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過忘川就可以洗去這一世的沉重,轉而又開始了新的人生,所以說之所以我是我隻是有我的記憶,而並不是因為我是我麽。

我坐在忘川之畔看著這條永不止息的河流,想著一些不著邊際的問題。而在這失去時間觀念的世界我以不記得來了多久,也不知道還可以呆多久,回頭望去也還有一種牽念,可是我卻又不能回頭。

“啊呀呀,原來你躲到這裏來了,讓我找的好辛苦啊。”此時耳邊突然傳來歐陽曉生的聲音,我立刻站起身來戒備的看著前方,而下一秒他跨越過空間突兀的出現在了那裏。

歐陽曉生看到我戒備的樣子笑了笑,走到我身邊伸出手來說道,“我們又見麵了呢,林夕。”

看樣子這次事件果然是他一手策劃的,如此想到我便冷冷的看著他說道,“死都不讓我死個清靜,你這個跟屁蟲還真是讓人厭煩。”

沒有在乎我話語中的態度,他笑著走到我身邊說道,“雖然躲在這裏但是卻還是日複一日的衰弱下去,你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吧?”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而他看似乎看出了我的心緒有些低沉然後又說道,“你現在正當青春年華,這樣死去多不劃算,而且想想你的家人聽聞這個噩耗,那該是多傷心啊。”

歐陽曉生說完之後便意味深長的看著我,可看我沒有反應之後他又繼續說道。“我司魘殿一向是愛惜人才的,對於你的遭遇也是扼腕歎息。不過好在我司魘殿存立千年對那些旁門左道也是有研究,你如果承諾效忠於我我便可以為你解除你身上的詛咒,你以為呢?林夕。”

看著歐陽曉生笑吟吟似乎勝券在握的樣子,我笑了起來,“不好意思,你來晚了。”

聽我這麽說道,他不由得皺起眉頭,“此話怎講?難道你真以為太公望他們可以解除你身上的釘頭七箭書?”

我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然後對他說道。“解或者不解那有如何,我的事情可不用你來操心。”

“你以為你身上有朔我就不敢殺你嗎?”他不屑的看著我直白的說道,“朔雖然非常強大,可是對於坐擁天下魘師的司魘殿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況且如果無法掌控朔的力量,我倒還不如摧毀了它消除隱患。所以說現在是你唯一的機會,不要為了什麽迂腐的大道理而錯失良機啊。”

聽完他的話我沉默了下來,我朝回家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也是充滿了不舍。但是回過頭看著他的時候我卻還是搖了搖頭,“我知道拒絕你之後就會死,而且我承認我非常怕死。但是,我還是不會答應你的,一旦想起要和你這樣的渣滓在一起,我還是死了算了。”

“林夕!你不要不識抬舉!”他此刻終於壓製不住火氣被我激怒了,冷笑著對我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就這般窩囊的死掉吧。”

看著他憤怒的神色我此刻心中暗爽,對他笑嘻嘻的揮了揮手之後便就回到剛才坐著的那地方去了,而背後歐陽曉生滿是怒氣的哼了一聲之後便也失去了他的氣息,這裏的一切又終於重歸平靜。

望著一如既往的忘川,我沉默的收住了笑意,歎了一口氣之後又伸手摸了摸我的右眼。

人難逃一死,而死之後不過是洗去記憶又輪回而已,雖然不再是林夕,可是我還是我。比起這般死去,如果我因為害怕死亡而做了惡事,雖然我還是林夕,可卻又不是我了。

“我到底應該怎麽辦?”我攤開雙手望著掌心,那些問題就如

同交錯的掌紋一般複雜。我不由得低聲的問道,可是卻沒有誰回答我,周圍僅有忘川不息的奔流聲。

忘川之畔,往者眾多,我在一旁看著他們。有的人迫不及待的走進了忘川,有的人卻站在河邊望著身後遲遲不願進入忘川,可是最終還是不得不度過這條河去往彼岸。

隻有一個人,我觀察了他好久好久,而他終日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望著渡河的人,似乎在尋找著誰的樣子,不免讓我有些好奇。

我好奇的走了過去,可走近了才發現遙望的這人影不過隻是一尊雕塑,而且不知在這裏站了多久,身上滿是滄桑的氣息。

我有些失望的就要離開,而那雕塑似乎感受到我的存在微微轉動了一下眼神,看了我一眼之後又轉了回去。

我好奇的回過頭來望著這雕塑,剛才那視線交錯絕非幻覺,而且仔細感覺他身上也有那種類似於魘的氣息。走上前去,我遲疑了片刻還是開口問道,“你是在等待誰嗎?”

那雕塑聽了我的話果然轉過了頭來看著我,張開嘴說起了話來,“我在等待與她的重逢。”他似乎是很久沒有說話了,開口的聲音和語調都有些奇怪。看了我一眼之後,他又對我說道。“你與別人不同,他們都無法停留,而你卻不同。”

我笑了笑對他說道,“我的時辰還未到,隻是有些心急先來這邊等待著了。不過這麽等著也有些無聊,要不你和我說說你要等的那人的故事吧。”

“也好。”那雕塑看了一眼遠方然後對我說道,“好久沒和別人說話了,不過既然你想聽,我也不介意將她的故事告訴你。”

“我的本體棲居於一塊普通的山石之中,遇見她之前我渾渾噩噩並無任何意識,與其他山石毫無區別。可卻突然有一日,沉重的土層被挖開,我第一眼所見的陽光正是透過她的長發灑進來的。”

