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希月三人回到了戒律室,沒有直接進去,而站在門口,看著裏麵低垂著頭,默默坐在案前的紅柳。

對於紅柳這個人,柳希月的情緒有些複雜。

是個不貪圖榮華富貴,腦子足夠清醒,希望靠自己的能力,過平淡的生活。

她又注重親情,始終想和姐姐一起,不想扔下她。

這樣生活在春風酒樓這種環境下的女孩,能有這樣的想法,不能不讓柳希月高看一眼。

而且她極聰明,且有手段,發現情況不對,能狠得下心,做事不拖泥帶水,稱得上殺伐果斷。

不然也不可能在這樣的死局中,存活到現在,坐在他們的戒律室,等待他們的審問。

三人看了一會兒,柳希月扭頭對李珩道:“殿下,我先進去,單獨和她聊聊,你們兩個先在外麵等我。”

李珩“嗯”了一聲,沒有反駁,站到了門外。

燕景煜本來興致勃勃想和柳希月進去,第一時間知道最新消息,聽到柳希月這般說,立刻失望地看向她,輕聲道:“十六......”

“嗯?”柳希月擰起眉,回望向他,拒絕的意味很明顯。

燕景煜苦著臉望了望李珩,見他完全沒有反應隻能認命地低下頭:“行,我等在外麵。”

說完便站在了戒律室的門口,伸長耳朵聽著戒律室裏的動靜。

進入戒律室後,柳希月沒有說話,隻是慢慢坐到了紅柳的對麵,靜靜地看著紅柳,仔細打量她。

紅柳沒想到柳希月去而複返,前後的態度差距會這麽大,眼珠轉了轉,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她盡量保持冷靜,也平靜地回望著柳希月。

但時間一長,戒律室裏寂靜無聲,甚至能聽見隔壁房裏謝天雲和地五質問那侍衛的吼聲,紅柳就有些坐不住了。

忍不住眨了眨眼。

看著柳希月意味深長的眼神,紅柳心裏狐疑,這位大人這個態度,也不知道得到了怎麽樣的消息,還是在拖延時間查證據。

但她知道時間拖得越久,對自己越不利。

她必須趕緊脫罪,趕在中統局和幻影閣發現端倪前離開燕京,拿著何墨書給她準備的新身份離開大齊,到其他國家生活。

何墨書給的銀子和她自己攢下的銀子足夠她遠走高飛,找個安全的地方生活一輩子,現在就差最後一步。

她不能出錯,不能在這個關鍵節點被拖住。

這樣想著,紅柳就有些急了,她微微皺了皺眉,輕咳一聲,開口問道:“大人,可是有什麽問題還需問我?”

柳希月見紅柳耗不住先開口,暗自鬆了口氣。

她挑挑眉,意味深長地開口道:“這個問題該我問你,你可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紅柳不明所以地偏了偏頭,看了柳希月一會兒,搖了搖頭。

“我知道的我都說了,不知道的,不能胡說。”

“知道的都說了嗎?”柳希月挑了挑眉,坐直了身體,從手中的格錄中抽出一張藥單。

這張藥單是剛才燕景煜找謝天雲打探消息時,她派人去黃仵作處取來的,是綠怡購買落胎藥的藥單。

上麵記錄了芸娘的名字,以及各味藥物的名稱,以及黃仵作的批注。

柳希月伸出手,慢慢將藥單推到紅柳麵前,指了指黃仵作在藥單上寫的落胎藥三字。

她緩緩開口道:“這個孩子是怎麽回事?你不如先和我說說?”

紅柳識字,但是識字並不多,隻看得懂一些很簡單的字,對藥單上所寫的藥物完全不認識,也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聽到柳希月說孩子兩字時,她的瞳孔猛地縮了縮,眸子裏滿是貨真價實地震撼與不可置信。

“孩子?”紅柳試探地問了一句,“誰的孩子?”

“你說呢?”

柳希月似笑非笑地抬頭看了眼紅柳。

看來這兩姐妹真的不如她們想象中的那般親密,紅柳竟連綠怡懷過孩子都不知道。

是不是從那時候開始,兩姐妹就已經離心了?

趁著紅柳愣神的節骨眼,柳希月繼續道:“當然是綠怡的孩子,怎麽?你也懷過孩子嗎?”

在聽到柳希月說出綠怡兩字時,紅柳臉上的表情驀地變了。

柳希月好整以睱地看著她那張平靜的臉一點點皸裂,一點點破碎,那被紅柳死死藏在鎮定與冷靜下的恐懼、震撼和驚訝一點點顯現出來。

一直到她完全掩飾不住自己內心的情緒,柳希月才慢慢開口,繼續道:“紅柳。”

紅柳兩字被柳希月說得婉轉悠長,似乎帶著幾分試探與戲弄,卻好似一把利劍徹底撕破了紅柳的偽裝。

紅柳猛地抬頭看著柳希月,一雙眼睛猶如受驚的小鹿,驚恐地轉來轉去。

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她的真實身份被柳希月發現了。

可,她不能確定柳希月是真的發現了,還是隻是發現了疑點在試探。

紅柳努力地勸說自己,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不是自亂陣腳的時候,更何況,她還給自己留了後手,所以一定不能害怕。

紅柳雖是這麽安慰著自己,但開口回答時還是帶著顫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紅柳扯出一抹笑,剛準備繼續說,卻被柳希月的動作嚇得說不出口。

隻見柳希月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起身,走到了她的麵前。

她倚在紅柳麵前的案幾上,身體微向前傾,臉停在了紅柳的麵前。

兩人的距離很近,幾乎是近在咫尺。

近到柳希月能感覺到紅柳的呼吸,能清楚地看見紅柳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以及難以掩飾的害怕與慌亂。

但柳希月隻輕聲笑了笑,伸出手,慢慢撫上了紅柳的麵龐。

紅柳被困在這方寸之間,感覺那帶著冷意的手指停留在麵頰上,慢慢往上挪,不明白柳希月究竟想做什麽。

她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脊背一點點蒙上冷汗。

一顆汗珠隨著柳希月手指的動作從她的脊背滑落,在柳希月的手指停在她蓋著痣的位置時徹底滴落。

柳希月用手指輕輕蹭了蹭蓋著白粉的眼尾。

隨著她的動作,那顆痣慢慢浮現在了柳希月麵前。

紅柳通過柳希月的瞳孔,也看見了自己眼下那顆黑痣。

她心髒在這一刻猛地縮緊,腦袋一片空白,隻能麻木地聽著柳希月帶著笑問自己:“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說什麽嗎?紅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