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節 開端

回到邯陽,滿城的桃花盡開,城中一片緋紅,清晨的晨霧冉冉退去,姬無塵素白的長袍,須發整潔,他麵上雲淡風清,不時對商不忘綻開一個淡淡的笑。

“不忘,聽說嫣然改製了,咱們今後得到戶部交銀子了,”姬無塵舉目凝視著越來越近的歸雪樓,麵上浮出回家的欣慰,“你算過沒有,咱們去年得交多少的稅銀?”

推門而入,本以為歸雪樓內一片殘破,沒想到窗明幾淨,幾個小二歡快的來回跑動,一見他們,便垂手而立,異口同聲,“老板……。”

沉默的走進雅座,一個女子背對著門坐在窗下,她似乎自在打算盤,發出啪啪的聲響,姬無塵站立片刻,緩緩上前,“嫣然,你什麽時候會打算盤了?”

回過身,嫣然滿麵的笑,“兩位老板回來了嗎?這幾年,都是我在歸雪樓當掌櫃的,前些時日朝庭發了公文,今後所有的稅銀由商賈自行到戶部交納,這不是在幫兩位老板算帳嗎?”

一邊說,嫣然一邊起身,走到.姬無塵身邊,兩人同時伸手與對方緊緊擁抱在一塊兒,姬無塵輕聲道:“我已殺了燕啟。”

“我知道,”嫣然輕聲道:“我知道,無塵,這幾年,辛苦你了。”

並肩坐在歸雪樓二樓的平台上,.春風吹動桃花,緋紅的花瓣曼妙的飛舞,姬無塵白衣飄飄,他神態安詳而平和,“嫣然,你還記不記得當**哭著對我說問風不理睬你,我對你說過的話。”

“記得,你說:‘你若受了委屈,就要.為自己討回來,若現在討不回來,就韜光養晦,總有一天,你能討回來,現在的苦,沒什麽,你就當天降大任前的折磨吧!’”嫣然揚眉而笑,“一字不差吧!這些年來,無論受了什麽樣的委屈,我總會想你說的這番話,隻要想到,心裏似乎就有無窮盡的勇氣。”

伸手為她斟滿酒,姬無塵輕聲道:“嫣然,今日去了,就.不要再回來,但你需記得,無論今後發生了什麽,你可以到這裏找到一個避風港,我和不忘都會在這裏。”

即使已經回到宮中,嫣然仍然覺得姬無塵在自己.耳邊輕聲絮語,他說:“嫣然,作為一個女子,你能當皇帝已經很了不起,但是,那就意味著你得忍受無窮無盡的折磨……。”

無窮盡的折磨嗎?將奏章放在案幾上,獨孤落日.後退兩步,“皇上,臣一直想問你,歸雪樓的老板是什麽人?”

“是哥哥,”嫣然微微一笑,“是朕的哥哥。”

在朝庭,獲得安.楚的消息比隱龍嶺快得多,嫣然的改製顯得了極大的成功,稅銀就像流水一般的流入安楚的國庫,商業協會被鏟除之後,抄出的銀子也能令嫣然不再為銀子發愁,兩批影子都是在三月中旬回到的汴倉,帶回的消息令人鼓舞,一切都恢複了正常,每日裏為邊越變法的事而忙碌,為了避嫌,兩國聯軍的事務基本不再過問,一日一日的計算著時日,一個月、兩個月,他們究竟能夠忍耐多少個月?

“小弟,木車做好了,”楚韻清喜上眉梢,“那本天工開物真真的神奇,那木車無需牲畜便能自己行走,而且我們在木桶裏裝的鮮果,過了一個月都還是新鮮可口。”

的確已經製好了,二十七輛,每一輛後拖著一個圓圓的巨大木桶,如果用來裝酒,應該至少可以裝十桶,二十七輛應該足夠了。

“小弟,”楚韻清有些驚愕的看著楚韻歌沉靜的臉,“咱們為什麽要做這麽多的車?”

“很快你就明白了,”楚韻歌平靜的走出那個隱蔽的山洞,風帶來山上陽泉特有的味道,楚韻歌微微一笑,“大哥,我要你做的準備,你準備好了嗎?”

“嗯,已經好了。”

回到府中,正準備再細細的研究嫣然發出的改法詔令,也許不用更改,直接沿用即可,邊越的商業協會不用動用影子樓,繼善會比嫣然狠得多!

“大人,”管家風一般的跑了過來,“國君有急事要召您進宮,來人說似乎夏侯國君想要攻擊安楚,國君想與您商議。”

果然來了,楚韻歌坐在車中,隻覺得心花怒放,他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不能讓繼善看出端倪,冷靜!深深的吸氣,再慢慢的吐出,冷靜!可是這喜悅來得這般突然,心就像擂鼓一般的跳動,怎樣也無法冷靜下來。

進了宮門,他仍然因為喜悅而滿麵通紅,止不住的笑,車停下了,太監們就要伸手掀起車簾,楚韻歌垂下首,鎮定片刻,抬首時,滿頭的大汗。

“楚卿,”繼善看著他通紅的臉、滿頭的大汗有些詫異,“你怎麽……?”

