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見到沈焉知被勸住,張家少爺那早已不知被丟到了哪裏的膽子也找了回來,因此才敢說出了這麽一句,估計是心有不甘,或是想要找回麵子。
然而他小看了沈焉知,話還沒說完,便被她一巴掌扇在了臉上。
沈焉知這一巴掌裹挾著內勁,幾乎是絲毫不成留情,不光是將那張家少爺的臉扇地偏到一邊,更是打掉了他幾顆牙齒。
麵對一個身形比自己瘦弱的人,卻毫無還手之力,張家少爺心中的羞辱和怨毒讓他甚至想將沈焉知碎屍萬段,隻是轉過頭來正想放一句狠話,就因她滿目的殺意震懾住。
“你以為現在我不殺你,你就能這麽逃過一劫?我告訴你,我有的是法子讓你生不如死。”沈焉知一句話就如同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地刺進了張家少爺的胸口之中,讓他頓覺渾身冰冷呼吸不暢,等沈焉知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他才艱難地喘了幾口氣。
“少爺,這.....”在他身邊扶著的下人顯然也是被驚到了,忍不住麵露愁容,欲言又止地問道。
張家少爺喘了半晌的氣,才抖著聲音逞強道:“狠話誰不會放,有本事他就真的動手,我倒要瞧瞧她有沒有那個本事。”
他之所以敢於那般對待孫婧,便是因為張家在慶陵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家族,隻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那天之後張家便很快衰敗下去。
就如同孫家一般,張家也是在短短的半個月間覆滅,而慶陵的太守也因收受賄賂、枉顧他人性命等種種罪名,不光被罷免了職務,還受到了最為嚴重的懲處。
在此之後,沈焉知特意找了一家小倌館,將這個張家少爺給送了進去,原本她還吩咐館中的人,如果他敢尋死,那一定不要讓他得逞,畢竟正如沈焉知此前所說,她要的便是他生不如死。
她要他在這樣的痛苦之中掙紮,讓他知道自己曾經施加在孫婧身上的,究竟是怎麽樣的灰暗,隻是她沒有料想到、卻也正和她心意的是,那個張家少爺是個膽小如鼠之輩,他根本就不敢尋死。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報了仇,便能徹底放下的。
“那件事情之後,慶陵中人每每提到我,便覺得我的手段十分狠辣。”沈焉知嗤笑一聲,似乎又想起了當年那些說她惡毒的人,“可女子與男子又有多少分別?不都是人嗎?憑什麽成為附庸,又憑什麽被人輕賤?”
秦長渙不知該說些什麽,而沈焉知這次的坦白卻也讓他知曉,或許這便是她不能接受自己要嫁的人三妻四妾的原因之一。
他心中思忖著要不要再與她承諾自己絕不會心許旁人,便見沈焉知已經漸漸平複,繼續說起了那之後的事情。
“我找了她很久,久到我身邊的人都開始告訴我她不會回來,甚至或許死在了外麵,久到我開始麻木,也慢慢接受了這個結果。我一度想要放棄,而正在此時,我爹回來接了我和我娘回皇都。”沈焉知說著,笑意之中帶著些苦澀,“我娘盼了十多年,為的便是能夠回到我爹的身邊,她自然是十分高興的,而我也與自己說,我或許該走了。”
“我在心中與自己說這話時,有些迫不得已的意思,隻是其實我也清楚,這是給了自己一個解脫。隨著離慶陵越來越遠,我也放下了那段過往,雖然那個老宅還留著,以確保孫婧回來一定能找到沈家,雖然我也在慶陵安排了人手讓他們替我繼續尋找,然而如今已經快要兩年過去了,一直都沒有孫婧的消息,我便也開始本能地逃避。可或許是因為那段記憶太過深刻,我至今也無法忘記。”
秦長渙對於當年的事情多少也是知曉了一些,至少那個孫婧,他是打聽過也接觸過的,因此他才問道:“這便是你將柳綰當成孫婧的原因?”
聽見他這句話,沈焉知有些訝異,隻是片刻之後,她便如實回道:“她倆可不相像。”
除了那一次見麵,孫婧在沈焉知的眼中一直都是古靈精怪的樣子,與其說她與柳綰相像,倒不如說她跟沈焉知才是一類人。
隻是......
“她像的是入了妓館之後,孫婧變成的樣子。從第一次見到柳綰,我便覺得好像看見了曾經失去的故人,所以我想要事事都想替她安排妥帖,因為當年正是以為我的疏忽,才沒有陪孫婧走過那段最艱難的時期。可我忘了柳綰根本就不是她。”
沈焉知無奈一笑,“我也從未與柳綰說過自己的打算,所以她才會擔心自己之後該如何自處。”
其實從剛才柳綰走後,沈焉知就想清楚了,柳綰之所以不敢完全相信自己,大多是因為沈焉知並不能讓她心中安定。
畢竟兩人此前並不相識,沒有利益或是人情的牽扯,誰又敢將自己的人生交到別人手中,隨著別人去決定?
