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中幹咳了兩聲道:“這事下官當然會審理清楚,尹知府先前說過了有關當日問案的經過,在刑案筆錄上都有詳細記載,等下官回到撫署後,第一件事便是先審閱開封府送來的刑案筆錄。”

馬文中頓了一頓,又道:“當然,最好的辦法是兩人當堂對質,可惜的是那名嫌犯林家聲已被人劫走,實在是件憾事。”

王彤不動聲色道:“如果王某現在能設法將嫌犯林家聲找到,馬大人必定就可當場審理結案了?”

“那是自然,偏偏此刻誰也無法將嫌犯林家聲找回來!”

“如果王某有辦法找到呢?”

馬文中不覺一呆道:“王大人這話……”

王彤整了整臉色道:“實不相瞞,那個叫林家聲的年輕人,此刻正在王某這裏。”

馬文中大感意外之下,內心閃電般打著轉,暗忖:好一個王彤,身為大內侍衛統領,居然做出劫獄的勾當,有了這個把柄,我還怕他什麽?若我把這事告到朝廷,倒黴的反而是他了。

但他卻不便馬上翻臉反問,隻能帶些大惑不解的道:“嫌犯林家聲怎會落到王大人手裏呢?”

王彤微微一笑道:“是有人把他送到王某手上的。”

“難道是劫獄的人?”

“不錯。”

“這麽說,王大人必定已把劫獄的人捉到了?”

“沒有。”

“劫獄者按律當處死刑,如此重犯,王大人為何將他們放過?”

“劫獄的人將林家聲送到客棧門口,要他進來向王某鳴冤,當王某見到林家聲的時候,劫獄者早已不知去向。馬大人,你現在該以審理案情為重,為什麽卻把心思放在劫獄者身上?”

“王大人這話,下官有些不懂?”

“馬大人,你一定聽說過‘官逼民反’這句俗話吧?”

“王大人為何要問起這個來?”

“馬大人待會兒隻管審理案情,若林家聲確認在尹知府為他定下的罪名,王某一定負責把劫獄者緝捕歸案,送到貴衙發落。否則,如果是尹知府蓄意陷林家聲入罪,屈打成招,有人把林家聲從獄中救出,正是做了一件好事,又有何不對呢?所謂‘官逼民反’,豈不顯而易見嗎?”

馬文中立刻被駁得啞口無言,他原以為有了把柄,現又變成無柄可把了。

王彤立刻吩咐身後的燕飛道:“把那叫林家聲的年輕人帶到這裏來,要他不必害怕,一切全由馬大人和我替他做主。”

在話中帶上了馬文中,等於已明告馬文中,必須秉公審理。

在這種情形下,馬文中根本已無再偏袒尹知府的餘地。

他是聰明人,為個人前程計,犧牲一個尹知府,又算得了什麽?大約盞茶工夫之後,燕飛便帶著林家聲進入客廳。

本來,林家聲由房間到客廳,立刻就可前來,耽誤了這麽久的時間不外是燕飛交代了他一些見了馬文中該如何應對的話,同時也要他不必害怕。

林家聲一進門,本來先要向王彤行禮,王彤卻先行指著馬文中道:“這位就是撫台馬大人,快快先見過馬大人!”

林家聲立即雙膝跪倒,道:“小民林家聲給馬大人磕頭!”

馬文中立刻也一指王彤道:“這位是京城來的王大人,你該先給王大人磕頭。”

林家聲又連忙轉向王彤叩頭。

王彤笑道:“馬大人,他早已就見過王某了,用不著再來介紹。”

馬文中於咳了一聲,道:“王大人是奉皇上之命來到開封,理應如此,下官本來不該先行受禮。”

“馬大人說哪裏話,現在問案的是你,王某連陪審的資格都沒有,最多不過在一旁參觀而已。”

“若王大人這麽說話,那就太見外了,你是欽差專使,下官理應聽命裁奪。”

“馬大人用不著客氣,既然兩造到齊,就該馬上審理才是。”

馬文中既然已決定不再保全尹知府,已用不著再顧慮什麽,心情反而輕鬆很多。

當下。冷笑了幾聲道:“尹知府,本撫在沒見林家聲之前,總以為你審理這件案子不致有錯,剛才差一點因而得罪了王大人,現在才證明你果然是私心作祟,誣人人罪,竟然以屈打成招方式,把這年輕人判成死刑,你的天理良心何在?”

