要再把我勾回來了!”

“就算你想來,我們還不想再看見你呢,左右鬼差快快幫他印上靈魂印,然後立即!馬上!迅速!讓他給我轉世!!!”

……

“喂喂,別這麽快啊,別推我啊,好不容易來一次地府,起碼讓我到處轉轉,參觀參觀,打個卡再走啊……啊……”

看著被推進輪回的文源漸漸消失,右閻王不禁感歎道:“鬼穀仙師果然厲害,這小子的所有想法都被他事先料到並做了準備了。”

“是啊,這小子還是太嫩,怎麽能算計過鬼穀仙師!他怎麽會想到,他去的確實是大陸最強大的帝國,但卻沒剩幾年國祚了!就等著當個窮困潦倒的亡國太子,被追殺一輩子吧,哈哈!”左閻王笑道。

“沒錯,而且是想死都不行啊,咱們不收他,啊哈哈……”

在遠處的虛空之中,鬼穀仙師也在用神目看著眼前的一切,身後的年輕男子悄聲問道:“師父,將此子投入炎黃大陸,真的就能夠解救我炎族免於滅族嗎?”

“唉,老夫也不知道。我們既然已經飛升成仙,本不該再管凡間之事,但我等畢竟生在炎族,長在炎族,不能不做點什麽。

此子壽元未盡就來了地府,已經是破了他身上的因緣命數,再將其刻意投到炎黃大陸上,必然會對那一界的天道輪轉產生影響。

但這能否真的改變炎族的命運,就已經不是老夫能看到的了!九次機會用盡,老夫能為炎族做的也就這些了……”

炎黃文摘:作為大漢帝國“無恥三祖”中集大成者的劉遠風,在正史中被吹捧為“炎黃大陸曆史上最富傳奇色彩的偉大帝王”,他的出生確實有些傳奇迷霧,而他自己私下曾如此感歎:“我是一縷來自遠方的風,不知自何處飄來,也不知要飄向何處,不知會留下什麽,也不知會帶走什麽,但我清楚的知道,我僅僅是一縷風,一縷來自遠方的風。”——摘自著名野史作家彭慧神著《戲說漢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