見沈焉知不再言語,似乎有些悵然,秦長渙柔聲勸道:”即便你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又如何?她這樣怨天尤人的性子,你給了她平淡安穩,她反而會怨你擋了她繁花似錦的路,如此倒不如一開始就隨她,日後有什麽結果,那也都與你無半點幹係。”
秦長渙難得說了這麽長,而話語之中也難免薄情,但也不得不說,自始至終沈焉知也不該將擼完當成孫婧啦看待,因為這種“好”來得太過突然,反而會讓人心生懷疑。
而沈焉知也不是不知,所以她隻是笑了笑,算是認同了秦長渙的說法。
她攤開了那揉成一團的紙,外頭不知是什麽文書,可裏頭卻三言兩語十分直白,特別是“賣身契”三個字十分顯眼。
自打拜嫿樓被秦王過來查過一通之後,裏頭女子的賣身契都暫且歸官府管轄,至於為何不曾查封,也是因為它後頭的人身份不一般,秦長渙雖並不能有什麽過硬的手段,可對她們稍加限製,還是有這個本事的。
沈焉知這大半年來也存了不少銀錢,再加上前些時日學堂和書屋的治理初見成效,國公心中甚是滿意,所以就給了她不少的零花,這麽一來她既可以替柳綰贖身,也不會驚擾了國公。
幾經盤算之後,沈焉知便迫不及待的去了官府拿回柳綰的賣身契,也改換了良籍,她甚至都想好了,等把柳綰從拜嫿樓中帶出來,她就會再柳綰一筆安身的錢財,然後讓她離開皇都,尋一處山清水秀、無人知曉她過往的地方,去過安穩的生活。
即使不舍得,她也盼著柳綰能夠擺脫這些陰暗的過去,隻是她也沒有料到,縱使她計劃得再好,都沒來得及實施,便已經沒了那個必要。
“就當我是為了自己尋求一份安心吧。”沈焉知無奈道。
而後她將那文書與賣身契攤開折好,起身出門,將它交到了青渠手中。
“替我把這個給她送過去,就說她已經是自由之身了。”
兩人是隨著沈焉知一起去的官府,因此對這件事情也是十分了解,可不論之前兩人對於柳綰的印象如何,今日開始便是絕對地厭煩上了。
青渠對於沈焉知的舉動不置可否,隻是接過了東西,而青鈺則沒那麽沉得住氣,直接便道:“小姐還管她做什麽?她可是連咱姑爺都敢勾引。”
沈焉知也沒因為她的口無遮攔而生氣,隻是安慰她道:“就算是做個了結,她是去是留,此處咱們都就不必來了。”
這意思十分明白,也就是沈焉知已經決定,要跟柳綰九次徹底斷了往來。
青鈺聽明白這一層,才算稍稍滿意,轉身就招呼著青渠走快一些,沈焉知看著她那急不可耐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結果一轉身就撞上了秦長渙。
因為兩人實在是離得有些近,因此沈焉知一時之間也沒穩住身形,秦長渙見此扶了她一下,可那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將她摟進了懷裏,當即兩人之間便有些纏綿不清的意思。
聞見秦長渙身上沾染著的淡淡香氣,沈焉知臉色倏然就是一紅,正要與他說放手,卻不料一抬眸,便撞見了秦長渙對著自己眉目含笑的樣子。
沈焉知忍不住咬牙,“看什麽看?我且告訴你,日後你也不許再過來。”
原本就是一句轉移注意的話,然一經提醒,沈焉知便有些來氣,要知道她一直以為秦長渙看不上拜嫿樓這種地方,可除了來捉人那次之外,偏偏又多來了兩次,且不光來了,還每次都特地找了柳綰,真是即便沒什麽,也變成有什麽了。
秦長渙看她這樣,就當作她是在因為自己而吃味兒,於是笑說道:“日後一定不會過來,如若再犯,隨你處置。”
沈焉知聽著,這才稍稍滿意了一些,她晃了晃手裏的荷包,裏頭裝著的,正是方才秦長渙給她的印鑒。她雖然沒說話,可威脅的意思卻已經是很明顯了。
見此秦長渙有些好笑,打趣道:“你可別晃著晃著就給弄丟了。”
“哪裏就會這麽容易丟?你當我是三歲小兒不成?”沈焉知口中雖是這麽說著,可到底還是將荷包仔細收好,沒再拿在手上亂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