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節 龍隱(中)

逃一般的衝進楚韻歌的房裏,嚇了正在讀書的楚韻歌一跳,他見楚韻遠麵色煞白,渾身顫抖,好奇的站起身,“二哥,你怎麽了?”

屏息聽楚韻遠將適才發生的一切細細道出,楚韻歌微微一笑,此事極難分辯出真正,爹已經歸天,那孩子的身份就無法確認,楚家總不能派人到陳家去問你家的少爺是不是不能生育?更何況那孩子不在常璿璣身邊,憑空的一個人,如何斷定那孩子是誰所出?

“二哥,若果如常璿璣所言,那麽那孩子已經五、六歲了,那孩子呢?”楚韻歌蹙著眉,“孩子在什麽地方?”

“我……,我沒問,”楚韻遠麵色仍然慘白,滿頭潸潸的冷汗,“我……。”

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適才受驚過度,能夠完整的道出常璿璣所言已是不易,楚韻歌伸手扶他坐下,“二哥,你先鎮定一下,這事,不能急。”

看楚韻遠閉上眼,似乎在鎮.定心神,楚韻歌轉過頭,凝眉細想,常璿璣這一招真真的厲害,稱得上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偏偏爹又……。

心中一震,為什麽爹偏偏在常璿.璣上了隱龍嶺之後才去世,據管家所言,爹到隱龍嶺時身體康健,進食進多而致死,似乎有些怪異,但爹麵色紫漲,明顯是因為氣短而亡,一切都合情合理,沒有一絲破綻,但就是因為太過於合情合理,沒有破綻反而令人覺得疑竇叢生,也許爹葬得有些草率了。

“小弟,我鎮定不了,”楚韻遠仍然渾身戰栗,“我的心緒……。”

“二哥,”楚韻歌平靜的笑容有一.種莫明的安定作用,楚韻遠漸漸平靜下來,“二哥,你不要急,我說過,這事兒急不得,咱們現在有更急的事要先辦,你下山一趟,到鎮裏把仵作請上嶺來。”

一言不發,楚韻遠點頭,失魂落拍的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到門邊,突然站下,“小弟,找仵作幹什麽?”

二哥心緒雖然紛亂,幸好還留有一絲神智,楚韻歌.笑容可掬,“我要讓仵作重新檢驗爹的遺體。”

站在門邊立了半晌,楚韻遠回身走到案幾邊,緩.緩坐下,凝視著楚韻歌許久,“小弟,我知道你懷疑爹的死因,但是咱們邊越的風俗是以死為大,爹已經落葬,如果要檢驗,勢必要將墳破開,動靜這般大,大哥不可能不知道,他……。”

“二哥,你放心吧,.大哥不會知道的,”楚韻歌斂了笑容,“我會讓他和大嫂陪常璿璣下山買些必用之物,他們至少有三日不在嶺上,時日足夠了。”

待楚韻遠下了嶺,楚韻歌立刻命人將楚韻清傳來,等了近半柱香的功夫,楚韻清才滿頭大汗的趕了進來,不及坐下,捧起茶杯就一通牛飲,連盡了兩杯茶,這才喘過氣,“小弟,什麽事兒?這般急?”

含笑打量他良久,這才緩緩道:“大哥,你應該知道,咱們山居清苦,且又剛剛回到隱龍嶺,許多的事物並不齊備,需要下山采買,適才二哥來我這兒告假,說是他的一個朋友到了隱州鎮,他下山會友了,所以這事兒隻能大哥辛苦一趟了,另外,常璿璣雖是外人,但她是客,久居山上勢必苦悶,就讓大嫂陪她一同下山,就當散散心吧!”

“行,我馬上去準備。”

一口應下,楚韻清轉身便走,楚韻歌忙喚住他,“大哥,這是采買的清單,大嫂心細,就交給她吧!”

站在山門邊看幾輛大車陸續下了山,楚韻歌回轉身,麵上的笑容早已斂得幹幹淨淨,“淨天,你隨我到書房來。”

站在書案前,侯了許久,楚韻歌都沒有說話,管家楚淨天越加的局促不安,“三少爺,您有什麽事兒就吩咐吧,天快黑了,後院還有事兒。”

“淨天,你老老實實的說,常璿璣和爹是什麽關係?”楚韻歌麵色鐵青,連目光都是冰冷的,“在家裏,你和爹的關係最親近,他有什麽事兒,你應該最清楚,我不想逼你,但我實話告訴你,你不說也得說,這件事,關係到咱們的生死存亡。”

啪,楚淨天跪倒在地,“三少爺,不是我不說,而是我不敢說,老爺在生的時候說過,如果我說了,我家的人都得死光。”

“老爺已經去了,”楚韻歌猛的起身,雙手撐在案幾上,雙目如同將要噴火一般,“你的家人都在隱龍嶺上,你怕什麽?”

