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六節 勇氣(中)

回到汴倉之後,繼善連續召楚韻歌進宮商談國事,千頭萬緒,楚韻歌用了半個月的時光才大致了解了目前的朝政策狀況,同時,他也了解了燕衛國軍力為何在短短兩年時光就得到飛速提升的原因,夏侯至在燕啟失蹤後,任用了原來的威武將軍陳昭為大元帥,陳昭上任後,立刻在軍中實行了大試製度,每半年舉行一次大試,根據大試的成績對官員進行升遷或者免職,第一次大試之後,原有的軍官近七成都被免除了職務,而新的官員從普通的士兵中擢升,原來低迷的士氣突然高漲,隨後陳昭又改製了一些原來陳舊的製度,很快便贏得了士兵們的擁戴。

看來嫣然所推行的大試製度的確有效,也許應該與繼善協商在邊越的軍中也實行大試製度,這樣一來,可以加速自己安插在軍隊中人員的升遷。

回到朝中已近一月,朝中的大半官員已然熟悉,楚韻歌隱隱覺得劉維陽在朝中是一股隱藏著的勢力,此人城府極深,與朝中多數的官員都有若明若暗的聯係,他雖然沒有表現出排斥自己的意思,但有的時候,總有一種隱隱的阻力來自他。

這日下朝後,楚韻歌決意找繼善談一談自己對於在軍中推行大試製度的設想,沒想到才走到後宮門口,就見劉維陽陪著繼善走進了禦書房,楚韻歌在宮牆後站立片刻,微笑著走近侯在禦書房外的太監,“煩勞公公通傳一聲……。”

“楚大人,劉大人剛進去了,按照慣例,劉大人最短也要呆一個時辰才會出來。”

一個時辰?楚韻歌微笑著致.謝,轉身走到宮牆後,劉維陽是兵部侍郎,最近邊越完全沒有用兵的跡象,繼善頻頻的召劉維陽所為何事?難道他故態複萌,又想暗中對付自己?

回到府中,一眼便看見楚韻清,他.滿麵的風塵,顯得異樣疲憊,驚愕的揚了揚眉,“大哥,你怎麽來了?”

“我們協商了之後決意由我陪.著你,”楚韻清顯然是連夜趕路,所以累得連眼睛都無法睜開,“我和二弟覺得你一個人在朝中太過孤單了。”

吩咐人服侍他梳洗,然後睡下,楚韻歌獨自坐在庭.院中,手中握著一本奏章,這是他剛剛發現的,一個時辰前兵部新近呈上的奏章,在奏章中,兵部要求繼善下旨廢除目前軍中實行的小規模的比試升遷製度,仍然沿用舉薦製。

這是一個局嗎?楚韻歌緩緩放下奏章,他不能不將.繼善頻頻的召劉維陽議事與這封奏章聯係在一塊兒,難道他們已經發現自己在軍中安插內應了嗎?但細細回想自己回到朝中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完全沒有任何的征兆,而且所有的一切都進行得相當隱密,不可能這麽快就會被發現,那麽這封奏章又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被提出呢?

想了一夜,第二天早朝時,楚韻歌一直無法集中.精神,他一直在猜測那封奏章出現的目的,沒想到早朝一開始,劉維陽就提出了那封奏章,迅速得令楚韻歌大吃了一驚,按照慣例,那封奏章必須在得到繼善的批示之後才能朝議,按照程序而言,繼善甚至沒有看到那份奏章。

“皇上,臣最近發.現朝中大臣對燕衛國實施的軍中升遷製度所帶來的益處議論紛紛,甚至也有人認為邊越應該沿用同樣的製度以振奮軍心,臣認為邊越絕對不能實施同樣的製度,”劉維陽一開口便震驚了所有人,“臣之所以如此建議,主要原因是燕衛國實施之後,已逐步顯露出負麵影響。”

仔細的觀察繼善的神情,他麵無表情,連眼神都是空洞的,這絕對是最好的掩飾,令人看不出他是否讚同劉維陽的建議,難道這就是繼善頻頻召劉維陽商議之後得出的結論嗎?也許自己不要立刻表態,靜靜的觀察,也許很快自己便能了解究竟發生了什麽。

“楚大人,您對臣的建議意下如何?”心中一緊,這樣的提議應該待繼善有示下之後再由朝臣商議,劉維陽一啟始便要自己表態大違常規,抬眼看了看繼善,他仍然麵無表情,“楚大人,臣想您應該有好的建議吧!”

“劉大人,這應該是兵部議處的事兒,先得由皇上決意,您問我,是否有些不太妥當?”楚韻歌淡然回道:“劉大人,還是先請皇上示下吧!”