尹知府連打幾個哆嗦,他萬萬沒想到這位頂頭上司對自己的態度會變化得如此之快,嚇得他連忙伏身跪地。

他顫著聲音道:“卑職究竟錯在哪裏?請大人明示。”

馬文中兩眼圓睜,抬手一拍桌子道:“這年輕人才不過二十左右,一派秀氣,根本不可能是作奸犯科之人,你說他私通盜匪,他私通的是那些盜匪?他曾做過什麽圖謀不軌的事?尹知府,定罪必須要有證據,無憑無據,就是陷入人罪,你這民之父母,就是這種做官的嗎?”

尹知府囁嚅著道:“當日問案筆錄上都有詳細記載,大人看過後自然明白。”

馬文中又一拍桌子道:“胡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你以為那些筆錄就能騙過本撫嗎?你是否能把那些盜匪捉來對證?是否能舉出這年輕人圖謀不軌的具體事實?”

“卑職……”

“用不著再單職了,當本撫革了你的職之後,你根本就無職可卑!”

馬文中為表示斷案並不武斷,目光轉向跪在地上的林家聲道:“你今年多大年紀?在未入獄前在家做些什麽事情?”

林家聲當著尹知府的麵,本來是膽怯,此刻見撫台大人怒斥尹知府,自然也就不再害怕了。

他立即大聲應道:“小民今年二十歲,在家裏耕讀為生。”

馬文中點點頭,再問道:“你可曾出過遠門?”

林家聲道:“小民家住開封東郊林家莊,連進開封城也不過是一兩次而已,其餘時間從沒離開林家莊一步。”

“你的父母是否健在?家裏還有些什麽人?都做什麽事?”

“小民家中隻有父母雙親,小民是獨子,小民的父親一生務農,也從未出過遠門。”

“尹知府說你私通盜匪、圖謀不軌,你為什麽招認?”

“小民受不過,隻有招認了。”

“當日那問案筆錄上記載的,你都仔細看過嗎?”

“小民當時已被打得死去活來,尹大人隻叫小民劃押,並不準小民觀看筆錄,而且……”

“而且什麽?”

“小民從未進過衙門,更從未打過官司,根本不知道問案還要筆錄。”

馬文中轉過頭來,再望向尹知府,道:“尹知府!你他讀詩書,必定知道‘愛民如子’這句話吧?”

尹知府膽顫的叩頭道:“卑職為官多年,這句話豈能不知?”

“你的所作所為,能算愛民如子嗎?”

“卑職……”

“剛才林家聲說過,他家裏隻有父子母子三人,全家務農為生,你為了一己之私,居然連人家的獨子也要入罪陷為死刑,果真這年輕人行刑之後,豈不斷送了他們林家的後代香煙?他的父母下半輩子又依靠何人?你枉殺一人,等於枉殺他的全家。尹知府,我們為官的人是要上報朝廷、造福黎民,而你卻是反其道而行,究竟天理何在?良心何在?”

尹知府此刻早已全身癱軟。

他伏在地上,語不成調的道:“卑職……知……罪……了,好在……他已被人……救出……尚未鑄成……成大錯,卑職……從今後……一定會……會遵照大人……吩咐……上報朝廷……造福百姓……”

馬文中冷笑道:“國法森嚴,天理昭彰,那裏還有你的‘今後’,你已用不著再回開封府了。”

說著,轉頭吩咐總捕頭張不空道:“把他帶到撫署,暫行革職聽參。”

張不空上前一把拉起尹知府道:“尹大人,請隨張某走吧!”

尹知府哪裏還能再說什麽?被張不空架起後,腳不點地的就出了客廳。

馬文中再望向林家聲道:“你和孫小鳳都可以回家了,將來成婚之日,別忘了請本撫喝一杯!”