看他猶豫不決、看他惴惴不安,楚韻歌明白了,對他的威脅不是來自隱龍嶺下,而是在隱龍嶺內部,那個人他不敢揭露,因為他怕自己說了,不會信他,那麽這個人應該是和自己相當親近的人,和自己親近的,除了大哥和二哥,再無他人,難道是他們?

不,不可能,楚韻歌的心突然如亂麻一般糾結,他不敢再想下去,隻能盯著楚淨文,希望自他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可是他還在猶豫,還在恐懼,楚韻歌心裏隱隱浮出一絲絕望,也許是大哥吧!如果是大哥……。

“三少爺,”楚淨文壓低了聲音,“三少爺,如果我說了,請三少爺準我離開隱龍嶺。”

還是怕啊!楚韻歌的心漸漸冰冷,麵上卻浮出一絲迷茫的笑,“你說吧,我準你下隱龍嶺,還會給你一筆安家的銀子。”

楚淨文自地上爬起,將門和窗盡數推開,再返身到書案前跪下,壓低了聲音,“三少爺,老爺和常璿璣常常見麵,就在家裏。”

如同預期到這句話帶來的震動一般,楚淨文停住了,垂首跪在地上,楚韻歌卻倒吸了一口涼氣,在家裏見麵?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尤其自己病中那段時日,竟然也沒有發現他們私會,他們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你說吧,”楚韻歌覺得自己口中含了一塊黃蓮,苦澀不堪,“你說吧,我受得住。”

“其實幫他們的,不是旁人,就是大少奶奶,”楚淨文的聲音更低,“初時,老爺瞞得緊,直到有一日,我看見一個穿著黑衣,蒙麵的女子從老爺院裏出來,引她的人,正是大少奶奶,後來老爺看瞞不住了,就給我了三千兩銀子,要我保密,銀子我不敢要,但是事兒我可不敢說,大少奶奶的為人您也知道,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瞞得滴水不漏。”

大嫂?楚韻歌又喜又驚,喜的是此事與大哥和二哥無關,驚的是威脅他的人,竟然是大嫂,其實楚韻歌從未關注過這位大嫂,在他心裏,不過是一個麵目熟悉的陌生人,她竟然有這般的本事,還能隱瞞過自己,真真的了不起。

“好了,你起來吧,”楚韻歌溫言道:“你不用擔心,你留在隱龍嶺上,我自會保你的安全,你若無緣無幫的離開,才會招人懷疑,你安心辦事吧,這件事,你沒對我說過,你也什麽都沒聽過。”

“是,謝三少爺,”楚淨文大喜地望,磕了個頭,“三少爺,我下去了。”

枯坐在屋中,心緒雜亂不堪,楚韻歌手中的書冊一頁未動,直到黃昏才清理了思維,計算時辰,仵作應該已經隨二哥在上山的路上了,吩咐人準備火把和晚餐,他決定速戰速決,看來回到隱龍嶺也得不到平靜。

等到掌燈時分楚韻遠才引著仵作進了山門,草草用過晚餐,楚韻歌沒有讓人陪伴,和楚韻遠手持火把引著仵作去了墳邊,待在墳前站定,楚韻遠疑惑的看著楚韻歌,“小弟,要破開墳可得……。”

伸手在墳上摸了摸,推開暗門,對楚韻遠和仵作點了點頭,將手中的包裹交給楚韻遠,“二哥,你和這位大哥進去,我在外麵守著,你們放心,墳裏有長明燈,包袱裏有蠟燭,足夠亮了,爹的棺木就放在墳中央,起釘的時候,要小心,我在墳外守著。”

沒有詢問,甚至沒有看楚韻歌一眼,仵作彎腰走進了墳裏,楚韻遠隨後跟了進去,楚韻歌掩了暗門,慢慢坐了下來,這事兒這般詭異,那仵作竟然絲毫沒有好奇心,適才心亂,竟然沒有認真的察看過那個仵作,想來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吧!

靜坐了近兩個時辰,才聽見墳裏傳來聲響,楚韻歌伸手拉開暗門,楚韻遠當先走了出來,接著才是那仵作,楚韻歌合上暗門,“走吧,回去再說。”

又等了半個時辰,待他們梳洗過後,才在書房坐定,仵作看了看洞開的門和窗,微微一笑,“大人真是心細,適才我和楚二爺都看過了,從表麵症狀上看,楚老爺的死因並無可疑,他是因為嘔吐時被嘔吐物封住了氣道,所以氣短致死,但是,我在楚老爺的指縫間發現了一絲端倪。”

說著,仵作從懷裏掏出一塊粗布,放在書案上攤開,“大人請看,楚老爺致死的真正原因就是這個。”

定晴細看,那布上有一粒黑色的芝麻狀的東西,仵作對楚韻歌淡然一笑,“大人,這粒東西名為夢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