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了啦。”蘇青帶著眼淚一笑,抱緊了他說,“你考幾分都沒關係,我……我隻要你不要因為分數不高興就好了。”

沈重歎口氣:“確實很不高興。那你要怎麽安慰我?”

蘇青沒想到他真要“安慰”,一時間愣住了,還是沈重對她說:“衣帽間有盒禮物,你打開穿上,就算是安慰我了。”

蘇青將信將疑地去衣帽間找到了一個巨大的禮盒,裏麵是條Elie Saab當季最新的高定禮服裙。

全緞麵的銀色裙身閃著柔光,抹胸處則縫滿了珍珠,整條裙子都極為精致高雅,如果穿著它走上紅毯,估計整個人都會熠熠生輝。

蘇青近來穿的都是家居服、運動服,已經很久沒穿過這種幾十萬一條的禮服裙了,沈重很了解她的身材尺寸,這條裙子是為她量身定製的,可她還是花了老半天功夫,才把它穿上了。

為了配它,蘇青不得不簡單地化了個妝,盤了下頭發。

對著鏡子照了照,蘇青覺得那個光鮮亮麗的自己看起來很陌生。

她穿著高跟鞋從衣帽間走出去,路都有些走不穩。

沈重盯著她看,人都有點兒呆了,半天才對她伸出一隻手。

蘇青走過去握住他手,不好意思地抹抹裙身,“幹嘛買這麽貴的裙子給我啦?”

他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眼裏閃著異樣的光,答非所問道:“我的青青……真美。”

蘇青紅著臉挽了挽頭發,在他床邊坐下,“真浪費才對,在家又沒機會穿。”

沈重一臉認真地看著她:“青青,我娶你回來,不是做保姆的。你也不應該天天待在家裏,給我做‘秘書’,這樣的你,才是我想看到的你……”

蘇青知道他的話要往什麽方向走,抬手就捂住了他唇,不讓他說下去。

沈重眨眨眼,無辜地看著她,騰出一隻手來,調整了一下台燈的方向,給她打了個光,像是要配她的裙子。

蘇青沒有忍住笑了。

但笑了一下又有點想哭。

她的沈先生明明這麽可愛,可為什麽又這麽可憐?

她別過臉,低頭去拉裙子的拉鏈:“這裙子好緊,穿著什麽都做不了……”

沈重攔住她,“那就什麽都不要做。穿著它來陪我躺躺,看部片子就好。”

蘇青乖乖往他懷裏靠過去,手環到他腰後,貼在他耳邊問:“你想看什麽?”

沈重思考了一下:“……看看帝企鵝的紀錄片吧。”

蘇青打開電視機,找到一部《帝企鵝日記》。

沈重認真地看起了電視,蘇青則還是邊看邊替他揉起了雙腿。

這裏是他完全無法自己活動到的部位,隻有靠被動的按摩來延緩肌肉萎縮的速度。

但他從ICU出來的時候,肌肉就已經萎縮很多了。

她不知為什麽,麵對他總是一天比一天內疚,按著按著就怔怔地對著他腿發起呆來。

如果那天她沒讓他去接她,如果她從一開始就拋開不應該有的情緒好好對他,如果……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嫁給他,沒有認識他……

沈重看著帝企鵝不出聲,神色慢慢凝重下來,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夜裏沈重睡著以後,蘇青悄悄地掉了個頭,躺到他腳邊,把他冰涼癱軟的雙腿抱進懷裏。

她把他的腿貼在自己身前,悄無聲息地偷偷去吻他的雙腳。

已經塌陷軟掉的足弓,萎縮的腳跟,還有顯得有些突兀的踝骨,他這裏的功能是零分。

而此刻她的眼淚汩汩不停地滾在他的腳上,他卻絲毫沒有察覺。

新的複健師麵試了四五個,沈重挑了年紀最大、臉最臭、時薪最高的一個。

這個複健師叫林森,整個人根本就是一段木頭,幹巴巴地介紹做完了自我介紹,就反而要求去複健室考察沈重。

沈重就一個人跟他去了。

複健室是本來別墅裏帶的健身房改的,沈重從來沒讓蘇青進去過,她守在門口等到兩個人出來,發現沈重臉臭,林森臉更臭,互相都不講話。

蘇青客氣地送林森下樓,到門口時林森問她:“你平時出去工作嗎?”

蘇青搖搖頭。

“嗯,照顧這樣一個人本來就是份全職工作。”林森點頭,“他原來的複健狀態非常不好,接下來一段時間會很辛苦。”

蘇青膽怯地問:“有多不好?他本來也很努力,練習得很辛苦的。”

“辛苦不等於正確。”林森冷冷地說,“他原來不是複健,是消耗。”

蘇青不說話了,林森跟她差不多高,四十幾歲,渾身都是結實的肌肉,平視著她的神情都凶得有點嚇人。

“明天我下午兩點來。”林森甩下一句話就走了。

蘇青去花園裏剪了幾朵百合,才回到樓上書房。

沈重不出所料地坐在書桌後發呆,蘇青找花瓶把百合插好,放在他麵前說:“送給你的,笑一笑,好不好?”

沈重抬頭對她笑笑,輕聲說:“謝謝青青。”

眼裏一點笑意也沒有。

蘇青一整天都小心翼翼想逗他開心點,沈重也有在努力調整心情,兩個人甜甜蜜蜜地吃完晚飯後剛要回房,老秦風風火火地又來了。

他手裏拖著個“野人”。

那人頭發胡子長成一大團,黑黢黢地糊在臉上,剩下的皮膚紅紅幹幹的,背著一個看不出顏色的巨大登山包,被老秦拖著上來,駝著背垂著頭,很想把自己高高瘦瘦的身軀縮成一小團。

是沈默。

四個人在走廊上相遇,老秦氣喘籲籲地一時說不出話,蘇青則默默握住沈重的手。

片刻後沈重先帶著怒意問:“你還知道回來?”

沈默死盯著地麵,就是不出聲。

老秦及時準備腳底抹油:“沈總,我家裏還有事,先回去了。”

沈重點點頭,看老秦小跑走了,又上下打量一番髒兮兮的野人,質問道:“你不是說回去拿了博士學位就回來嗎?這已經畢業幾個月了?”

沈默抿著嘴唇就是不說話。

沈重胸口起伏了一下,強壓怒火問:“現在是看帝企鵝的季節嗎?!”

沈默漸漸滑到地上蹲成一團,對著自己膝蓋說:“我去的時候是。”

沈重氣得一拍輪椅扶手:“你……”

蘇青及時按住他,蹲下來安撫他胸口:“好了,沈默剛回來,讓他先去洗個澡收拾一下,吃點東西,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再說好不好?”

然後她轉過頭,對看不出五官的野人狂使眼色。

野人半站起來,抱著包嘰裏咕嚕就往樓下逃。

“明天早上八點自己給我去集團總部報道!”沈重在他身後大吼。

野人的腳步頓了一下,接著就更快地往下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