林家聲先向馬文中叩謝,然後再向王彤叩謝。

王彤道:“你們今晚最好暫住客棧,明日再各自回家。”

馬文中回頭交代文案師爺道:“回頭派人送一百兩銀子到客棧來,除了為他們壓驚,也算本撫對他們的一點心意。”

那文案師爺應了聲“是”。

馬文中再轉頭道:“王大人,下官對本案如此審判,是否得當?還請多賜指正。”

王彤拱手一笑道:“馬大人果然高明,王某佩服!”

馬文中長長歎一口氣道:“下官從前一直認為尹知府是位不錯的官,想不到他竟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來,真是人心難測呀!”

“這就叫做知人知麵不知心,馬大人以為對嗎?”

“對極了!王大人還少說了一句,前麵的一句該是畫虎難畫骨。”

接著站起身來道:“打擾王大人這麽久,下官現該告辭了!”

王彤起身相送道:“過幾天王某再到撫署拜候!”

“不敢當,請王大人無論如何要轉稟三公主,讓下官得以能晉見三公主一次,否則下官就太失禮了!”

當晚,馬文中果然派人送了一百兩銀子來給林家聲。

王彤經過和江千裏的商議結果,決定讓林家聲第二天就回家去,以便和他的父母早日團聚。

至於孫小鳳,由於還需回開封府衙取回那邊的首飾和衣物,而且身份問題尚未徹底解決,還是暫時留在客棧有人保護為佳。

現在,尚須繼續進行的事,最主要的便是查明迎春閣是否真有姑娘對客人下蟲?這事關係著此來開封任務,絕不能輕易放過線索。

為了這事,上次陳宏、趙保、小燕子是徒勞而返,而且鬧出不少笑話,這次當然要另想辦法。

下午,王彤便找江千裏研究事情該如何進行“

江千裏想了想道:“何不讓老妖婆到‘迎春閣’一趟?”

王彤大感意外的道:“那怎麽可以,一個老女人,怎能到那種地方去?”

“江某不妨親自動手,把她易容成一個男的,而且保證外人絕對看不出來。”

“江兄的易容術,兄弟絕對信得過。可是,把她變成男的,到迎春閣去做什麽呢?”

“到那種地方去的,自然是尋芳客。”

“有那麽老的嫖客嗎?”

“你老弟真是少見多怪,別說是七十歲的男人。即使八、九十歲的男人,隻要有那種痛頭,照樣不乏有到那種地方去的,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何況我會讓她看起來年輕一點。”

“她去就有辦法查出下蟲的姑娘是誰嗎?”

“實對老弟說吧!萬蟲門的人,身上都有一定的標記,而已有股特殊氣味,這種標記和氣味,唯有同是萬蟲門的人才能辨別和覺察出來,這也就是我希望派老妖婆去迎春閣的原因。”

王彤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兄弟算長了一些見聞,隻是兄弟擔心那老妖婆不肯合作。”

江千裏笑道:“隻要對她開出她所希望的條件,她就沒有不合作的道理。”

“是否還要派人監視她的行動?”

“這是必然的,否則她豈不要趁機逃脫。”

“江兄認為派誰去比較適合?”

“有小燕子跟她去,絕對出不了差錯。”

“就這麽決定,讓小燕子陪她今晚就去。”

就在當天傍晚,一老一少離開客棧,往迎春閣而來。

老妖婆由於本來就身材高大,易容成男的,不知道她來路的人,任誰也看不出來。

此刻,她看起來大約在六十左右,人高馬大,衣履也是嶄新的,但那副尊容卻實在讓人難以領教。

江千裏的易容術雖然高明,但卻不能把人由醜變美,以老妖婆的德性,穿起龍袍來也絕不可能像皇帝。

她和小燕子,一老一少,一醜一美,走在一起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老妖婆此刻不但模樣像男人,連走路也像。

她邊走邊道:“小兄弟,待會兒到了那裏,咱們該怎樣稱呼?”

小燕子故意問道:“你說該怎樣稱呼呢?”

老妖婆大模大樣的道:“論年紀,應該我是爺爺,你是孫子。”

小燕子兩眼一瞪道:“‘什麽?你想占我的便宜?”

“本來就是如此,老身根本不打算對你的便宜,難道憑老身的年紀,還養不出你這樣的孫子?”

