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下午三點,蘇青在肯德基櫃台點餐。

“三對雞翅……不不,五對雞翅,三塊吮指原味雞,兩份土豆泥,一個巧克力聖代,嗯……”她看了看菜單,下定決心似的又說:“再加一個草莓聖代。”

她是肯德基裏唯一一個客人,點完了就站到邊上等餐,心情得意地忍不住哼起了歌。

剛哼到一半,突然有人從身後一把摟住她脖子:“青青!”

她嚇了一跳,轉過身來見來人是個黑發藍眼的帥哥,才激動地叫:“David!你怎麽來了!”

David拉拉自己身上登山包的肩帶:“你媽找我爸去了,我出來玩,順便路過看看你。”

David是蘇青小時候住在加拿大那兩年的鄰居,中加混血,曾經跟蘇青玩得很好,算得上是她的青梅竹馬,隻是這人上了中學意識到自己原來是gay,從此就隻能做蘇青的好閨蜜了。

“什麽?我媽去加拿大是找你爸了?”蘇青震驚,“我以為她是去找Autie Carol呢!她居然談戀愛了不告訴我!”

David的媽媽是華人,前兩年癌症去世了,David說的一口標準中文:“快別提了。你媽和我爸天天待在家裏啵啵啵啵,我實在是快要瞎掉。”

“哇……”蘇青驚歎不已,“你爸爸好有本事,居然能讓我媽待在家裏!”

說話間店員把蘇青點的炸雞和冰淇淋打包好了遞給她,David奇怪地問:“你媽說你交了男朋友了,所以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邊過年的,但是你怎麽混到要大年夜吃肯德基?”

蘇青擺擺手,偷笑說:“他啊,他是家裏的長房長孫,年初一要去祖祠上香的,回老家啦,年初三才回來。”

“那就留你一個人?你怎麽不跟著一起去?”

“我才不要去呢。老派的人家規矩又大事情又多,明明他爺爺那輩就出來了,小輩已經都在城裏工作了,還有族裏老人非要把他拖回去,我又沒有跟他結婚,急著做什麽長房長媳?土都土死了。”蘇青說著就又點了幾份炸雞,回頭問David:“是我媽把地址告訴你的?”

蘇青媽知道蘇青已經跟沈重住一起了,出發去加拿大之前把沈重家地址要走了,說是要給她寄禮物。

“對啊。”David點頭,“我路過這裏就打算先來買點下午茶,誰知道正好碰到你。”

“噓……”蘇青做賊似的讓他小聲,“我男朋友平時從來不讓我吃炸雞這種不健康的東西,我隻能趁他不在家偷偷吃。”

沈重走之前已經安排了阿姨每天來給蘇青做飯,蘇青準備陽奉陰違,連吃幾天垃圾食品,悄悄把阿姨做的倒掉。

她和David很久沒見了,兩個人眉開眼笑地聊了一會兒,蘇青就樂樂嗬嗬地把他帶回了家。

David一進門就讚歎道:“青青,你這男朋友也太有錢了吧?”

蘇青嗬嗬一笑:“有錢有什麽用,忙得要命,做什麽事都身不由己。”

蘇青父母都是藝術家,沒缺過錢,也沒在乎過錢,所以她也從來沒覺得沈重“有錢”是個什麽了不起的加分項,反而覺得他太忙太累,被錢捆得死死的,一點都不自由,可憐得要命。

蘇青脫掉外套鞋子,光腳坐在電視前的地毯上,把吃的都擺在茶幾上,招呼David坐下,兩個人開著電視吃著炸雞聊著天,放鬆得不亦樂乎。

天黑以後David去了趟廚房,回來時拎著一瓶紅酒,已經打開了。

“哎呀你怎麽亂開酒!”蘇青把紅酒瓶搶過來,“這是幾幾年的什麽酒?”

“這麽小氣幹嘛?”David不解地問,“我看酒櫃裏有上百瓶呢,少了一瓶能怎樣?”

蘇青猛烈搖頭,“你不知道,某個人腦子像電腦一樣,如果是他喜歡的年份、喜歡的酒莊,那有幾瓶他都知道的。他要是發現我一個人在家偷偷喝酒就糟糕了。”

“開都開了,也沒辦法了。”David聳聳肩,執意倒了兩杯酒出來,“這麽怕他?你男朋友很凶嗎?”

“倒、倒也不是。”蘇青托腮想了想,“他其實也不凶的,但是我就是有點怕他。我爸爸你知道吧?從來都是笑眯眯的,我做什麽他都依著我,所以我覺得我現在真是……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蘇青坐直了清清嗓子,學沈重的口吻打電話:“等下我去接你……不行,你結束了就站在原地……不要自己打車,半夜很危險……就我一個人,開的是小秦的車,不會被人看見……不許說不要……”

她晃晃桌上的炸雞,粗聲粗氣地繼續說:“我反正不吃,我建議你最好也不要吃,吃一塊要跑半個鍾頭,劃算嗎?”

再輕咳一聲:“下大雨了還穿涼鞋出門?肚子疼是誰難受?”

David看著她哈哈大笑,蘇青自己也笑倒了說:“不過他還是很可愛的呀,雖然有時候凶巴巴一點,但是其實隻要我一發嗲他就沒辦法啦,我不聽他的,他其實也根本不能把我怎麽樣,大不了我就哭嘛。”

蘇青說著就端起酒杯咕咚喝了一口,挑眉說:“今天更沒有關係,反正你明天下午就要去尼泊爾了,我悄悄毀屍滅跡就是了,等他回來我就裝傻。”

兩個人吃吃喝喝到半夜,沈重快零點的時候打電話過來,蘇青跟他互相說了新年快樂,掛了電話沒幾秒就栽倒在茶幾上睡著了,睡著睡著就整個人橫在地毯上。

David也喝了不少酒,但是因為時差一直不困,就一個人坐到沙發上看電視。

三點多的時候門開了。

David從沙發上一躍而起,下意識地抄起了桌上的空酒瓶。

沈重一進門,David就明白蘇青為什麽有點怕他了。

沈重看到他也沒說話,更沒有懷疑他是闖進來的小賊,隻是遠遠地看了他一眼,神情看不出是嗔是怒,但眼神裏就是透著一股居高臨下的淡定。

David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第一句話就說:“我是gay。”

沈重認可似的點點頭,一邊脫了外套鞋子往裏走,一邊氣定神閑地問好:“你好,你就是David吧。”

他走到茶幾前,低頭看了看麵色緋紅,仰麵朝天睡在地毯上的蘇青。

她不知道為什麽把一條腿架在了沙發上,微張著嘴,睡得特別香。

沈重又看了看茶幾上散落著的炸雞包裝,和David手裏的空酒瓶。

“炸雞是我買的!”David挺身而出說。

沈重不予置評,隻是默默地蹲下來,把蘇青臉上掉落的一根眼睫毛撿走。

“客房客衛都在走廊左邊。”沈重一邊說,一邊半跪下來,俯身把蘇青抄進自己懷裏,站起身抱著她往房間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