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焉知今日過來自是與柳綰有關,然而剛一進門就看見管事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免就有些奇怪,於是微微挑眉,問她道:“怎得見了我就跟見了來討債的人似的?”
管事此時正心虛著,聽見她這麽問,隻得幹笑了兩聲,連連否認,隻是這樣的神情看見沈焉知眼中,則更是懷疑了幾分,原本要找她辦的事情也暫且沒提。
“還是老樣子,拿些茶點去我包下的那一間,順便告訴柳綰一聲,我來找他有些事情。”
見她上來就要遭柳綰,管事麵露為難之色,猶豫再三也沒敢和她說真話,隻是與此同時她也站在原地沒動,沈焉知見此,直接轉身朝著樓上過去。
“郡主這是要去何處?”管事連忙跟了上來,半是問半是攔著。
“你不去叫她,我自然隻能親自去找了。”
沈焉知其實心中是有猜測的,然而那段往事浮現在眼前,讓她的心中忍不住慌亂不安,於是她難得的沒了耐心,拂開管事有意阻攔的手,就要強闖上去。
管事看她像是要來真的,心中一驚,額頭的汗便冒了出來,此時再去阻攔顯然是不切實際,隻能自暴自棄地承認道:“柳綰今日招待客人去了,恐怕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來。”
聽見這句話,沈焉知的腳步微微一頓,轉身投向管事的目光之中已經帶著些狠厲。
管事自是知曉在這件事情之上是自己理虧的,畢竟當時兩方也是說好的,隻要沈焉知沒說不管柳綰,那拜嫿樓就不能逼迫著讓她接客,甚至當時為了防止拜嫿樓的人言而無信,沈焉知直接給了足以包下柳綰一年的錢財。
這錢管事是毫不猶豫就收下了的,要知曉柳綰那性子倔得很,真要是讓她接客,估計一年也掙不到這麽一半的錢,於是也就樂嗬嗬地應下,到了如今期限未滿,就連柳綰都不能為自己做主。
思及此處,管事便有些怨懟,她當初也是盼著沈焉知能提柳綰贖身,隻是連沈焉知自己都是個女子,她也不能指望,這才會將主意打到了秦長渙的身上。
至於沈焉知,她之所以未曾替柳綰贖身,也是因為手中能動用的錢財不多,因此才不敢輕舉妄動,畢竟柳綰的身價太高,若是讓國公知曉她一擲千金隻為了一個風塵女子,且不說會如何罰她,單單就是柳綰也會被受到牽累。
隻是她哪裏會想到,時隔這麽久,還是出了這樣的事情。
“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連我都敢算計了?”沈焉知自小習武,如若不加收斂,那也是氣勢不凡,管事本就理虧,被她那樣的目光一掃,立馬就跪在了地上。
“郡主饒命,我這也是昏了頭了才會將人送了過去,還請郡主饒了我這一次。”
這般哭著討饒,明顯就是在拖延時間,沈焉知雙手緊了緊,才忍住沒有朝她踹過去,“說說吧,你將我的人送到了何處?”
“柳綰此時正和秦王殿下在一起,”管事回道:“我也是瞧著秦王殿下是個正人君子,這才應了他,隻是沒想到......”
她話還沒說完,沈焉知的怒氣便更深了幾分,厲聲問道:“他們在那一間?”
管事也不敢繼續說,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這便將人帶到了門前。
沈焉知此時也不知曉自己究竟有幾分是在氣管事的言而無信,又有幾分是在氣秦長渙,總之她心中的怒火險些要燒光了她的理智,直接抬腳就把緊閉的門給踹了開來。
裏頭柳綰衣衫微微敞開,露出了半邊肩膀,臉上還掛著未來的及收起的羞澀笑意,而秦長渙雖說還是沒多少情緒浮現臉上,卻也未曾躲避。
沈焉知此時反而是冷靜了下來,她就靠在門邊,那麽冷冷地瞧著屋內的兩人,柳綰被捉了現行自是十分慌亂,而秦長渙也好不到哪兒去,一把就將往自己身邊湊的柳綰給推了開來,張口就準備解釋。
然而一個“我”字還沒說出出來,沈焉知便將目光轉到柳綰那裏,說道:“你隨我出來。”
說完也沒管秦長渙,直接就轉身走了。
跟在後頭的柳綰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衫,一邊平複自己的心緒,等到跟著沈焉知去了另一間廂房之中,她的心中一驚平靜了許多。
倒是沈焉知剛才叫人的時候可以說是十分地理直氣壯,此時真的將人叫出來了,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心中多少是有些芥蒂的,就好似一個相交多年的好友,突然搶走了自己喜歡的東西,她根本就不敢問柳綰究竟為何。
因為她了解柳綰的性子。
沈焉知心中糾結不已,可一旁的柳綰,卻早在路上就想好了說辭,所以見到沈焉知久久不言,她便直接開了口:“我總要為自己的後路著想。”
這番話說得實在冠冕堂皇,讓沈焉知不禁在懷疑,她是不是並未與柳綰說過,自己一定會幫她的話。
然而沈焉知卻能清楚地記得,從不讓她接客開始,她便一直都在為柳綰考慮。
難道正因如此,便阻攔了柳綰安排自己的後路?