“國君,臣剛剛到陽泉山去了,”楚韻歌伸袖抹了抹額上的汗,“臣偶感風寒,估計泡得時辰有些久了,現在渾身燥熱。”

“燥熱就好,”繼善放下心來,“燥熱就好,楚卿,夏侯至寫了一封信給朕,他想發動兩國聯軍與安楚一戰,試探安楚的國力。”

“國君,”刻意的皺起眉頭,麵上浮出一絲猶豫,“臣有些猶豫,臣這數日一直在算安楚去歲共征收了多少的稅金,那個數目……。”

一時間沉寂下來,繼善沉默良久,“是啊,朕心裏一直在想,那個女人為什麽能夠想到這個辦法?為什麽朕從前一直都想不到?”

靜侯片刻,劉維陽始終低垂著頭,楚韻歌低聲道:“國君,臣想安楚的皇帝也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吧!對於一個國家而言,稅收是最大的經濟來源,安楚的皇帝已經走投無路,隻能破釜沉舟。”

又是長久的沉默,繼善輕聲道:“朕明白,朕明白的,楚卿,這一次,朕覺得可以一戰,朕聽聞,中過一次太極箭,隻要太極箭射出,它就能準確的射中曾經中過太極箭的人,當年楚卿派人用太極箭射傷過那個女人,這一次,她隻要再受傷,安楚就完了。”

“國君,”楚韻歌堆出滿麵的疑惑,“太極箭上一次已經用完了。”

“朕知道,”繼善麵上浮出一個得意的笑,“夏侯至在信中說,幾經失敗,唐濟民終於製出了太極箭,楚卿,這一次,朕要你去前線,隻有你才能壓製陳昭,朕可不能讓夏侯至竊取勝利。”

麵上的為難一閃而過,楚韻歌垂首沉吟片刻,“國君,臣有些為難,此一去,恐一年半載不能歸國,隱龍嶺……。”

“放心,楚卿放心,”繼善揚起眉,“朕明白,聽聞楚韻遠的妻子將要生產,他無需陪你去,至於隱龍嶺,楚韻清可楚卿打理,有什麽需要的,朕一定幫忙。”

“臣謝國君,”楚韻歌暗中歎了口氣,緩緩跪下,他知道繼善現在心裏一定無比得意,自己走了,隱龍嶺便群龍無首,再也不會是他的心腹之患,“至於變法,臣已經擬出了大綱……。”

車隊風馳電掣般的踏著清晨的晨曦離開了汴倉,在十五日之內趕到邊境,與候在那裏的兩國聯軍匯合之後,將發動對安楚的攻擊,楚韻歌坐在車中,滿麵的笑,此時繼善正按照自己的建議實施變法吧!自己再回汴倉時,國庫裏的銀子將會堆積如山。

大哥已經離開陽泉山了吧!那些木車裝滿了陽泉的水,一定行走得很慢,沒關係,隻要二十天趕到預定的地點即可,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一切!隻不過,繼善在得知自己去了安楚會作何反應呢?勃然大怒?還是頹然坐倒呢?他肯定會發一篇長長的詔令,曆數自己的罪過,甚至連那個詔令自己都為他起草好了。

“大人,”連日的趕路,楚韻歌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都鬆了,站在地上,似乎仍然坐在車中般搖搖晃晃,“大人,陳帥請您立刻進主帳議事。”

這般的急迫,難道出了什麽預想不到的波折?楚韻歌跟隨在傳令兵之後進了主帳,滿帳的戎裝的將軍,一見他,便垂首行禮,坐在帥位上的陳昭巋然不動,目光冷厲,“楚大人,原定十五日的路程,為何竟然走了十七日?軍情如火,難道大人不知道嗎?”

沒想到自己一來,陳昭就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自己很快便要離開,本不應為這些雞蟲之爭的小事動怒,不過自己此刻還是邊越的臣子,戲還得做足,“陳帥難道不知道楚某一介文臣,手無縛雞之力,十七日趕到邊境已經是極限,如果陳帥如在下來不是為了商討軍情,而是為了給在下一個下馬威,那麽恕在下身體不適,先行告辭了。”

連行禮都免了,傲然轉過身,舉步就要離開主帳,陳昭在身後幾乎是怒吼,“安楚的皇帝親征了,二十萬大軍,日前已經到了邊境……。”

“是嗎?”楚韻歌轉過身,笑得意味深長,“陳帥知道的,不比在下少,想必在下不用提醒陳帥了吧!想必動用太極箭,是夏侯國君的詔令,這場仗陳帥一定會旗開得勝,何必又在此惺惺作態呢?”

走出主帳,正是晚霞滿天,注視著對麵空曠的原野,禁不住綻開一個燦爛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