“愛卿,這事兒朕已經知道了,”繼善的聲音有氣無力,“那封奏章,三個月前兵部就呈上來了,朕一直舉棋不定……。”

明白了,他們並沒有懷疑自己,但此事紛繁複雜,其中牽涉方方麵麵的關係,牽一發而動全身,嫣然挾龍皇的餘威在安楚推行大試,那些被滅國的貴族命懸一線,隻能任人擺布,但邊越不是,那些貴族的勢力根深蒂固,細細的想一想,想必劉維陽背後是那些貴族吧。

“皇上,臣初回朝堂,許多的事務還未完全厘清,燕衛國究竟在軍中推行大試製度帶來什麽樣的弊端和益處臣完全不知,所以不知做何選擇,”楚韻歌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更何況此事牽涉的太多,需要從長計議,因此這件事臣建議暫時擱置。”

“嗯,”繼善立刻便應了,“朕覺得此事從長計議要好一些……。”

“皇上,”劉維陽聲如洪鍾,“皇上,臣覺得此事……。”

“就這樣吧,”繼善滿麵不悅,劉維陽識趣的頓住,緩緩退回班列中,“若無其他事,今日就退朝吧!”

走出宮門,正要上轎,卻聽劉維陽大聲喚著自己,“楚大人,楚大人……。”

回轉身,劉維陽氣喘籲籲的趕上前來,“楚大人,若今日無事,在下想請楚大人喝杯水酒。”

分賓主坐下,楚韻歌已隱約猜到他請自己喝酒的目的,卻不道破,隻是滿麵笑意的凝視著他,劉維陽很鎮靜的將酒壺放進暖酒罐中,回頭對楚韻歌淡然一笑,“黃酒是這家酒樓的招牌酒,酒性過涼,需得溫過之後才能飲用。”

聽劉維陽講述各種酒的酒性,似乎對酒頗有研究,雖然心下不耐,但他始終不切入正題,楚韻歌隻好耐著性子聽他滔滔不絕,心中卻急速盤算如同推動大試,麵上的笑容始終不改,直到酒好,劉維陽才停止了講述,提壺斟了一杯酒,“楚大人,請嚐嚐。”

酒味清淡,飲下後,一股異香在口中盤旋,楚韻歌微微一笑,正在放下酒杯,卻聽劉維陽輕笑道:“楚大人,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你要回朝庭?你應該知道皇上的性子,即使你回來,也許被利用完之後,皇上又會以莫須有的罪名再將你貶回隱龍嶺。”

沒想到他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楚韻歌心念微轉,從種種跡象表明,劉維陽也算是繼善的寵臣,自己與他隻有兩麵之交,這等交心之言著實突兀,揚眉淡笑,“劉大人,你我同朝為臣,有的事需要避忌,皇上的性子如何與咱們為臣子的有何幹係?臣子就是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他想如何用,如何布局,咱們做臣子的,隻能聽從,如果你要理解為利用,那也可以。”

這般的滴水不漏,怪不得他屹立朝庭十數年,劉維陽淡然一笑,“楚大人忠心耿耿,著實令在下佩服,請。”

飲下兩杯酒,楚韻歌正準備托辭回府,劉維陽突然壓低了聲音,“楚大人,我還是想聽聽你對兵部那份奏章的看法。”

這般的咄咄逼人,真真的奇怪,數年過去,自己在朝庭建立的那一切早就隨風而去,此時的自己真的就是繼善手中的一枚棋子,根本無法左右繼善的決定,他如此的在意自己的看法,難道是繼善派他來的嗎?

這般一想,突然覺得雅間的格局有些怪異,與其他酒樓的不同,這雅間似乎特別小,隻有其他雅間七成的大小,而掛在牆上的那幅畫大得完全不合理,心中微動,已然明白這是一個局,繼善一定坐在雅間的套間中,他又想故技重施,這一次,絕對不會讓他得逞。

“我的想法?我現在沒有想法,”楚韻歌喝完最後一口酒,放下酒杯,“我現在沒有想法,初初回到朝庭,我已有些不太習慣,許多的事我還不清楚,所以在了解前因後果之前,我不可能對任何事有想法。”

感覺上劉維陽正在察探看自己,楚韻歌鎮定的伸手為自己斟了一杯酒,抬起酒杯對劉維陽微微一笑,“劉大人,請吧,這是最後一杯酒了,我還得回去熟悉那些公文。”

注視著小轎越走越遠,繼善沉默的回過身,神情異樣複雜,劉維陽恭敬的站在一旁,“皇上,您看楚韻歌……。”

“我本以為他會主張邊越也實施燕衛同樣的大試製度,沒想到他竟然緘口不語,看來,他對朕已經有了防備之心,”繼善淡然一笑,“有的計謀隻能用一次,尤其是對楚韻歌,朕覺得越來越看不懂他,他這一次回來,朕覺得他不是為了朕給他的土地。”

“皇上,那您還是要派他去燕衛嗎?”劉維陽小心翼翼的問,他一向覺得自己能夠猜到繼善的心事,這一次卻令人覺得迷茫。

“當然,這一次朕讓他回來,就是要他出使燕衛,在完成這個使命之後,朕會送他回隱龍嶺的。”

“皇上,”劉維陽突然輕聲道:“也許這一次過後,皇上再也請不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