思及此處,沈焉知也隻能否決了這個想法,因為這明明就是柳綰也答應了的。
想不通,沈焉知便又看向柳綰,她的腰背挺直一如往常,就好似自己所言從來問心無愧一般,沈焉知此時甚至想問她,所謂“後路”是不是如那些人一樣,出賣自己的身體,然後博一個小妾的位置。
可她最終也沒問,因為不管怎麽說,她都將柳綰當成真正的朋友來看待。
“你記不記得我曾與你說過,讓你再等我一段時間,我不會不管你。”沈焉知問了一句,卻在意料之中,看見柳綰麵露茫然。
其實這句話沈焉知在剛認識柳綰的時候就說了,那個時候柳綰聽著,就當是一個富家小公子的一時興起,而她也確實是存了一些利用的心思。
隻是當她知曉沈焉知其實也是一個女子的時候,這一點盼頭也都化為烏有,隨著時間被她漸漸淡忘,畢竟一個女子罷了,即便關係再好,又能為她做到什麽份上?
她如是想著,所以即便是此時麵對沈焉知,她也能毫不心虛地問:“你又能幫我多少?”
“所以你就這般作賤自己?”沈焉知終究是嘴快。
這世上誰又沒點自傲的心氣?有的人會為此拚盡一切,隻為維持這一份傲氣,有的人卻會怨天尤人,覺得命運不公。
沈焉知曾希望柳綰是前者,可偏偏她是後者。
“你就當我在作賤自己吧。”柳綰淒涼一笑,竟是連解釋也不願。
沈焉知還能說什麽?她攥著藏在袖中的盒子,閉了閉眼,終究什麽都沒說。
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柳綰說完那句話之後便出了門,雖說心中有些難受,可大多也都是因為她覺得沈焉知不懂自己,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恐怕兩人之後便沒了交集。
“你們都出去,讓我自己好好想想。”沈焉知對守在門邊的青渠和青鈺說道。
青鈺此時心中無比氣憤,正想勸沈焉知,讓她別為這種人生氣,可“小姐”二字剛說出來,沈焉知便又道:“我讓你們先出去。”
青鈺也隻能閉了嘴,然而剛將門關上,兩人就瞧見了不知何時站在外頭的秦長渙。
青鈺當時正在氣頭上,即便對秦長渙,也隻是按規矩行了個禮,就不去看他,青渠無奈,還是上前問了一句:“秦王殿下有何吩咐?”
“我有些話要和她解釋。”
聽見秦長渙說的是解釋,青渠也明白了一些,雖然沒有沈焉知的允許,可她還是把人放了進去。
青鈺想要攔著未果,隻能氣急敗壞地問道:“你將秦王殿下放進去做什麽?小姐都已經夠生氣的了,讓他進去豈不是又添一把火?”
青渠搖了搖頭,“小姐氣的可不光是柳綰,還有秦王殿下。”
對於沈焉知的心思,青渠比青鈺看的明白,所以此時讓親成語將事情解釋清楚,也能讓沈焉知稍稍好受一些。
青鈺聽了之後如何作想暫且不提,卻說秦長渙進去之後,就看見腳邊有一個已經摔成了兩半的盒子,以及幾張被團在一起的紙。
他猜不到那是什麽,所以撿了起來,隻是正準備展開那幾張紙的時候,就被沈焉知一把奪了過去。
“你來做什麽?”沈焉知冷冷地問道。
“來和你說說今日的事情。”
“與我說做什麽,堂堂秦王殿下看中了誰,還需要有誰的同意不成?”
秦長渙見她如此微微一笑,“你是我未成婚的妻子,我的所作所為,自然是要與你說清楚。”正說著,他走到了沈焉知麵前,正想伸手拂過她發紅的眼角,就見她十分戒備的退後了一步,不禁有些挫敗。
於是他收回了手,繼續說道:“今日我來找她,隻是想看看能與你關係這麽好的,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至於剛才你看見的那一幕,我也隻能說我什麽都沒做。”
屋裏是那樣的一番景象,那必然就有一方做了什麽,沈焉知又想起剛才柳綰的一番話,隻覺得有些寒心,可她也沒什麽表示,偏過頭去不看秦長渙。
然秦長渙卻難得一反常態,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寡言少語,而是繼續說道:“我父親,也就是定北侯,他之所以能在朝堂之上占有一席之地,並且遭到先皇與皇上忌憚,就是因為他手上有一隻軍隊。這軍隊不受朝廷管轄,卻戰無不勝所向披靡,因此長淩軍的名聲,在大央也不小。可自從我父親死後,這支軍隊卻也銷聲匿跡。
“作為當時的定北侯世子,皇上說到底對我也有所懷疑,他懷疑一這軍隊在我手中,所以才會不給我封地,隻是將我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正因如此,我才能稍稍打消了他的疑慮。我從未與外人說起過,這支軍隊確實是掌握在我的手中。”
這一番話不短,沈焉知卻聽得十分清楚,而她聽完,卻也忍不住有些心驚,正想謹慎地提醒他小心隔牆有耳,便聽他繼續說道。
“這印鑒是個隱患,藏不得說不得,留不得丟不得,就拴著我的性命,也是我身上最大的隱患,可以說誰拿到了這個印鑒,便是掌控了我的生死。”
沈焉知不知道為何,秦長渙會對自己說得這樣仔細,可當她轉頭,卻見秦長渙麵色溫和似水。他從袖袍之中取出了一個小物件,交到了她手中,“如今我將這東西交給你,你是將它交給國公也好,將它毀去也罷,這東西世間僅有一件,若是毀了,長淩軍也就沒了,你也算為我了結了一件心事。”
“那若是我將這印鑒交給我父親呢?”沈焉知不禁問道。
畢竟交給國公,那便等同於交到了皇帝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