那雕塑回憶起了往日的故事,語調緩慢的對我訴說道,“她看見我似乎非常開心,將我帶回了她的家中,當時我還未有靈智,隻是她是我第一眼所見的人,似乎覺得她很親切。”

“她是一個石匠的女兒,繼承了父親的手藝而且在城中也首屈一指的師傅。她以雕塑為生,也愛著她的工作。我每日便就在一旁看著她將手中的頑石變為精美的雕塑,而此刻她也總是笑著的。閑暇的時候她總是喜歡輕輕的撫摸過我的表層,然後看著我笑著說道一定會用我來完成她最驕傲的傑作,而我從那時開始也就一直期待能成為她的驕傲。”

“可是自從那公子來了之後一切都改變了。那公子來是為了父親大壽而訂做一套雕塑,我站在一旁看著她變得和以前不一樣,看著她從未有過的神態,似乎那個以前堅強獨立的女子在那男人麵前卻變回了普通的少女一般。後來我才懂得,她那時似乎便就愛上了他。”

“我不懂得什麽是愛,隻是看著她為了讓那公子滿意,沒日沒夜的專心做著賀壽的雕塑,可是似乎什麽都不能讓她滿意,總是做到一半卻又將手中的半成品摔碎。之前工作的時候總是笑著的她此刻卻氣急敗壞的不斷否認自己。為了讓那公子滿意,她廢寢忘食的工作,終於嘔心瀝血一番做出了完美的作品。可當那公子拿到這雕塑的時候,卻也隻是淡淡的說了一聲謝謝,放下傭金便就走了。”

“我在一旁看著她握著那傭金站在原地發愣的樣子,雖然那時還未有靈智,卻還是有種難過的感覺。而她從此之後便再也沒笑過了,總是癡癡的望著窗外,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又有一日,那公子又來到這裏,說是因為上次賀壽的禮品深得父親的賞識,所以特地來此感謝的。而她看著那公子,又終於展露了笑容,她羞澀的樣子讓那公子也無法不動心,當天那公子便就沒有回去留在了那裏。那天之後她總算又重新獲得了那笑容,那公子也會隔三岔五的來這裏找她,不過僅僅是這樣,便已經讓她心滿意足了。”

“日子天天的往後過,可時間長了之後那公子來的次數也逐漸的少了,到了後來甚至於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現。而她還是每天都會做好酒菜等著那人,可菜冷了又熱熱了又冷,那人卻依舊沒有出現。”

“終有一日她出了門去,回來之時卻是衣衫襤褸狀若瘋狂。原來那公子是本地員外的大少爺,依舊定好了婚約正是那日成親。不願意相信的她跑去了他府上要找那公子問個明白,大鬧一場最終見得了公子的麵,可別人卻丟下一包錢財將她趕出了家門。”

“她哭了數日,坐了數日,想了數日。終於從房間裏出來了,走到我身邊望著我笑了起來,拿起銼刀開始了雕塑。”

“她沒日沒夜的在我身上一刀刀的刻出痕跡,雖然每一下都會有種銳利的疼痛,可似乎那每一刀的痛楚在她心上都會加倍的深刻。她麻木的不知疲倦的雕刻著我,而我也從一塊頑石逐漸變出了人形,她按照記憶將我雕成了那公子的模樣。”

“她看著完成之後的我笑了起來,然後快樂的買來了紅紙蠟燭,將自己的房間打扮成了洞房的樣子。她為我穿上了新郎的衣服,然後她自己帶著紅蓋頭走進了房裏,笑著對我說道,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我站在那裏聽她說了一夜的情話,天亮了的時候她似乎有些疲倦了,將我放在**自己趴在我的胸口,似乎回憶往日那公子的體溫,可我卻隻有冰涼。她的眼淚落在我的身上,還有一種溫熱的**在我胸口滴落,她用刀將自己的手腕割出了深深的傷口,趴在我胸口呢喃的說道。就讓這夢長久如此吧。”

“她的生命逐漸流失,可我卻逐漸的蘇醒過來。從她的鮮血裏我獲得了生命,從她的眼淚中我得到了情感。她是我的創造者也是我的愛人,而我活過來的時候她卻死去了。站在床邊看著她,她的眼淚匯成了我的心,而那心名為愛情,也正是這她渴望得到而又得不到的東西殺死了她。”

“之後我去了那公子家,我也將一路阻攔我的人都殺死,然後將他擄了出來帶回了家中。這公子此刻沒了往日的風流瀟灑,哭鬧著向我求饒,我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後隻得將他也殺了,放在床邊與她一同燒掉。”

“做完這一切之後魘師也趕到了,而我並不想與誰糾纏,放棄了戰鬥提出了我的要求之後便就任由他們將我封印,不過他們卻也算通情達理,按照我所要求的將我放逐到這忘川之畔。我在此為的就是等候與她的重逢,就算她已經涉過忘川失了我的記憶,不過我看等待百年在她路過的時候再看一眼也就心滿意足了。”

那雕塑說完之後便就又朝那渡河之人望了過去,“雖然我甚至沒有和她說過話,可她的眼淚卻告訴了我愛一個人的幸福。她雖然為他而死,但是臨死卻是懷念著在一起的歡樂,所以幸福的離開了。而我的愛情便是守候,我在此等待已經看過她兩次,對我來說也是幸福了。”

他說完看了我一眼然後又說道,“你也快要死了,你的幸福是什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