“有不少年紀大的反而輩分低,譬如在下家鄉有個同宗的孫子,年紀正好七十歲,和你一樣大,這又該怎麽講?”

“好啊!你是豬八戒倒打一耙,反而想討老身的便宜了!”

“咱們誰都別想討誰的便宜,如果真是一對祖孫,哪有我這個做爺爺的帶著孫子去嫖妓的道理,所以咱們兩個隻能是朋友的關係。”

“那該怎麽稱呼呢?”

“你好像姓史,我就叫你史老吧!你不妨叫我一聲小兄弟。”

“很好。”

“史老,閑話少說,跟我走吧!”

“你好像路徑很熟,是否已經去過?”

“去過便怎麽樣?”

“你小小年紀,剛來開封,就往那種地方跑,證明你早已經學壞了。”

“再壞也沒有你壞。”

“老身哪裏壞?”

“你下蟲放毒,一身妖氣,還能說不壞嗎?”

“可是老身現已改邪歸正了,至少我還不曾做過嫖妓的事。”

小燕子忍不住笑出聲來道:“你拿什麽去嫖妓?當當妓女還差不多。”

老妖婆狠狠捏了小燕子一把,道:“好小子,你竟敢拿這種話來消遣老身,小心回去我告訴江大俠,還有你爹。”

小燕子笑道:“我爹和江叔叔雖然會管我,但卻必定會看我消遣的對象是誰而定。”

老妖婆眨著一對鼠光閃閃的眼睛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意思很簡單,我如果對年輕漂亮的女孩說剛才那種話,當然不應該,但對你這樣說說,就沒有什麽不可的了。”

“為什麽?”

“你該撒泡尿照照,就憑你這副德性,夠資格到‘迎春閣’做生意嗎?”

“憑什麽不能?”

“隻怕三年也不會有客人上門。”

“老身現在老了,當然不容易招到客人,但若倒退五十年,那就不一樣了。”

“有什麽不一樣?你就是倒退一百年,恐怕也不成!”

老妖婆發了妖嗔,吼道:“好小子,你好像把老身看扁了!”

小燕子笑道:“你既不是烏龜,也不是王八,我怎會把你看扁?我是說,像你這副尊容,就是十八歲也必定和豬八戒的妹妹差不多。”

老妖婆氣得大叫道:“好哇!你這小子實在大可惡了,專門在老身麵前說難聽的,實對你說吧!老身在十八歲的時候是出了名的一枝花。”

小燕子點點頭道:“那可能是麻花吧!”

“小子,老身十八歲的時候,你見過嗎?”

“當然沒見過。”

“既然沒見過,你怎知那時老身不是貌美如花?”

“這是想當然的事,連三歲的小孩子都可以想得到的。”

老妖婆哼了聲道:“老身懶得跟你說廢話,告訴你,如果你真有眼福看過老身十八歲時的模樣,隻怕你就不想再看第二個女人了!”

小燕子點點頭道:“這也是想當然的事,因為不可能有第二個女人比你史老更難看。”

老妖婆猛跺腳道:“咱們別談這些了,大概快到了吧!現在該談點正經的才對。”

小燕子有一搭沒一搭的道:“說的也是,不知你那正經的,指的是什麽?”

“譬如到了那裏,該做些什麽?老身對那種地方的規矩,一點不懂。”

“你如果想嫖,隻要有銀子就一定成。”

“去你的,你剛才說過,老身我拿什麽嫖?被人家嫖還差不多。”

“雖然不能嫖,卻必須做出嫖客的樣子,否則怎能和姑娘接近,無法和姑娘接近,那就等於白來了。”

“好,到了以後,老身一切聽你的,你可要多多指教。”

“史老放心,我來的目的就是負責協助你的。”

“也是監視我行動的,對嗎?”

“對不對,你心裏有數。”

說話間,已到達“迎春閣”門口。

老妖婆哼了聲道:“想不到那些女人,住的地方竟是這麽有氣派!”

“史老,別說得那麽大聲,馬上就有人來迎接咱們了。”

果然,一語未畢,那叫尤三的龜奴立刻迎了上來。

尤三一過來,就笑口盈盈的衝著小燕子道:“這位公子不是上次來過的那位嗎?”

