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師師沒有問洛沉魚為何會突然來找她,又是怎麽確定她的身份的,這個問題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知道她身份的人無非就那兩人,而姬千燮顯然不會是那個大嘴巴的熱心好人。
機關大賽第二輪十進五的比賽打了兩日,終於在一番龍爭虎鬥後,選出了五名機關師。
分別是:紅葉閣主,陳夜機,公輸不忘,姬千燮,姬夜辰。
五人將進行最後一輪的五進一比賽,選出最終登上偃師寶座的人。
偃師師利用這兩日的時間,終於把大耳朵的手臂修補完了。
在最後這一輪比賽開始前,五人被帶到一處巍峨寬敞的大殿裏,雲垂山那位一直沒有露臉的大人物終於隆重登場了,那就是雲垂山主,雲虛妄。
自有史以來,每代雲垂山主皆奉行先人留下的規矩,不得入世,一生隻能守著這座世人向往的雲垂山,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他們製定機樞製度,鑒定天下機關師等級。
因此,這位雲垂山主在世人眼裏就猶如一方之神,受人敬仰,有些機關師甚至會將他的畫像供奉起來,日日焚香膜拜,祈禱自己的機關術能突飛猛進。
雲虛妄是個高大的中年男子,身材威武,慈眉善目,坐在大殿高處,臉上始終保持著彌勒佛般和藹的微笑,一身白袍仙風道骨,看起來像是一方仙神現了真身。
“江山代有才人出,諸位年紀輕輕卻有此成就,甚好!甚好!”
雲虛妄聲音溫和,說出的話如長者對小輩的讚賞,令人心生喜悅,如浴春風,但若不看他的臉,他身上又有一股無形的壓迫感,令人很不舒服。
偃師師戴著帷帽,這種感覺尤為明顯,令她忍不住蹙起眉。姬夜辰就站在她的身旁,她伸出手想握住他的手,可在快觸到他的手時,她突然想到了什麽,又停了下來,眸光裏閃過一絲掙紮,最後又悄無聲息的收了回去。
這時紅葉閣主輕笑了一聲,謙遜的行了一禮,道:“山主過譽了,若論機關術,我們這些小輩,十個也比不上山主您一個。”
這句裹著糖衣的奉承話極為受用,雲虛妄哈哈地笑了起來,道:“閣主妙人妙語,在下愧不敢當。”
雲虛妄一說話,偃師師就覺得他身上有一股說不出的違和感,但是什麽,她也弄不清楚。
雲虛妄似乎是覺得這幾個小輩都不善言辭,也沒再多說廢話,直入正題說起接下來的比賽事宜。
“機關大賽最後一輪比賽,需要諸位闖過雲垂頂底下的雲垂巨陣,到達最後那一扇門,方能登上偃師寶座。”
雲虛妄微笑著道:“雲垂巨陣機關重重,一不小心就會危及性命,諸位切記要量力而行……機關大賽每十年舉辦一次,但卻不是每次都能選出偃師,比如上一屆……”
雲虛妄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上一屆機關大賽最終走到最後的機關師是千機城主謝千機,可惜他最後放棄了偃師之位,在場的幾人無人不知。
當年謝千機的行為隱隱有藐視偃師之位的意思,雲垂山作為鑒定機關等級的地方,當然是被拂了麵子,雲虛妄現在突然提起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大殿中突然陷入了沉默。
偃師師悄悄看了眼姬千燮,他倒是淡定,仿佛跟他真的毫無關係一樣。
偃師師不禁想,若他真看不上偃師之位,為何要來參加呢?豈不矛盾?
這個答案除了謝千機,恐怕沒有人知道。
沉默的大殿很快又被紅葉閣主的笑聲打破,紅葉閣主道:“山主怎麽不說了?”
雲虛妄放下茶杯,神態自若地笑道:“最終能走進那扇門的人屈指可數,不管結果如何,希望諸位莫要心灰意冷。”
雲虛妄沒有再提關於上屆的事情,仿佛剛才不過是他一時口誤罷了。幾人也沒有就著那個問題再繼續追問,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雲虛妄不會回答。
末了,雲虛妄又意味深長地道:“機關之道博大精深,能走到最後的人……且好生珍惜。”
意味不明的話像攪不開的泥沼,幾人各懷心思也沒來得及交流,就被突然出現的侍從帶離大殿。
離開大殿之後,侍從分別給五人戴上了黑色的布巾,姬夜辰在蒙上雙眼時深深地看了偃師師一眼,仿佛要將她的身影印刻在自己的腦海裏,那一刻他似乎做了某個決定。
五人分別被帶到不同的地方,當眼罩被摘下時,偃師師看到麵前有一道石門。
侍從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裏麵便是雲垂巨陣,最後一輪比賽正式開始了,您請。”
偃師師看了眼四周,確定這裏隻剩她一人了,才拍了拍大耳朵的腦袋,道:“走吧!”
推開石門的那一刻,偃師師做好了麵對一切危機的心理準備,她甚至想象了一下,門後會不會是如黑山陣一般,布滿刀絲的大殿,又或是如南周皇城地宮,那看不見盡頭的漆黑通道,還是會像她闖昆侖山時,觸發的昆侖護山大陣?
然而當她看到麵前的景色時,她愣住了。
雲垂山布陣的機關師們用他們牛哄哄的機關術,充分打擊了她貧瘠的想象力。
沒有殺人的刀絲,沒有漆黑的通道,也沒有昆侖大陣那壓死人的冰天雪地,她的腳下隻有光滑無垠的巨大鏡麵,能清晰的看到腳底下正悄然旋轉的機括,頭頂上是夜明珠排成的北鬥七星圖,熒光熠熠在鏡麵上折射出一道道七彩光暈。
女孩子到底是對美的東西毫無抵抗力,偃師師那緊繃的心弦在這一刻,吧唧一聲摔成了碎片。
大耳朵充分發揮了一隻兔子悶騷的本質,在漂亮的鏡麵上溜起彎來。
一人一兔毫無節操的玩起了你追我趕的遊戲,仿佛忘了他們來此的目的。
偃師師跑了一會,終於跑累了,將礙事的帷帽一拋,躺倒在鏡麵上,她趴著鏡麵,盯著底下旋轉的機括看了一會,手指在鏡麵上無意識的敲了敲,這個動作和姬夜辰敲擊衣袂的動作一模一樣。
突然,一群遊魚從她身旁遊過,魚尾帶起的波紋畫出一條長長的弧線,偃師師仿佛發現了什麽,伸手朝背後摸去。
這時,底下突然傳來哢的一聲響,原本運轉的機括停止了運作,光滑的鏡麵像似被敲碎的冰花,陣陣脆響破裂,瞬間變成了一望無際的湖水。
偃師師抽出神夜傘,快速地朝底下展開跳了進去,大耳朵在鏡麵破裂時便蹦了起來,落到神夜傘上。
時機掐算的剛剛好,而雲垂巨陣在這一刻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