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聽李珩這樣問,登時急了,低低喊道:“王爺,這不合規矩,先不說兩人嫌疑未除……”
“大人,你我皆心知肚明,這兩人不可能是凶手。”柳希月打斷他。
“你有何證據可以證明?”
“全國暗探所內統共兩名女暗探,一個是我,一名不在京中且不可能回京。”
京兆尹嘴唇抖了抖還想開口,就聽得柳希月繼續道:“更何況,我那小院你們定會派重兵把守,派人整日盯梢,與關在獄中有何區別?”
“那也不可!”京兆尹不肯讓步,轉頭向馬總管求助,“公公,您怎麽看?”
馬公公隻是笑,並不接招:“雜家隻是督辦,一切由平王殿下做主。”
李珩開口做了決斷:“先查,若查不出,你同她們二人一同回詔獄。”
柳希月莞爾一笑,神情卻很篤定:“殿下放心,必定找出真凶。”
李珩眼皮微抬,問她:“你打算從何處查起?”
“從柳小姐失蹤的地方查起。”柳希月收了笑,“柳相府。”
“這……”章明嶽雲麵露難色,“殿下,柳相怕是不會同意我們進府查案。”
李珩冷哼一聲:“聖上要查,還由得他不同意?”
說罷,李珩大步朝屋外走,沒走兩步,突然停下,回頭看向柳希月,“本王進宮請旨,等旨意下來,你同本王去柳相府。”
“好。”柳希月笑著應是,心底一片冰涼。
從殮房出來回暗探所收拾行李的時候,天還未亮,原身的房間在暗探所的最裏處。
小小的一間房,四步便能走到底,沒有窗戶,屋內的擺設簡單得有些寒酸,靠牆擺了一張木板床,**一床單薄的被褥洗得沒了顏色,緊挨著床邊放著一個破舊的木箱,
木箱裏隻有幾件衣服,看著倒是挺新,但都是成衣店裏最便宜的粗布短衣,並不合身。
箱子邊上一個破舊的銅盆,銅盆邊上有個小小的銅鏡,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唯一的好消息是,原身雖然不如柳希月花容月貌,卻也很能入眼。
小小的一張鵝蛋臉,皮膚白皙,五官單看略顯平淡,但搭配在一起,卻像是氤氳開的水墨畫,有一種柔和的,不帶攻擊性的美。
還不錯。
十六就十六吧。
雖然各方麵條件都比從前差了不止一星半點,算得上天壤之別,但至少她還活著,這就足夠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出殺害自己的真凶,替自己報仇,保住性命。
想到這,柳希月伸手翻了翻櫃子裏的衣服,想挑挑看有沒有可以帶走的衣服,沒想到剛拿起一件,就見一個金色的物件跌落了下去,在地上滾落了兩圈。
一個圓餅,純金的。
柳希月撿起來拿在手裏掂了掂,足有十兩重。
作為暗探,有十兩黃金倒也不稀奇,畢竟暗探所供吃住,月俸也不低,原身能存下些錢也不意外。
但當柳希月將衣服都撿出來後,看著整整一箱子的金餅,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她粗略地數了數,約莫有二三十個。
兩三百兩黃金,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一個暗探,怎麽會有這麽多錢?
柳希月閉上眼睛,努力在腦內的記憶中尋找關於黃金的記憶,卻是一片空白。
這黃金是從何而來?為何原身對此毫無記憶?
難道原身上次行動中的反常行為並不是她想得那樣簡單?
“十六,院子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嗎?”屋外小太監催促道。
柳希月回過神,沉默著將金餅放回箱子裏,應道:“好了,進來替我搬個箱子。”
兩個小太監應聲進門,將箱子搬起來。
“這裏麵裝了什麽寶貝,這麽沉。”其中一名小太監笑著打趣柳希月。
柳希月不搭腔,冷著臉出了屋子。
三司給柳希月安排的小院子離暗探所不遠,不過半柱香,一行人就到了。
小院子在胡同盡頭,十分僻靜幹淨。
院子不大,卻五髒俱全,主屋在院子正中,兩側各兩間耳房,左側的耳房堆滿了雜物,主屋後麵還有一排廂房,是廚房,三司還貼心的配了一個廚娘,專門負責她的飲食。
這地方,可比暗探所的環境強了不少,柳希月心中滿意,轉頭吩咐兩名差吏:“箱子放主屋去,兩位姑娘到了嗎?”
兩位小太監臉上現出不滿,他們雖是奴才,但也是天家的奴才,隻服侍貴人的,現在被同為奴才的暗探這樣呼來喝去的,心裏難免不怠。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年長的一位正準備開口刺柳希月兩句,可一抬頭就對上柳希月那雙眼睛。
烏黑的眸子如同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潭,絲絲冒著冷氣,帶著不容人拒絕的威嚴氣勢,讓人覺得頭頂上頂著千斤重,脊背不自覺地就彎了下來,刺人的話也卡在了喉頭。
“還沒到呢……尚書大人說還有些手續要走,明兒一早給您送來。”小太監諂笑著回答,額頭驚出了冷汗,“王爺還替您叫了太醫看傷,也是明早見來。”
“知道了,明兒再請城西的奪天工主管帶衣樣子來,我要做幾件衣裳。”柳希月吩咐完,也沒精神再和兩人說話,轉頭進了主屋。
見柳希月走了,另一名小太監用手肘捅他一下,嘲笑道:“瞧你那狗腿子樣,巴不得留下來給人當奴才吧。”
“去你的。你不也不吱聲?”那人啐他一聲,說著摸摸胳膊,還有些後怕,“我總覺得她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她那眼神,就這麽看著你,就像在嗖嗖放劍,我腿不由自主就軟了。”
“那是當然,她現在有平王撐腰,連尚書大人和兆尹大人都不放在眼裏!”小太監咧嘴嘿嘿直樂,笑容裏帶著一絲鄙夷,“沒準兒以後是要進王府當主子的!”
柳希月倒不知兩人背後的編排,進了屋,連衣裳都沒力氣換,頭一沾枕昏睡過去。她累極了,一天中經受太多變故,傷口疼痛難忍,方才還能強撐著維持體麵,現下是真撐不住了。
隻是這一晚,柳希月睡得並不安穩,夢裏紛亂繁雜,一會兒她還是相府二小姐,繩索絞在脖頸處,讓她喘不過氣,一會兒又在詔獄裏,鐵一樣的鞭子瘋狂地抽打她。
再醒來時,天光大亮。
柳希月起床簡單梳洗一番後,就有小太監領著人來了。
柳希月從臥房中出來,就見她曾經的兩個丫鬟跪在正屋中央,神色憔悴,身上穿著粗陋的囚衣,衣服上滿是浸出的血漬,不用看都能想象到衣服下的皮膚是怎樣的慘狀。
柳希月看著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兩人,心中酸澀無比,醒來後第一次感到委屈甚至有想哭的衝動。
她忍住內心翻湧的情緒,問一旁候著的小太監:“勞煩公公了,平王殿下可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