小燕子頷首道:“好眼力!好記性!”

“另外那兩位呢?”

“他們沒來。”

尤三一眼再望向老妖婆,問道:“這位是誰?”

小燕子道:“這位是史老,這次是我和他兩個人來的。”

“那就先請到花廳吧!”

登樓進入一個小房間,尤三先請兩人坐下,再獻上茶來。

卻見尤三向小燕子招招手道:“公子請到外麵來一下!”

小燕子弄不清什麽事,隻好隨著尤三來到小房間門外。

尤三低聲問道:“這位史老是來做什麽的?”

小燕子道:“當然是來找姑娘的。”

尤三伸了一下舌頭道:“這位老人家怎麽長得這麽難看?”

“你管人家難看不難看,難道你們還規定過難看的客人不準進來?”

“小的意思是恐怕他老人家找不到姑娘。”

“豈有此理,有錢走遍天下,史老人格高尚,從不白吃白嫖,為什麽找不到姑娘?”

“話不能這麽說,我們這裏的姑娘一個個眼光都很高,如果對客人看不上眼,再多的銀子她們也不肯接。”

“我們史老有手有腿,七孔不缺,你憑什麽說他不好看?”

尤三陪著小心道:“當然啦!誰也不能說史老不像人,但人跟人卻絕不一樣。”

小燕子一擺手道:“別說廢話了,快快去叫幾位姑娘來給他老人家看,你說姑娘們不中意他,依我看他老人家還不一定就中意你們的姑娘呢!實對你說吧,他老人家眼光高得很。”

尤三正在不知如何應付,忽聽老妖婆在裏麵大聲道:“你們在外麵前咕什麽?有話到裏麵講,還怕老夫聽到不成!”

尤三連忙再進入小房間。

小燕子也跟了進去。

“老妖婆沉下臉色道:”你是負責招待客人的嗎?老夫在裏麵,為什麽要到外麵招待?“

“小的現在不是回來了嗎?老爺子到這裏來是……”

“當然是找姑娘,若不找姑娘,老夫來做什麽?問的簡直是廢話!”

尤三早被老妖婆的惡形惡狀嚇壞,那裏還敢再講什麽,隻能站在一旁發抖。

老妖婆鼻孔裏哼了一聲道:“你這小子剛才在外麵講的話,根本沒瞞過老夫的耳朵,你說老夫長得難看,就該回家看看,憑你這副德性,你老子也不可能比老夫好到哪裏去!”

尤三齜牙咧嘴的打揖道:“小的怎敢隨便批評老爺子,你老人家千萬別誤會。”

老妖婆沉聲道:“那就快把姑娘叫來,越多越好,老夫別的沒有,就是有錢;如果看中了意,加倍有賞,連你這小子也有好處。”

尤三邊哆嗦邊哈著腰道:“老爺子別生氣,小的現在就去試試。”

老妖婆喝道:“什麽試試!如果叫不來姑娘,老子就打斷你的狗腿!”

尤三一溜煙跑了出去。

老妖婆望了小燕子一眼道:“簡直豈有此理,真不知這小子的眼睛長到哪裏去了,連誰好看誰難看都分辨不出來!”

小燕子笑道:“這就證明我在路上說的話沒錯,史老還是忍耐一點的好。”

“老身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不咽氣最好,若你咽了氣,那就不可能再來這裏耀武揚威了。”

“說的也是,來到這種地方發脾氣,也許是自討沒趣,待會兒我還是盡量忍耐些好。”

足足盞茶工夫之後,隻聽門外傳來腳步聲!

接著是尤三的聲音道:“那位大爺就在裏麵,你們自己進去吧!”

門簾一掀,接著走進來三位花枝招展的姑娘。

上次被陳宏招過的小桃,也赫然在內。

小桃一進門就轉著一對滴溜溜的眸子,直盯向小燕子道:“這位大爺,你又來了,上次來過的那兩位怎麽不見了?”

小燕子道:“他們沒來。”

“那兩個好像是故意搗蛋的,隻說不玩,你一個人來最好,快到我房間去吧!”

