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三節 忠告

走出地宮,悠揚的鍾聲響起,正午時分,日正當空,姬問風緊緊抓著那塊絹巾,老人一般的抬首,今日的天空蒼白得如同失血過多的肌膚,陽光如幼幼的針尖,刺得脆弱的眼眸淚如泉湧。

“問風,你怎麽了?”嫣然美麗的麵上凝滿了驚駭,“問風……。”

“我……,”痛苦得連心**了,如果真有可能,一切都不要知道,一切都不要發生那該多好,這個秘密果真會令自己日夜不安,“我……。”

冰冷的大理石台階,盛載著滿懷的痛苦,在嫣然溫暖的懷裏,突然覺得一切都不再可怕、一切都不再可悲,她修長而馨香的手指如同遊魚般在自己散亂的發間穿棱,“問風,一切都會過去的,這世間,沒有什麽是不能過去的。”

即使走出很遠,仍然忍不住回過身,仇恨的凝視著遠處的景陽宮,在一片蒼白的陽光中,景陽宮隻是一個模糊的輪廓,那片有些刺目的光中,清晰的看見贏嫣然對仰首躺在她懷裏的問風微微一笑,看她櫻紅的嘴唇輕啟,似乎在安慰問風,她說:“問風,不要傷心,無論發生什麽,都有我,永遠都有我陪著你。”

冷笑著轉過身,永遠嗎?難道眼前的繁華比不過一掬指尖的流沙,突然覺得心騰空而起,如同正在飛向天空,那種急速上升的快樂,令姬無塵莫明的興奮,現在太後已經完了,下一步要清除的障礙當然就是贏天正。

可是無論如何的否認,心裏仍然覺得痛苦,十餘年來孜孜以求的奮鬥,最終獲得的勝利是如此慘淡,難道真的是慘勝如敗嗎?

不,一定不是,問風有他的美人兒,而朕,有的是安楚的天下,那是朕唯一擁有的東西,唯一不能放棄的東西,於是,昂首挺胸快步向前走去,急速的奔走,快得如同逃避,快得似乎要將一切麻煩、一切阻礙都拋到身後。

刻意在市集閑逛了整個下午,幫嫣然買了幾串繡球花,又買了一堆無關緊要的玩藝兒,回到贏府,已然入夜,整個贏府一反常態的燈火通明,贏天正坐在大廳,滿麵惶急,一見嫣然,慢吞吞驚跳起來。

“嫣然,你去哪兒了?”贏仲飛步從大廳迎了出來,也是一臉的惶惑,“宮中出了大事……。”

一見姬問風,再轉眼看見他們手中提的東西,贏仲麵色微和,“九州王,您和嫣然去市集玩了吧,今日景陽宮突起大火,幸好太後今日出宮到太廟為安楚祈福,逃過一劫……。”

逃過嗎?這把火不知道是皇兄還是太後自己安排地。躺在黑暗中。姬問風突然覺得異樣地厭倦。明明是一家人。卻要刀兵相向。今日在地宮中。一見大行皇帝地留下地書柬便明了一切。太後要地是安楚地天下。大行皇帝春秋鼎盛。不過四十一歲便禪位給先皇。這其中有多少地無奈豈能一一向外人道出。

如果大行皇帝果真如此地身不由己。那麽他地去世也顯得詭異。史書中記載他禪位後纏綿病榻。突然病逝。史官每每讀到此節。都不敢仔細闡明。當時年紀尚幼。隻覺史官是哀痛大行皇帝仙逝。其間地關節並不甚明了。現在細細想來。其實史官已然洞悉其中地關鍵。

回想今日皇兄在地宮中最後一段話。似乎有所指。他應該已經猜到大行皇帝也是死於非命。怪不得皇兄誓要誅殺太後。不過太後在朝中經營數十年。其間地利害關係盤根錯節。即使皇兄在對皇娘和大行皇帝地死起了疑心。不過短短數年。如何與太後對抗?現在殤陽王謀反已是燃眉之急。若太後在上京城起兵……。

輾轉難眠。天色微明才合眼。猛聽得窗外有人屈指輕叩。立即睜開。飛身撲到窗邊。卻聽一個人在窗外沉聲道:“二皇子。請勿開窗。”

一聽那聲音。不由怔住了。這聲間從未聽過。應是陌生人。可是從他低沉地尾音聽出。這聲音並不是他地本音。而是刻意偽裝而成。再想到此刻置身贏府。警惕油然而生。那人似乎猜到姬問風地防備。冷冷一笑。“二皇子。你此刻大難臨頭。還如此多疑真讓人寒心。”

“閣下是誰?”姬問風並不理會他地嘲諷。壓低了聲音。雙眼緊盯著窗外地人影。此刻正是天明前最黑暗地時刻。窗外隻是一個模糊地輪廓。從頭地形狀看來。想必他地頭被嚴密地包裹在鬥篷之內。“此刻來訪。是何用意?”

“其他的你別問,我隻告訴你,趕快離開贏府,越快越好,”那人似乎轉過身,突又頓住腳步,“你不要再和贏天正的孫女兒在一塊兒,那個女子不是善類。”

冷冷看著那人在窗外迅速消失,回到**躺下,突然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那個人僅僅存在於自己的夢中,嫣然不是善類,那麽他又是什麽人呢?這一生,注定了自己要和嫣然相依相守,需要提防的,是嫣然的爺爺,而不是嫣然。

按照規矩到偏廳與贏府眾人用早膳,剛剛抬起粥碗,隻見管家健步如飛,轉眼便氣喘籲籲的站到贏天正身邊,“老爺,山上來人了,接九州王和孫小姐回山……。”

心中突然巨震,突然想到,今早窗外的神秘人口口聲聲稱自己二皇子,而非九州王,顯然不是宮中之人,如果不是宮中的人,那麽他定不是皇兄所遣,也不會是太後所遣,他特意到贏府的目的是什麽?

“知道了,讓他們稍等,九州王和孫小姐用完早餐就去。”說完,他轉過頭,溫和的注視著嫣然,“嫣然,快些用完早餐吧,不要讓人家久等。”

不知為什麽,總覺得贏天正叮囑嫣然的最後一句話有言外之意,嫣然全然不知道今晨發生的一切,隻是細聲安撫著籃子裏因被驚醒而顯得煩躁不安的雪兒。

“嫣然,今日晨間……。”

細細將一切說完,嫣然眨著眼睛,突然嫣然一笑,“問風,還真是忠告,可是他是誰呢?”

“我也不明白,”姬問風有些猶豫的盯著車簾外閃過的景致,“我想,這個人一定是最近才回到上京,還不知道我已經被冊封為九州王。”

“那你怎麽想?”嫣然抱著雪兒,有些好奇的注視著一臉煩惱的姬問風,“也許那個人說的不是謊言!”

“我也不知道,”姬問風搖了搖頭,“初時,我並不相信他,但剛才我又突然覺得自己很疑惑,可是嫣然,我永遠信任你。”

“問風,你既然已經放棄了太後,那麽其他的,就先不要提吧,”嫣然明眸如水般清澈,一望見底,“我想你心裏最最疑惑、最最重要的,是大行皇帝的死吧!

的確如此,這世上,真正了解自己的,隻有嫣然!這世上能夠真正讓自己信任的,除了她,還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