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三節 災劫

自皇上按照慣例到行宮消暑之後,朝政幾乎由兩位宰相與太子共同決斷,每隔三日,楚韻歌便會帶著一些重要的奏章到行宮請示皇上的示下,再將皇上批示帶回朝中,再發出聖旨詔示天下,時日一日一日的過去,皇上始終沒有從行宮回邯陽,許是因為今年夏天特別的炎熱吧,連續一月,滴水未下,幸得大運河貫通後,灌溉係統的完善令運河兩旁的田地能夠得到充足的澆灌,雖是如此,楚韻歌與獨孤落日每日裏仍然為旱災忙得焦頭爛額。

若如葉台在生時設有三名宰相,許那兩位宰相不會如此繁忙吧,但自葉宰相逝去之後,那個位置便一直懸空,三年了,看樣子皇上是想以這樣的方式來紀念那位為了安楚鞠躬盡瘁的葉大人,他畢竟是龍皇朝中留下的舊臣,是鼎定安楚江山的功臣。

遠在行宮的嫣然並不知道朝臣們的議論,她處於一種煩躁的狀態中,她覺得自己離開邯陽實在太久,久得她都幾乎記不起邯陽城在那個方向了,她常常撫著肚子,站在廊下向邯陽的方向張望,默默的計算著時日,還有月餘腹中的孩兒便將出世,自己就能回到邯陽了吧!

寧不凡的密奏放在密奏匣中,嫣然又一次的將那份奏章取出,這份奏報黃世宗通過商業協會操縱地方事務的奏章,隻有楚韻歌和獨孤落日看過,想必他們已在想法為自己分憂解愁吧!隻不不知他們是如何處置那個毒蛇般的男子。

“皇上,”楚韻歌如常將奏章放在案幾上,再恭恭敬敬的退到一旁,“關中今年大旱,今秋必定欠收,朝庭應該未雨綢繆,穩定米糧的市價,著手準備秋後賑災。”

凝視著他平靜的神情,嫣然.突然覺得自己並不了解麵前這個男子,五年前,他毫無征兆的出現在自己身邊,然後默默的幫助自己穩定安楚的江山,若沒有他,安楚如何能在短短的數年間便有如此的發展,有這般感慨的,不僅僅是自己,朝中的大臣們對他也是心悅臣服吧!

偶爾也會猜測他到自己身邊的.目的,難道真的是為了愛嗎?也許是吧!因為他對自己的感情,就如同自己對問風的一般,隻要為了對方好,無論做什麽都可以,但是自己對他的感情永不會如對問風一般的深沉,因為問風是這世上的另一個自己,他卻不是,他隻是一個令自己喜歡的人而已,但他卻無怨無悔。

入秋後,旱情仍未得到緩解,關.中晴空萬裏,因為缺水,土地幹涸,在烈日的照耀下,熱氣自裂縫中升騰而出,將天地變成一個蒸籠。

即使放了許多的冰塊,嫣然仍然覺得燥熱,腹中的.胎兒輕輕的蠕動,就是這兩日了吧!就是這兩日自己就能擺脫這樣的桎梏回到朝中,昏昏沉沉的睡著,突然聽見一陣甜美的歌聲,忍不住循聲而去,一樹緋紅的桃花,小若坐在桃樹的枝椏上,手中抱著金色的球,仰望著天空,正輕快的唱著小調……。

小若!掙紮著便要撲過去,一恍眼,卻回到了寢宮,小.若滿麵的甜笑,手中抱著一個小小的孩兒,“娘,我回來了……。”

手中的孩兒發出暖暖的甜笑,垂下首,卻是小若.胖胖的小臉,他帶著甜甜的笑,“娘,我回來了……。”

回來了!掙紮著.伸出手想要抱他,卻撲了一個空,燈火輝煌,帳幔輕輕的擺動,楚韻歌滿麵的關懷,“嫣然,做夢了嗎?”

夢嗎?可是一切都那麽的真實,感覺上小若就在自己懷中,他真真切切的告訴自己,他回來了,難道他轉生之後,再次成為自己的孩兒嗎?是吧!應該是,就是自己腹中的這個孩兒……。

痛!痛得滿頭大汗,產婆們忙忙碌碌,“皇上,好了,就快好了。”

涼風陣陣,急促的雨聲在殿外響起,煩雜的腳步聲中,那雨聲那麽的清晰,一點一滴的落在自己心上,喜悅,無比的喜悅,是小若,他回來了,隻有他才能帶來拯救蒼生的大雨,隻有他才能拯救自己……。

抱著初生的嬰兒,楚韻歌如同傻子一般,激動的坐在床邊,連大氣都不敢喘,隻是輕聲道:“嫣然,是男孩兒……。”

當然是男孩兒,他是小若啊!疲憊而愛憐的凝視著他皺皺的小臉,小若,娘等你等得太久了!你終於回來了。

“嫣然,你想好名字了嗎?”

名字?顫抖的伸出手,輕聲道:“就叫小沅吧!”

