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四節 決裂

仲秋節過後終於回了隱龍嶺,楚韻清覺得自己如同死過一次重又回歸人間,在麈山上居住的那三日,仿佛發生在前世,鮮明而又虛假,無論璿璣,無論龍皇,無論月帝,都隻是自己漫長的夢中一個一個的過客,夢醒了,一切便都又結束了。

山居的歲月異樣的孤寂,楚韻清常常坐在最高的懸崖之上,仰望著天空,深秋的天空如同水洗一般的蒼翠,這裏沒有麈山上升流直下的瀑布,沒有成群的紅蜻蜓在夕陽的餘輝中飛翔,或許,在夏夜,也沒有飛舞的流螢……。

“大哥,”踏著盡黃的落葉,走到楚韻清身後,看著他黑瘦的臉,覺得那麽的陌生,究竟在安楚發生了什麽?是嫣然,還是常璿璣的過去?“你回來已經半月,我一直很忙碌,此次去安楚,可達成了心願。”

“嗯,”重重的點了點頭,楚韻清轉頭看著天邊燃燒著的晚霞,“一切都很順利,我在麈山見到了月帝,她命人助我安葬了璿璣。”

似乎並沒有那麽簡單,楚韻歌也不追問,坐在他身邊,伸手取了酒壺,“這些都是從安楚帶回來的酒嗎?”

許久沒有回應,楚韻歌仰頭.喝了一口,和他一般注視著對麵的山巒,夕陽漸漸下沉,餘輝一點一點的收縮,很快,也許隻是眨眼之間,黑暗就會降臨大地,並肩而坐,悠閑得一如鄉間的少年。

“小弟,我一次去安楚,聽月帝講了.一個故事,”在最後一縷餘輝沉入山後時,楚韻清低聲道:“我這才明白為什麽龍皇會厭惡璿璣,我也明白為什麽月帝對待自己的敵人絕不容情,咱們從前都覺得月帝凶暴殘忍,但那隻是果……。”

能令大哥如此感慨的,一定不.是一個尋常的故事,也許是嫣然悲慘的過去讓他產生了憐憫,伸手再倒了一杯酒,迎風飲下,靜心聽他喃喃的講述著那段往事,淒涼得仿佛此時掠過山野的風。

那段綿長的故事,仿佛是積累了一世的悲哀,眼前.似乎閃過中毒的嫣然被火燭點燃頭發的模樣,眼淚如同泉湧,楚韻清自懷裏摸了兩張棉紙,塞進楚韻歌手中,“這是月帝的自畫像,她說是她小時候的模樣,她說那個時候,她醜得隻有她爹爹和龍皇不嫌棄她……。”

坐在燈下,久久沒有展開那張棉紙,究竟小的時候,.嫣然是什麽模樣?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醜,也許真的醜得可怕吧!那麽的醜,是一種悲哀,一種可以令人痛不欲生的悲哀!

最於還是展開了棉紙,第一張棉紙上,是一個三、.四歲的孩子躍然紙上,頭大身細,頭發疏落,的確很醜,在嫣然知道自己很醜之前,她也許是幸福的,可是當龍皇拋棄她之後,她的幸福幻滅了,留下的,隻有對於自己醜陋的悲傷與恐懼。

鄭重的折好第.一張棉紙,再展開第二張,棉紙上還是那個孩子,她的臉漆黑,一半的臉上滿是膿皰,頭皮**,可以想到當日的傷勢極為嚴重,受傷後的嫣然那是何種的淒慘,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下,迅速的洇濕了棉紙,化開了紙上的墨跡。

即使在夢中,也覺得那樣的悲哀,究竟要如何才能幫助嫣然?守著隱龍嶺嗎?慢慢的等待勢力的擴充?那太慢了,慢得連自己都覺得自己的鬥誌正在一點一點的消失,不,自己必須重新回到權力的集中點,必須利用權力,更快的增強自己的實力。

屈指算來,自己給繼善的那幾個錦囊已經用盡,在大雪封山前,繼善的使臣必會再上隱龍嶺,這一次,繼善必定會許給自己更多的承諾,若條件適合,自己必須要重新出山!

第二日清晨,便召了楚韻清與楚韻遠協商,剛剛才將自己的打算道出,管家氣喘籲籲的站在門外,“三少爺,皇上的使臣到了山下……。”

“請他上來,”轉過身,“繼善的使臣提前來,隻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朝中又出大事發生,繼善無法控製,第二種,繼善渡過了難關,想到了他遭受的屈辱,特意來向我示威。我想第二種可能性大一些。”

直到午間,使臣才出現,態度謙躬得令人厭惡,待他用過午餐,在大廳坐下,使臣感慨良久,“大人真懂得享受,隱龍嶺雖然窮山惡水,但仔細體會,也別有一種韻味。”

心下已經確定繼善派他來的目的,心下略有不耐,麵上卻仍然維持著笑,待他感歎完畢,楚韻歌禮貌的對使臣笑道:“不知皇上此次派貴使來所為何事?”

