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柳聽到柳希月問自己在牛乳羹裏加了什麽東西,不由得嗤笑了一聲。

她這一笑,眼尾的那顆黑痣微微揚起,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媚態。

就像眼角的一把小鉤子,鉤得人心酥酥癢癢,無法抗拒。

然而,這笑意並未到達眼底,反而略帶苦澀,藏著深深的痛楚和無奈,讓人心生憐惜。

難怪能令何墨書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紅柳無意識地撩了撩額前的頭發,垂下眼簾。

“不是什麽好東西。”她輕聲說道,語氣中透露出淡淡的嘲諷,“這是幻影閣用來折磨人的秘藥。”

“也許連幻影閣的人也想不到,他們的秘藥竟然會害死綠怡。”

紅柳說完,聲音恢複了平靜,輕輕笑著搖了搖頭,似乎在感慨世事無常。

“幻影閣的秘藥?”柳希月問道。

紅柳微微點頭。

“對,大人可能不知道,幻影閣有很多種秘藥,有控製殺手不敢叛逃的藥,有發現殺手任務失敗,用來折磨他們,讓他們在死前顏麵盡失的藥。”

紅柳臉上的笑一點點凝固,似乎帶著幾分後悔,又似乎是憤恨。

“綠怡吃的哪一種?”柳希月繼續問。

“她啊,吃的是後一種。死前顏麵盡失的藥,‘失魂散’。”

紅柳又彎起了嘴角,眼裏卻有點點淚光。

她抬起頭,閉了閉眼,將淚壓了回去,徐徐道。

“‘失魂散’,光聽名字大人應該能想到會是什麽效果。”

紅柳兩眼看向前方,木然地陳述。

“此藥服下後,最初腦子會受到損傷。無法集中精神,無法思考,整個人會變得遲鈍,甚至有些呆傻。表麵上看,還像是一個正常人,但是你和她說話,她的反應會比正常人慢半拍,再往後,她便嗓子發啞,說不出話來,變成啞巴,接下來是嗅覺,聽覺和視力一點點失去作用,變成一個廢物,最後毒發而亡。”

“而這一切,他能感受到,卻無法控製,無法改變,隻能任憑自己一點點死掉。”

“還有這種藥?”柳希月詫異地問道。

沒想到這世上真的有藥,能夠這樣一點點剝奪人的尊嚴,讓人在死前連最基本的生存能力都喪失,徹底淪為廢人,除了死,沒有別的出路。

‘失魂散’這樣的藥讓柳希月徹底開始懷疑,幻影閣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

往昔,他們殺的基本上都是沒有被懲治,逃脫製裁的貪官汙吏,凡此種種,讓柳希月以為幻影閣這個組織雖是殺手組織,幹的雖是殺人的勾當,但到底帶了一絲俠氣,目的是為民除害。

可這藥,還有他們對待綠怡的屍體,對待芸娘春鵑這些曾經為他們賣命,為他們賺錢的退休殺手態度,幾乎可以說是狠毒無情,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死活。

這樣的人,會為民做事?

但現在顯然不是考慮這些問題的時候。

柳希月想了想,接著開口問道:“當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你原原本本的都告訴我。”

紅柳歎了口氣,低垂著眼思考了會兒,才開口道:“那天下午,我出門將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變賣了,全換成了銀票,分成兩部分,一部分縫在了衣服的夾層裏,另一部分藏在了我的項圈裏。”

柳希月恍然明白,難怪都找不到她的銀兩去哪了,原來答案如此簡單。

她不由得打量起紅柳身上的衣服。

紅柳像是明白柳希月的疑問,對她道:“這是綠怡的衣服,我縫在了裏衣的夾層裏。”

她說著,把衣領上的盤扣解開,拖出一條銀項圈來。

她把項圈旋開,從裏麵抽出幾張卷成細卷的大額銀票。

“這是我為了離京定製的空心項圈,專門用來裝銀票。”

紅柳擺弄著那銀票,又摸了摸衣服,繼續道:“這些便是我的全部身家。”

“我之前便和芸娘定好了計劃,我去變賣東西的同時,給她遞了暗號,示意她一個時辰後偷放春鵑出來,去春風酒樓端牛乳羹。”

“從外麵回到家後,我把銀票全部收拾好,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我便出門,去到綠怡的院子。”

紅柳說著又想了想,補充道:“為了確保有人看見我,我還特意在巷子中間多逗留了會兒,和周圍院裏出來尋客的媽媽們都打了招呼,說笑了幾句。”

“等到春鵑回來,我們又一起走進了院子,‘失魂散’就是在那時候下進了牛乳羹內。”

“你是如何讓綠怡喝下那‘失魂散’的?”

柳希月見紅柳突然停下不再說話,頭埋得更低,忙追問道。

“我騙她。”紅柳猛地揚起頭,似乎說到了痛心之處,閃著淚光揚起笑。

“我騙她說我想通了,咱們的日子怎麽過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在一塊兒,我不走了,我打算留在春風酒樓,和她一塊,幫她選個如意郎君,風風光光送她出嫁。”

紅柳說著,眼淚從眼角滑落,她扁起嘴,努力不讓自己哭泣,抬起手,悄悄把眼角的淚擦去。

柳希月看著她,沒有再說話,等她自己平靜下來。

隻是眼淚越擦越多,紅柳的手指不再管用,一滴滴順著麵頰流了下來,滾落在衣襟上。

柳希月輕歎一聲,將自己的手帕扯出來遞給她。

“擦擦吧。”

“謝過大人。”

紅柳接過,輕輕拭去臉上的淚,聳聳鼻子,不好意思地道:“髒汙了大人的手帕,我......”

“沒事,你拿著吧。”柳希月淡淡道。

哭過一場,紅柳的鼻尖泛紅,眼睛晶亮,倒比剛才看著更加生動。

見她情緒穩定了,柳希月敲敲桌子:“繼續說吧。”

紅柳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