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六節 匹夫之勇

天色初明,一聲炮響驚醒了仍在沉睡的小鳥,從鳥窩裏悄悄的探出頭,不遠處的漠陽城外旌旗飄揚,站滿了穿著五顏六色衣服的人,如同在慶祝節日一般,陣前的四個人,滿麵笑容,談笑風生,如同在閑話家常。

“青雲早已聽說二皇子乃人中龍鳳,今日一見,果然不凡,”侯青雲沒有披甲,隻是穿著紫紅色的王袍,繡著黑色的大蟒,胸口正中掛著一麵玉牌,手中折扇輕搖,仿佛受姬問風所邀,前來觀花飲酒一般的悠閑,“二皇子雙目如炬,正是一代英才。”

“侯王爺見笑了,”身穿粗布夏衣的姬問風在馬上含笑欠身,以示敬意,那件衣服仿佛飽讀的仕子所穿的長袍,隻不過在左臂上繡著一條殘缺不全的紅龍,吸引著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姬問風自問才疏學淺,還待向各位前輩學習。”

轉過頭,燕啟仍如常一般沉默,隻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的凝望著遠方,似乎感到姬問風的目光,這才回過頭,對姬問風點頭作禮,“姬皇子。”

“燕將軍,問風早在上京,便聽聞燕將軍百騎當萬,十裏坡一戰所向披靡,”看著燕啟,姬問風嘴角的微笑似乎更加的親切,“問風心向往之,今日一見,果然……。”

“姬皇子,”燕啟打斷姬問風的寒喧,“戰場之上,本不應出現女子,你我既然性命相拚,就不應該心懷製掣。”

知道燕啟指的是嫣然,姬問風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燕將軍說得是,嫣然與我在上京時,對各位英雄心慕久矣,所以今日特意帶她來與各位英雄一見,來日大戰,自當全力搏殺,心無半點掛礙。”

“好好,說得好,”侯青雲笑吟吟的撫著手掌,伸頸看著跟在姬問風身後的嫣然,那匹馬兒渾身雪白,正是照夜獅子驄,那馬沒有半點兒裝飾,隻是站在馬前挽著韁繩的龍鱗黑甲令人滿心都生出寒意,而穿過龍鱗看著馬上的女子,又覺得美得將要光照天下一般溫暖,“贏姑娘乃女中豪傑,年紀尚稚,便有膽量與龍皇同行,身處戰場而色不變,好!”

聽侯青雲說得真誠,嫣然不由微微一笑,對侯青雲輕施一禮,“侯王爺過獎。”

待嫣然說話的餘音消失,場中一片寂靜,再無半分聲響,眾人麵麵相覷,似乎都不舍此刻的和氣,過了片刻,侯青雲慢慢道:“姬皇子,既然你已下了戰書,那麽明晨辰時二刻,便戰場相見,不容半分情麵。”

“是,”姬問風高高舉起左手,然後飛速落下,如同一柄銳利的刀,將一切都要割成兩半一般,“明日戰場相見,問風必不會容半分情麵,還望侯王爺、燕侯、趙將軍全力以赴。”

行禮過後。侯青雲當先一禮。領著韓坤國地軍隊進了漠陽城。燕啟仍然是點首為禮。緊隨著侯青雲去了。趙重京和趙重湘兄弟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待姬問風向他們躬為禮。他們立刻翻落馬下。行了大禮。才領著南漠國地軍隊退回了城裏。直到城讓關閉。姬問風這才帶馬轉身。伸長手臂抓過龍鱗手中地韁繩。“嫣然。你心中可以勝數?”

回到營中。姬問風坐在琴幾旁。看嫣然輕輕撫著琴弦。葉台在帳中緩緩踱步。“主公。今日見這四人。你覺得最厲害地是誰?”

抬首而笑地姬問風並沒有立刻回應。反而柔聲問道:“嫣然。你覺得呢?”

“我覺得是侯青雲。”嫣然從琴弦上移開手指。若有所思地看著帳頂懸掛地明珠。“我總覺得那個人有一種說不出地正氣。那股氣勢。令在他身邊地燕啟和趙家兄弟相形見絀。”

“葉先生。你可有此感覺?”姬問風對嫣然地評價不置可否。轉頭笑容可掬地盯著葉台。“葉先生認為呢?”

“葉台不才。將世間勇武之人分四等。前三者是:血勇之人、氣勇之人、骨勇之人。”葉台緩緩坐在琴幾不遠處。侃侃而談。“血勇之人怒而麵赤。氣勇之人怒而麵青。骨勇之人怒而麵白。這三種人。隻從表麵便能分辨出。不足為奇。”

“是嗎?血勇!氣勇!骨勇!”姬問風頗感興趣的重複,“不是四等嗎?還有一等呢?”

“還有一等是神勇之人,”葉台輕輕的擊打著自己的大腿,顯得有些向往,“神勇之之人怒而色不變。正是這四等人中的極品,血勇之人隻可於市井之中打架毆鬥,乃市井流氓;氣勇之人可從軍殺敵,乃馬前小卒;骨勇之人已是極可貴,能舍生取義,殺身成仁,但是如侯青雲這般,將於陣前,談生論死而色不變,是為神勇。”

“先生說得是,”姬問風起身,來回踱步,“燕啟眼中風雲滾動,舉止果敢,目光決毅,假以時日,也是一員難得的武將,不過他為人剛愎,喜怒形於色,難成大器。”

喝完一盅酒,侯青雲似乎已經恢複成正常的花花公子的模樣,笑嘻嘻的看著一麵嚴肅的燕啟,“燕侯,何事如此心煩意亂?”

“侯王爺,”燕啟猛然一擊案幾,“你在戰場中,對那姬問風……。”

“如何?”侯青雲麵上的笑容斂了,胖胖的臉如同冰封,“燕侯有何不滿嗎?”

“簡直是搖尾乞憐!”

看著侯青雲和燕啟眼中的神情,趙家兩兄弟都大驚失色,莫非大戰在即,這兩國的援軍卻先於漠陽城內火並?正等出言勸解,侯青雲仰天一笑,“燕侯,此言差矣,想龍皇何等的英雄,青雲心慕久矣,今日一見,果然英雄不凡,不由心生感慨,多說了兩句,燕侯何需掛懷?明日一戰,自當一決勝負……。”

“一決勝負?”燕啟冷然道:“侯王爺何不說一決生死?”

“燕侯視死如歸,青雲佩服,”侯青雲斂襟作禮,“不過青雲一向覺得死可以輕於鴻毛,也可以重於泰山,權衡利弊,何者生?何者死?理應慎重。”

慎重嗎?鄭重京看了看鄭重湘,他的目光也正投射過來,兩人相視苦笑,心裏卻覺得侯青雲所說正是,那種表麵輕談生死的,也許怕死怕到了骨子裏,如侯青雲一般,也許才是真正輕漫生死。

“侯王爺說燕啟怕死?”燕啟怒而須發皆張,“侯王爺……。”

“燕侯請勿動怒,”侯青雲滿麵漫笑的起身,團團作了個揖,“燕侯勇武過人,青雲自是敬佩,不過此時大戰在即,還望燕侯平心靜氣,一切留待明日與龍皇一較高下。”

“哼,”燕啟並不用言,拂袖而去。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侯青雲轉過身,麵上的笑容一掃而空,“趙將軍,青雲有一言相告,有的時候,千萬不要逞匹夫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