“是這樣的,”使臣放下茶杯,麵上的笑容一掃而盡,速度之快,仿佛六月的天,“皇上最近不斷接到奏報,說隱龍嶺開墾田地,驚擾了隱龍鎮的居民。”

果然不出所料,楚韻歌淡然一笑,自一年前,隱龍鎮早已是自己在山下的點,隱龍鎮上早已沒有平民百姓,看樣子繼善並不了解隱龍鎮的實際情況,所以想一個借口特地來警告自己,看樣子繼善對自己完全是存了利用之心,如此的反複無常,想必自己回到朝庭又不會有太大的發展。

“原來如此,”楚韻歌回轉身,看了看楚韻清和楚韻遠,“大哥,二哥,你們明日下山到隱龍鎮上去詢問那些居民,了解咱們給他們帶來了什麽樣的不便。”

“大人真是愛民如子,”使臣嘴角牽動,卻沒有露出笑,“皇上派下臣來是告誡大人,若再有類似的擾民事件,皇上將不得不下嚴令處罰大人了。”

“是,”恭敬的垂首示意,楚韻歌歉意的對使臣綻開笑容,“請貴使回去轉告皇上,隱龍嶺將立即停止開墾耕田,同時會給予隱龍鎮上被騷擾的百姓一定的賠償,不知貴使對於這樣的處理方式可有異義?”

“嗯,”來使點了點頭,“皇上覺得大人開墾耕田,隻是因為隱龍嶺上的人太多了,糧食入不敷出,皇上想減輕大人的負擔,再加之最近皇上準備修葺新的宮殿,想要征召一些健壯的勞力,皇上說,會按照最高級勞力付給報酬。”

真真是一個毒招!繼善真以為這樣就能將自己扼殺在這個隱龍嶺之上,真真的幼稚,楚韻歌禁不住笑了,“當然可以,為皇上效力本就是咱們為臣子的本份,他們可以隨貴使一同回汴倉,大哥,麻煩你幫貴使準備一下。”

“大人對皇上真是忠心,”來使麵上露出冰冷的笑,“那麽我就去歇息了,三日後,我要啟程回汴倉,那些勞力,我要一同帶回汴倉。”

夜深了,楚韻歌回身看著一屋子的人,龍飛和關輝宗麵容雖然鎮靜,但眼中卻燃燒著興奮,他們也知道自己將要派他們執行任務了吧!

“咱們在隱龍嶺已經隱居數年了,我相信一切都已經成熟,”楚韻歌的聲音雖輕,但屋內的寂靜卻令他的聲音顯得無比的大,“你們都應該聽說皇上派了特使上嶺,那位來使是帶著皇上的旨意前來的,目的是為了警告我們,他既然已經發現了,我們何必再躲躲藏藏?皇上既然要見你們,那麽你們就去汴倉與見個麵吧!”

所有的**都被點燃了,楚韻歌圍著屋子走了一圈,站回原地,“你們都是精英,所以我要你們潛進邊越的軍隊中,我要你們在三年之內幫我掌握邊越的軍權……。”

三日眨眼即過,看樣子,使臣在隱龍嶺上度日如年,幸好在第三日的清晨,一眾的勞工在嶺下集合,看他們的神情與裝束,就是普通的勞工,不知道皇上為什麽如此的忌憚?

站在山上看著那隊人馬走遠,楚韻遠轉過身,注視著龍飛和關輝宗,他們將在使臣離開後,帶走隱龍嶺上一半的兵力去各個地方投身行伍,這是自己最大的賭注,如果這場豪賭失敗,自己就一無所有。

“你們準備好了嗎?”微笑著這般詢問,不讓他們看出自己一絲的不安,楚韻歌相信自己隱藏得很好,因為龍飛和關輝宗完全沒有一絲異樣,“三年的時間?你們覺得足夠了嗎?”

“足夠了,”關輝宗嘴角露出躊躇滿誌的笑容,“我們一定不會令大人失望的。”

“我相信你們,”楚韻歌平靜的向前一步,“沒有了你們,我就像沒有了雙手,不過我相信你們會幫我把這雙手無限的延長,直到真正掌控了整個邊越為止,我要以邊越為基點,最終將我們的夢想在整個中州點燃。”

說完,楚韻歌向他們伸出手,龍飛和關輝宗同時伸出手與他相握,三隻手緊緊的握在一塊兒,龍飛輕聲道:“三年!隻要三年!我們必定能夠躍馬中州。”

看著馬隊越走越遠,楚韻歌伸手在空中輕輕一揮,當他收回手,隻覺得滿把的希望,也許真的需要置之死地,才能夠從灰燼裏重生。從這一點來說,自己應該感謝繼善,是他的決裂給了自己這樣的勇氣,也許為了這一點的恩典,自己應該在獲得整個天下時,饒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