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海再往東去有一片森林。

這片森林綿延數千裏,形成一條天然的屏障,隔開了天洛百郡和南周國。

森林臨近蒹葭海,有大麵積殘破的湖泊滲進森林的地麵,孕生了無數螢火蟲。每到夜晚來臨,螢火會點亮森林每個陰暗的角落,所以這片森林被稱為千螢森林。

月圓之夜。

千螢之森,林中小徑。

月光透過巨大的樹冠,斜斜照了下來,落了一地的樹影。

偃師師懶洋洋地騎在一頭黑驢上,微閉著雙眼,嘴角輕輕上揚,一頭烏黑的秀發在微風中輕輕飛舞。此時正值夜半,無數螢火蟲按照既定的線路由森林飛往濕地棲息,一條幽然瑰麗的螢火光帶,在偃師師頭頂飄過,照亮了她好看的麵容,明亮的大眼睛映著熒光笑展開來。

她頓時來了精神,將背上的神夜傘取下,舉得高高的揮動著,想要捕捉三兩點螢火,腰間的木鈴鐺晃晃悠悠,時不時發出空靈的聲響。

“這片森林太神奇了,太美了,是吧半步?”偃師師轉頭望向身後。

一身黑衣的少年不緊不慢的跟在驢子後麵,黑色的麵罩下,隻露出一雙木訥的眼睛,聽到偃師師喊自己,他略顯僵硬的點了點頭。

“咱們快要出森林了,出了森林就是風暮原,那裏有天洛大陸最美的蒹葭海”偃師師甜甜的笑著,一臉向往:“聽說挨著蒹葭海有個大湖叫風暮湖,那裏的魚最是肥美。把魚收拾幹淨了,在肚子裏撒上一些井鹽,塗上一層蜂蜜,再點上秋後的蒹葭草,草木的香氣慢慢滲入魚肉裏,小火慢慢的烤,魚漸漸的變成金黃色……”

偃師師吞了吞口水道:“哇,真是太棒了,不管啦我要吃我要吃,快,快,奔跑吧,驢媽!”

偃師師吃勁揪了一下黑驢的屁股。黑驢疼的奔跑起來。

不遠處就是森林的盡頭,遼闊的風暮原。

縱驢出了森林,望著浩瀚無邊的蒹葭海,偃師師愜意的深吸了一口氣:“這草原的空氣,就是清新,我仿佛都聞到了蒹葭草燒著的味道了,看來自己真是餓壞了,要趕緊捉魚去。”

這時她忽然發覺有什麽不對,仔細一看,那片蒹葭海真的起火了,隨著衝天的火光,各種廝殺聲和刀劍碰撞聲遠遠傳來。

偃師師急忙抽出刀來護在胸前,心想這是什麽情況,殺人、放火?師傅常說的江湖紛爭仇殺嗎?她小心的從驢背上下來躲到一旁,此地雖然地勢很高,但距離偏遠,隻能看到衝天的火光和遠處傳來的廝殺呐喊,真正在發生什麽卻不得而知。

“有廝殺的地方就有麻煩,有麻煩就需要大俠,正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賊人休走,看我偃大俠取你們狗命!”

偃師師朝著火光方向瞎喊了幾句,也不在乎是否有人聽見,就一口氣衝下山坡,來到蒹葭海的邊緣,拔出刀來;隻是割下幾株蒹葭草,就抱頭跑了回來。

“快跑啊驢媽,逃命不積極,腦子有問題!”偃師師喊著,抱著蒹葭草跑過黑驢,向前奔去。

黑驢像是聽明白了偃師師的話,突然撒開腳丫子跑了起來,跑的那叫一個驚天動地,偃師師眼睜睜的看著這個憨貨超過自己,頭都不回的紮進森林裏。

到了森林後,偃師師拍拍胸口,大喘著氣:“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看在我沒吃飽的份上,這回就放過那群縱火的惡賊,走走,安全第一,多繞個圈子一樣能到風暮湖。”

此時的螢火蟲越聚越繁多起來,偃師師拍了拍黑驢的屁股決定要趕路,但是黑驢剛才爆發了狀態,此刻顯然有些累,說什麽也不肯前行,隻是抬起頭左右看看,走到一邊吃了兩口草,又往前走,又看看又吃兩口。

黑驢怎麽走,黑衣的半步怎麽跟,場麵說不出的糾結。

偃師師很無奈的歎了口氣:“一個吃貨,一個呆貨,這種逃命的時刻,還如此悠閑,我可是注定要成為偃師的人,怎麽就會有你們倆這種夥伴,唉,氣死本姑娘了。”

偃師師氣急敗壞的仰天大喊:“老天啊,你就不能給我個靠譜點的人嗎?”

話音剛落,才發覺有什麽不對,偃師師抬起頭,看到無數隻螢火蟲組成的光帶亂作一團,密密麻麻的閃爍在頭頂的夜空之中,偃師師凝神望著半空,發現那裏有個越來越大的黑點。

好像是個人?

她看到無數破碎的木屑和機括零件從天而降,一個天青色外衣的人淩空砸來,偃師師一生中無數次回憶起那一刻,她覺得蹉跎了十八年的時光好像都在那一刻為之暫停。

她看到那個人自半空之中凝望著她,絕美的臉龐緩緩的擦過萬千螢火,明滅不定的熒光閃爍,映照出他星辰般的眸子,偃師師在他的雙眸裏看到了自己,那是她從未見到過的自己,她和他一樣,在萬千螢火的包圍下,發出了耀眼的光芒,兩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偃師師那一刻忘記了恐懼,隻記得色眯眯的撅起了嘴唇。

如果這真是上天的安排,那就讓本姑娘親一口吧!

她當然想多了,這從天而降的人根本無法控製自己的掉落位置,所以他也隻是精確的砸中了偃師師,重重的砸了下去。

偃師師眼前一黑,臨暈倒前也沒有把撅起的嘴收回,心裏反複想著一句話:“這賊老天,真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