傾盆的大雨連續下了三日,關中的大旱終於得到了緩解,但一切盡如預期一般,旱災導致了許多地區絕收,雖然早有準備,但隻能是杯水車薪,萬般無奈,嫣然隻得下旨各地的商業協會籌措銀兩,開辦粥廠,賑濟災民。

回到邯陽的第一日便下了大雪,嫣然的心如同被冰雪覆蓋一般的冰冷,這般寒冷的天氣,對於災民們而言,更是雪上加霜吧!為了賑災,朝庭今年的稅收盡數投了下去,連水泡都沒有冒起,各地商業協會開辦的粥廠因為銀兩短缺而時斷時續,而冬天才剛剛開始,這般的境地,至少要熬到明年春收才能緩解災民們的饑饉。

前來迎接的小芷小小臉板得緊緊的,他如一個成年人般皺著眉,“娘,各地要銀子的奏章如同雪片一般……。”

是啊!果如雪片一般,那些經過大試而到各地任職的仕子們,將每一篇奏章都寫得聲淚俱下,自己隻從文字中就能感到那如切膚一般的疼痛,抬起首,小芷輕輕的抱著小沅,一臉的憐愛,“娘,是弟弟啊!果真是弟弟……。”

說完,小芷從頸間拉出那條無塵送給自己,自己又送給他的長命鎖,小心翼翼的放在繈褓中,“小沅,我是哥哥,我是小沅的哥哥!”

再一次臨朝聽政,隻覺得那般的陌生,大殿內冷得令嫣然情不自禁的顫抖,怎會這般的冷?

“朕已經收到各地告急的奏章,”嫣然的聲音如同夢魘一般的淒涼,“朕決意再下撥賑災的銀子,由戶部核算之後發出。”

“皇上,”負責戶部的楚韻歌微皺著眉,“戶部的銀子……。”

“朕知道,”嫣然輕輕的點了點頭,“朕知道,因此,朕已經決意自今日始,宮中的供給除了太子和安王之外,一律減半……。”

“皇上……。”一眾的大臣們齊齊的跪在丹墀之下,“皇上……。”

“朕決心已下,”嫣然輕聲的打斷他們的勸阻,“包括膳食在內,宮中的一應用度減半。”

在減少宮中用度的詔令發出之後,戶部張貼了公文,若有流離到邯陽的災民,可到戶部領取過冬的銀兩和糧食,很快,戶部外就擠滿了人,但他們之中有一些,是邯陽城的富戶,他們將家中的餘糧分成兩份,並將其中的一份交到戶部,由朝庭調拔至各災區。

戶部回響著算盤撥動的聲響,楚韻歌和獨孤落日並肩坐在內堂,沉默的翻看著外間算好後呈進來的帳本,看完最後一本,獨孤落日抬首看了看楚韻歌,“銀子的缺口這般大,許得動用國庫的存銀了。”

那些銀子是嫣然為了姬靖芷登基之後所留的吧!無論如何的艱難,嫣然都不會動用的,但若自己和獨孤落日一同勸說,也許她會改變心意。

“大人,”戶部的官員站在內堂和外廳的小門邊,輕輕的咳嗽一聲,獨孤落日和楚韻歌立時頓住,齊齊轉過身,“咱們已經算過了,邯陽城的富戶們捐出的糧食可供一州渡過災劫……。”

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詫異,他們都沒有想到邯陽城的富戶竟然能夠在這樣的時候會出手援助朝庭,不過僅僅一州,隻能是杯水車薪……。

“楚大人,有人求見,”戶部另一的官員出現門外,“大人,是黃世宗。”

這個時候來,是想趁火打劫,還是火取栗呢?獨孤落日對楚韻歌微笑著點了點頭,“讓他進來吧!為了百姓,即使是他,皇上也會願意接見的。”

握緊了拳頭,“讓他在外廳侯著,我們即刻出去。”

起身整肅了衣冠,與獨孤落日並肩而出,黃世宗一臉謙恭的笑,“兩位大人,小人剛剛才從江州回來,即刻便聽說了皇上為了賑濟災民減少了宮中的開支,小人深為感動,小人有一個法子可以幫助朝庭賑濟災民,特到戶部獻計。”

沉默片刻,楚韻歌抬首微微一笑,“黃會長有何良策?”

“楚大人,”這語氣裏有一種令人極為不悅的排斥,楚韻歌不由猜測他是否知道了自己與嫣然的關係,所以他的語氣才這般的微妙,“商業協會為了擴大經營,本預計明年春天修葺一些急待修葺的房屋,若朝庭能下旨命健壯的災民為商業協會的勞力,商業協會願意以糧食支付他們的酬勞,而且一個勞力可以領取兩份的糧食,體弱的婦孺,可以燒水做飯,同樣可以領取一份的糧食……。”

“是嗎?”嫣然仰頭看著跳動的火燭,“朕不知道,這場天災與啟用黃世宗相較,那一個危害更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