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對簿公堂

囚車停在衙門口,幾個衙役粗暴地將她從車上扯下來,不顧她腳上帶著鎖鏈,走路艱難,在她身後推搡著,將她帶進了衙門大堂。

一聲驚堂木響起,從衙門裏頭傳來官老爺威嚴的聲音:“犯人跪下!”

衙役一腳踢在張氏的膝蓋窩,張氏登時站立不穩,普通一聲跪下,手腳上的鐵鏈發出一陣交擊的聲音。

“堂下是何人!”

“小女子張鵝。”

洛陽縣令將一張按有手印的供認狀揚了一揚:“這可是你的供詞?”

張氏抬起頭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是。”

“這麽說,你確實就是當年罪臣禦史大夫張衡在逃的女兒?”

縣令這話一出,所有圍在縣衙門口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張氏隻需回答一聲是,再按上一個手印,這案子就算結了,罪臣之後,畏罪潛逃多年,按照大隋律令,肯定是要被判斬首示眾的。

張氏沉默著,回頭望了身後的人群一眼,尋找著什麽,隻可惜始終沒有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堂上的縣官一拍驚堂木,“本官問你話,何故東張西望,是否藐視本官,來人,先打十板子!”

說著,從桌子上寫有“執法嚴明”四個竹筒子中寫著執的竹筒裏取出一根白簽來,扔到堂下。

一名衙役立刻從大堂的屏風後取來一根竹板和一條板凳,另外兩名衙役從兩側快步走到張氏身邊,見她扯起身來,架上板凳,手執竹板,高高舉起。

“啪——”

木板打在張氏翹臀上,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張氏咬著牙忍著劇烈疼痛,嗯嚀一聲,眼淚卻流了下來。

才打一下,衙門外就響起一聲馬嘶,隻見一個人影飛快衝進衙門,衝到張氏身邊,將兩個正要往下打張氏的衙役給推得摔倒在地。

圍觀的人紛紛回過頭朝來人望去,一些人認出了他,“是那張氏的相公!”

張氏回過頭,眼中還含著淚,看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甄命苦,顫抖的身子漸漸平靜了下來。

“大膽刁民,竟敢擾亂公堂,來人呐,給我按住,先打二十!”

“有王大人書信在此,請大人過目後再打不遲!”甄命苦護著張氏,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來,雙手呈上。

那縣令愣了一下:“王大人?可是兵部尚書王大人?”

“正是。”

“快快呈上!”縣令驚得站起身來,急忙讓身邊的衙門主薄將書信呈上來,書信是用一種最近在洛陽賣得最貴的宣紙寫的,縣令有些慌亂地拆開信封,但見上麵所書文體雋麗,寫的無非是讓縣令秉公斷案,不得徇私舞弊,更不可貪贓枉法的官方辭令,其中最讓他膽戰心驚的,是那兵部尚書的紅色大印。

那代表了洛陽最有實權的印戳,讓區區數語,擁有了強大的震懾力,嚇得那縣官臉色發白,若不是封倫的管家還在屏風後旁聽,他此時已經改判張氏無罪釋放了。

吏部尚書封倫與兵部尚書王世充,都是權傾朝野,皇帝身邊的紅人,哪一個他都得罪不起,本來以為按封倫的意思,將對方判個秋後處決,再暗中掉包,將她偷偷送入封府,神不知鬼不覺,事後受到封倫的賞識,扶搖直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沒想到中途卻殺出一個兵部尚書王大人,倒讓他左右為難起來。

屏風後傳來一聲冷笑:“這等刁民,仗著手中有王大人的書信就敢幹擾公堂,大聲喧嘩,就憑這一點,就應該重打二十大板,縣令大人,你可千萬不要被這種刁民給嚇著,你放心,有封大人在,你盡管大膽地判。”

那縣令急忙起身走到屏風後,將書信給屏風後的人遞了過去,裏麵響起那旁聽的人囂張的聲音:“縣令大人,既然王大人的意思是讓你秉公辦案,你就秉公辦案,何必顧慮太多,這張氏是罪臣之後沒錯,她都已經親口供認,並簽字畫押了,隻需按照大隋律法辦事,這王大人說不定還會對你大加嘉獎呢。”

那縣令一聽,臉上登時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笑容,從屏風後走回堂上,坐了下來,一拍驚堂木,“來者何人,報上名來,可有功名在身?”

“回大人,在下甄命苦,現任職右武衛府器械司參事。”

那縣令聞言愣了一愣,“既然是有公職,這一頓驚擾公堂的殺威棒就免了,你可是這張鵝的相公?”

“是。”

“既然如此,親屬回避,退到一邊,莫妨礙本官公正的審訊。”

“稟大人,我家娘子受傷不久,身體剛愈,禁受不起這些板子,若要打,請大人允許我替她挨這頓板子。”

縣令沉吟了片刻:“……張氏,本官念你相公對你一片癡情,這一頓板子,就讓你相公替你挨了,你可有意見。”

張氏回頭看了甄命苦一眼,剛才隻挨了一板子,她就已經疼得死去活來,這要是十板子下來,隻怕還沒打完,她就屈打成招了,此時見甄命苦向她眨眼暗示,隻好咬著牙,點了點頭。

甄命苦很快被架上了板凳,兩名衙役一點也不留手,霹靂啪啦的聲音響起。

看著甄命苦趴在板凳上,朝張氏擠眉弄眼,哪有一絲痛苦難當的樣子。

板子打完,甄命苦捂著屁股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走到旁邊,張氏這才發現,他屁股上的褲子上滲出了一絲血跡,鼻子不由地一酸,眼淚又落了下來,她怎會不知他故意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是怕她擔心。

縣令在堂上喝問道:“張氏,本官再問你,你是否就是十年前那被聖上抄家的罪臣張衡之女?”

張氏輕輕擦去眼淚,回頭望向甄命苦,見他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有些猶豫,卻還是依著甄命苦的暗示,咬著牙說:“回大人,我爹雖名叫張衡,卻不是什麽禦史大夫,張鵝自幼在滑縣瓦崗鎮長大,父母早亡,跟著我表叔叔學做豆腐,幾年前我叔叔被瓦崗的流氓地痞害死後,張鵝嫁與了宋金剛,跟著他來到了洛陽,他領兵東征後,張鵝就與公公在洛陽一起生活了三年。”

“你剛才說這供詞是你親手畫押,上麵親口承認你就是禦史大夫張衡的女兒,如今竟然翻供!難道是本官誣陷你不成!”

沒等張氏回答,甄命苦就搶著說:“回大人的話,那是我家娘子怕被屈打成招,不得已承認的,請大人明察!現有在瓦崗生活了一輩子的林婆和小雀兒可以作證,我妻子當年就在瓦崗長大,直到嫁人前,始終未離開瓦崗半步!”

“傳林婆與小雀兒!”

林婆和小雀兒很快就被帶到堂上,那縣令問小雀兒認不認識張氏,小雀兒隻說是姑姑,再加上林婆的證詞,不少人開始相信張氏隻是一個賣豆腐的女子,不是什麽罪臣之後。

縣令一時為難了,回頭望向屏風後,屏風後出來一個麵帶傲色的老頭,一看就是張揚跋扈慣了,一副誰也不放在眼裏的模樣,甄命苦一眼認出了這人,正是那天在封府門口看見的封府管家。

隻見他公然走到公堂上的案台邊,眾目睽睽之下,向那縣令說了幾句悄悄話,登時引起門外百姓的竊竊私語,這老頭已經僭越了旁聽者的界限了。

“那老頭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