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兒聞言訝然無語。

靳楚天氣勢如虹,不到十天便一舉拿下夏國都邑,她簡直是聞所未聞,隻覺匪夷所思。大靳曆史上人傑輩出是不錯,聖祖便是二十五歲開辟大靳疆域,傳奇王爺定南王也是一夜掃平邊垂一個小國,今日卻有年僅二十歲的靳楚天十日未出便拿下泱泱大國!

而眼前的清瘦女子,才十七歲。麵對這連日來風砂翻飛,戰火蔓延的一切,卻一如既往的安靜清冽,那句句淡然的字裏行間,無不透著對自己心愛夫君的篤定,眉眼間淺容天下。

或許,江山天下,本就是要交給一個可容天下的賢君賢才才是歸屬。

笑看京城嫣花燦爛。嬌陽明媚。清幽的賢王府深院陣陣密謀耳語。

眼神越發陰鷲的男子長眼微眯,懷中依舊攬著那個貌美驚心的異族美人兒,漫不經心地看著眼前一身水紅靳裝打扮的烏雲珠懶懶地開口問道,

“公主說這些與本王有何關係?”

烏雲珠冷冷一笑,還有些許憔悴的麵容冷豔陰森。借著她父王派來的各路高手,她才百般艱難的從邊關逃回來,又被慕汐湮廢掉所有武功成為一個廢人,此時眼底隻有無窮無盡的怨恨與複仇之心。靜靜地坐在賢王右下處不遠的貴賓椅子上,身後幾個侍衛恭敬站立。看著賢王這般慵懶散漫的態度,烏雲珠緩緩地挑了厚重濃長的睫毛,冷媚笑道,

“賢王爺認為沒有關係麽?本公主還當王爺也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呢,原來是本公主錯了。既然王爺無意於這些,那麽本公主這就做罷,再去尋了其它的人吧,想做大靳皇帝的人想必不隻是賢王爺您一個人。”

說著,起身揮手帶著身後的侍衛便欲抬腳離開。慵懶躺著的賢王麵容陰冷一緊,撓著身邊女子的臂力突地暗暗加重幾分,疼的阿嬋臉色一變,卻不敢有絲毫表露。賢王不動聲色地看著烏雲珠起身便抬腳欲要離開的身影懶懶阻止道:

“既然公主這般信任本王,本王怎能讓公主失望而去?”

烏雲珠的腳步頓時輕落。轉身看著清涼客堂中慵懶斜倚的陰冷男子驕媚一笑,眼底那抹傲氣和怨恨陰冷全寫在心底。伏在陰冷賢王身邊的阿嬋眼底一顫,身子一抖,柔軟嬌媚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陰冷更靠緊了些,任由陰鷲的男子揉捏自己的長發。

愛恨兩重天,當初那個單純跋扈愛著靳楚天的烏雲珠,如今終於走向了極致。眼角那一抹毀滅,不知是欲要毀掉靳楚天的天下,還是想要與所有人同歸於盡。而未來的結局如何,誰也無法篤定。

此時,距夏國成為靳國的王侯封地已經月餘。

塞外的冷夜依舊寒風料峭,凍徹心骨。軍營朵朵大帳邊篝火旺盛,歡歌笑語不斷,嘹亮的男兒歌聲響徹山穀。唯軍營外半山腰的一塊突兀大石上躺著那個鐵衣寒冷的清瘦男子,仰麵枕臂,單腿翹起,另一條腿隨意的壓在翹起的腿上。似乎是不怕穀中冰冷的寒風,他一手提了酒壇子時不時灌上兩口酒,臉上胡須滿碴,神情黯然隱藏悲。大石邊一個瘦小清秀的小將士靜靜地垂首而立,安靜的如同當初靳楚天決定進攻夏國時一般,仿佛不存在。

不知清冷的風中這樣的場景持續了多久,石邊豺狼油脂做成的火棒火光漸弱的時候從軍營方向走來了一個同樣清瘦目光卻炯炯有神的男子,一雙明亮的眼神在風中依稀搖曳的火把光線中堅定閃爍,唯是少了躺在大石上那男子的豁朗淡然氣度,可做得將軍,卻篤定無大石上那個男子淡然君臨天下之態。

聽聞腳步聲近,躺在大石的男子並不動身,甚至連頭也不轉,依舊自顧地灌了一口酒才淡淡冷冷地出聲問道:

“寧王兄可是已經安全到了夏都邑?”

