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在荒原上肆無忌憚地呼嘯,鐵馬河千裏冰封,嗚咽的聲音好似一群惡鬼在哭泣。
這裏是拓海荒原,鐵馬河兩岸唯一的平坦之地,戎馬與南周千年來的古戰場。
曆史上無數次的征伐,南周靠著精良的軍事裝備和籌備多年的進攻時機,迅速獲得前期勝利,但是一旦給戎馬人喘息時機,戎馬人靠著堅韌的鬥誌瞬間將戰局扳平,然後進行反複的拉鋸戰,最終將南周軍隊拖入恐怖的消耗戰中。
南周皇姬滿一統天下的夙願,始終敗在這一步,苦思多年之後,姬滿終於明白一件事,要想打敗戎馬,必須要先統一天洛百郡,但礙於天下道義,實在找不出出兵百郡的理由,而且就算真的出兵,南周和天洛打得兩敗俱傷,倒給了戎馬機會。
所以他不惜詐死,讓虞皇後和傀儡皇子幫他治理南周,自己化身千機皇和雲垂山主,暗中布了這麽一場大局。
此刻的拓海荒原上,南周雲機大軍已經在西山隘集結完畢,整裝待發。
鐵馬冰河對岸,那些正在放牧的戎馬人緩緩停下了腳步,漸漸聚攏在一起,警惕地注視著荒原方向,體內天生的獸性讓他們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一騎斥候揚塵而去,遙遠的金帳內很快傳來亙古悠長的太鼓聲。鐵馬冰河進入冰期的第一天起,隱忍了兩年的戎馬軍隊就已經集結完畢,隨時準備渡過冰河,對南人進行一場久違的血腥殺戮,為白鬼林的戰馬複仇。
一場曠古大戰一觸即發,拓海荒原,即將成為無數戰馬和將士埋骨之地。
殺戮的血腥層層疊疊遍布這片荒原,令這裏的大地呈現出一種匪夷所思的黑色。
在這片荒原的東南方,有一片連綿的山脈,那裏終年霧氣籠罩,當地的人們說不出那是什麽山,也不知道那裏有什麽。籠罩在迷霧中的山就像藏在九霄雲層中的怪物,它俯瞰大地上的生靈,但卻沒有生靈敢靠近它。
有時人們會在天氣極晴朗的時候,看見那片山脈中有一座高聳入雲的黑塔。但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麽塔,塔裏有什麽東西?
很多年前,邊陲的小鎮上來過一個年輕人,他全身包裹在黑色的鬥篷裏,臉上戴著黑金麵具,他的眼神冷漠、銳利,若是與之對上,會讓人不寒而粟。
黑袍年輕人在人們議論那座山和那座塔時,停下了腳步,淡淡的說道:“那是問天塔,是離天最近的地方。”
人們還想問什麽,年輕人卻離開了,臨走出小鎮時,他又說了一句:“那裏住著被命運束縛的惡魔。”
至此之後,各種各樣的傳說開始在這裏流傳開來,人們談塔色變,諱莫如深。
機關大賽舉辦的第十天,這個邊陲小鎮再次迎來了巨變,大約是在黃昏的時候,從天空盡頭傳來震耳的轟鳴聲,一隻巨大的烏龜出現在地平線上,每走一步,大地便為之顫抖一步,一直走到小鎮之前,鎮民們才發現那是一座製作成烏龜形狀的機關樓閣,龐大的軀體完全擋住了夕陽,投下的陰影遮蔽住小鎮,鎮民們嚇得匍匐在地,叩頭不止。
等玄龜浮屠過了沒多久,一條如丘陵般巨大的機關蛇骨,長尾逶迤在地,一路橫掃前行,蛇骨的腦袋上站著當年那個戴著黑金麵具的年輕人,隻是時過境遷,年輕人那如墨黑發已變成一頭如雪白發,他的眼神依然冷漠銳利,孤身一人站在高處,讓人感到無邊的寂冷之意。
巨蛇還沒走多久,天空便陰雲密布,一個雙眼通紅的俊美男子以極快的速度奔來,撞散了地上跪拜的村民,撞塌了瓦牆村郭,生生從鎮子裏撞出了一條路來。
當他一往無前時,世上再無可以阻止他的事物。
過了很久很久之後,天空中一陣鶴唳泣鳴,一隻機關鶴馱著一個沉默的黑衣少年,和一隻蠢萌的機關兔子,幾乎就在一眨眼的功夫,便直直掠過天際,朝著那個失控的俊美男子奔走的方向飛去。
很快有人發現,這幾波人馬趕赴的終點,竟然都是那個神秘莫測的問天塔。
問天塔頂,姬滿特意安排了一個軟座給虞皇後,自己則坐在一張數十根荊棘組成的王座之上。
“這裏就是千機主城,這座問天塔是謝千機造出來的……我當時問他為何要造這麽高的塔,你猜他怎麽說……他說為了看南周人與戎馬人殺來殺去。”
姬滿嗬嗬一笑道:“這張王座,是謝千機特意做來鞭策自己的,生怕位居高位之後忘了自己的仇恨……用意不錯,隻是他還是太年輕了,這世上真正的仇恨是深深刻在心上,無時無刻都不敢忘,又何須外物提醒?”
“你攻打戎馬,真得是為了報我當年馬奴之仇嗎?”虞皇後問。
姬滿道:“我和你說過,總有一天,我會帶你共渡鐵馬冰河,踏平金帳,永不再為馬蹄奔過的聲響擔驚受怕。”
“我當然沒忘,我也希望你一直記得。”虞皇後看著雙鬢已然斑白的男人,忽然心裏軟了下來,伸手拉住了對方的手。
這時塔下突然傳來金屬撞擊聲和喊打喊殺聲,姬滿有些疑惑,走到瞭望台邊往下看去。
“嗯?沒想到他們竟然能從雲垂頂出來……嗬嗬,真不愧是我的徒弟。”
原來是謝千機駕駛著機關蛇骨趕到,與問天塔守衛打在一處。
“謝千機這孩子,和咱們的辰兒一樣苦命,要不是我們之間的仇恨太深了,我真有心想讓他繼承皇位。”
“你當然不會這麽做!”虞皇後十分了解姬滿的為人,知道他不會如此善良。
果然,姬滿笑道:“他這樣的天才,我當然不會用皇位束縛他,他是難得一見的炎琥珀之體,與偃師師的冰琥珀之體融合的話,說不定真能製作出一個言聽計從的辰兒來。我們的辰兒,不論死活,永遠是大周國唯一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