來人一怔,隨即便點了點頭,看了一眼站在火把邊安靜沉默的瘦小士兵回話道,

“嗯。陳老前輩做事很周全,你不也安排了東關驃騎林將隨行的嗎,自然是一切順利。想來,也這就這月把的時間就能平定夏國餘下的問題了,你不必再操心這些。”

躺著的男子冷冷抬眸,仰頭便又一大口酒冷哼道,

“其餘的有什麽可擔心的。不過是我這可憐的人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再失去的了。洛雲將來是要擔起大靳這重任的,我把性格最溫和的寧王兄推到還是風雨飄搖的夏都邑,怎能不保他周全。”

來人一窒,眼神幾分苦澀,隨性的盤腿坐到大石上男子身邊,劈手搶過男子手中的酒壇灌了兩口才惆悵地開口:

“靳楚天,你真的至少比我幸運多了,你還擁有她完整的思念,可是我卻連向她道一聲對不起也不能!雖說是我們兩個人的任性才造成大靳的這一場動**,但如今我們都已經承擔了這殘酷的後果!你一舉滅掉夏國,如今百戰叫停萬事待整,百萬軍隊待編,夏國處處混亂,傳聞圖安又在蠢蠢欲動,一切都在等著你去平定,你又何必這樣的傷自己,這不是叫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嗎?!”

躺著的人忽然翻身魚躍而起,盤腿而坐,劈手淩空劫去酒壇,眼神冰冷的似是一把尖刀,能剜透人心,冷冷道:

“潘存陽,誰告訴你她死了?!皇祖母曾說過她是我大靳的福星,如何會舍得這樣離開!”

潘存陽一窒,被噎得一怔。眼前的靳楚天,這一仗之後更顯得疲憊,眉眸間卻更顯得渾然天成的王者之風。喃喃地輕輕搖頭,潘存陽道,

“靳楚天,別欺騙自己了。連靳莊主的死殺令都還未撤,你以為這意味著什麽?倘若她還活著,又如何忍心折磨著我們!你醒醒吧,寧王未必能做得夏王,十一皇子也未必有比你更強大的能力來打理大靳!你是眾望所歸的皇帝,將來後宮三千佳麗,你又如何拒絕?!那時你又如何安置心中的湮兒?!——雖然這話我說的太是荒唐,但是靳楚天,我隻希望你能看清楚事實!”

大石上倏忽沒了身影。潘存陽隻得對著空****的冷風苦笑。

隱約的那個身影拋下幾句話:

“這天下不是我要的,我要的,隻有她。我信她·······不會舍得丟下我。”

原本陪著靳楚天站在大石邊的那個清秀小將士,恭敬的向潘存陽行了個禮,小跑步地跟著靳楚天的身影走開了,留下怔怔發愣的潘存陽,似乎目光裏看到隱約熟悉的身影。

成者王侯敗者寇。夏國變成靳國的一個封地,卻不見靳楚天有多大歡喜,眉頭隻是凝結的更深了,在微微粗糙的額頭上聚成一個川字。身邊清秀的小士兵習慣性的在這個時候靜靜捧上一杯凝神靜心的雪菊茶,清香的原野之味令軍帳裏靳楚天的神情一懈。

靳楚天下意識的喝了一大口茶,淡淡一笑頭也不抬的繼續看公文,對身邊清秀的小士兵淡淡道,

“慕澤,你這茶是哪裏來的,本王每次喝了都覺得心神寧靜。”

身邊清秀的身影隨即輕聲答道,

“回王爺,這不過是就地取材,取了這蒼茫雪域自然生長的野菊洗泡而成的。這雪菊耐得風寒,清火寧神功效極好,很適合王爺與軍中各位將士兄弟。”

靳楚天聽得手中公文一停,側臉看向身邊總是站得不遠不近的慕澤淡淡道,

“那可有分派給各位將士泡了茶喝?每人都有麽?”

慕澤輕輕地點點頭,依然垂首恭敬輕聲回答,

“回王爺,一直都有定時派發的,每位兄弟都有。”

靳楚天怔怔地點了點頭,嘴角一笑,似是有些愰神,喃喃地道,

“慕澤,這是慕家世代傳承的品性麽?你真像她,總是這麽善良細心。”

清秀瘦小的身影一恍,眼底幾分異樣的神采。靳楚天卻是不再說什麽了,自顧地又埋頭處理起手中的文件來。——靳國新疆土擴展未定,百事待興,他要忙的還很多。

這樣安靜而忙碌的日子又過了十來天有餘。靳沐盈的特別信鳥卻忽然出現在了靳楚天的軍營大帳中,驚得靳楚天與身邊那個清秀的身影同時一震,臉色幾分難看,帳外天空的顏色幾分昏暗,風沙微起。

潘存陽風風火火地跟著陳老將軍闖了進來,有些急促的不顧失禮失聲驚道,

“靳楚天,你,你可是收到了,消息?”

靳楚天削瘦的臉龐上神色極是難看,眼底幾分受傷與痛苦。那銳利的傷就像是被一把無情的劍掃過,處處是驚心的鮮血之傷。——消息。

消息是,賢王在京城突然的弑父殺兄,欲要謀朝篡位。皇帝已死,靜王也死了,靳沐盈忙於百事根本毫無防備,此時隻能擒了賢王的家眷軟禁在王府,一切混亂無緒,而賢王人卻挾持了皇後圍困皇宮,已有不少大臣因了賢王數年來的攏絡紛紛倒向賢王那邊。唯一能支撐局麵的潘青墨,也被不孝之女潘存靈的愛所連累,軟禁在丞相府不得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