說著,走過來便拉著小燕子的手,大有強拖硬拉之意。

小燕子紅著臉抽回手道:“你們把眼睛放亮些,找姑娘的不是我。”

小桃呆了一呆道:“不是你是誰?這屋裏除了你還有哪個?”

“那麽大的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難道你們會看不見?”

小桃視線轉向老妖婆,吃了一驚道:“你說的是他?”

小燕子點點頭道:“當然是他,簡直是多此一問嘛!”

小桃兩眼發直道:“原來這位老爺子也是找姑娘來的。”

“他若不找姑娘,到你們這裏來做什麽?”

小桃吐了一下舌頭,回頭望望另兩名姑娘,接著急急向後退了兩步。

另兩位姑娘也都兩眼霎霎的直向後退。

老妖婆雙睛一陣滴溜溜的急轉,道:“你們想做什麽?”

小桃和另兩位姑娘根本不敢再看老妖婆,而且誰也不開口說話。

老妖婆望向小燕子道:“小兄弟,前麵那個剛才還講過話的好像跟你很熟,她叫什麽名字?”

小燕子道:“她叫小桃。”

老妖婆立即大聲道:“小桃,你為什麽不說話了?”

小桃全身一抖道:“你叫人家說什麽?”

“老夫今天是你們的客人,你們見了客人,為什麽表現出那種樣子?”

“老爺子,像您這種年紀,為什麽不在家裏抱抱孫子,卻跑到這種地方來?”

“老夫高興來,今晚不想抱孫子,要改變一下,抱抱姑娘。”

“我們今晚都有人抱了,用不著你老人家抱。”

“老夫有錢,隻要誰讓老夫抱,就加倍給錢。”

“你準備給多少?”

“老夫情願加兩倍!”

“老爺子還是省省的好,留著錢做棺材要緊。”

小桃說著,回頭一掀門簾就跑。

另兩名姑娘也立即溜之大吉。

老妖婆隻氣得雙頰發青,猛一跺腳道:“人家說有錢能使鬼推磨,老身來時,王統領曾賞了一百兩銀子,身上不能說沒錢,怎麽連人都不肯推磨?”

小燕子道:“這就證明我剛才說的那些話完全正確。”

“先前那個招呼客人的癟三叫什麽?”

“叫尤三。”

“就麻煩小兄弟再把尤三找來!”

小燕子依言出房,在花廳走了一圈,根本不見尤三的影子。

他隻好回來道:“找不到。”

老妖婆終於不再逞強,兩手一攤,歎了口氣道:“幹拿了王大人一百兩銀子,卻什麽事都辦不成,莫非我真已變成老廢物了嗎?”

“你根本用不著把姑娘叫到這裏來!”

“不叫姑娘來,怎麽看?”

“要看姑娘可以到外麵自己看,你把姑娘叫到這裏,萬一真有姑娘願意接待你,進入房間以後,你豈不現了原形?”

“有道理,還是你聰明,為什麽不早說呢?咱們現在就下樓,可是你必須緊靠著我。”

“為什麽?”

“我現在已明白,自己的確不受歡迎,如果單獨走,姑娘們必定躲得遠遠的。”

“好,別人嫌你,在下絕不嫌你。”

“那就下樓吧!”

下了樓,小燕子依照老妖婆的要求,兩人並肩而行。

這時正是尋芳客最多的時候,凡是沒有客人的姑娘多半都站在門口,笑臉迎人。

當姑娘們發現英挺秀拔、風度翩翩的小燕子時,無不想上前搭訕,但再看到這年輕人身旁的老妖婆,卻又誰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好在姑娘們雖不敢近前,在老妖婆來說並無關緊要,她隻要能看清楚就好了。

幾乎把所有姑娘的房門口都走遍了,至少也看了三四十名姑娘,老妖婆隻是聚精會神的看,並未做任何表示。

就在走到門前有棵桂樹的廂房門口時,老妖婆忽然神色一變,低聲道:“小兄弟快到一旁躲躲,待會兒老身再去找你。”

小燕子料定老妖婆必定已發現情況,不便多問,急急躲到不遠處的假山旁。

他必須讓老妖婆不離開自己的視線,否則若被她溜掉,豈不糟糕!

隻見老妖婆這時也隱身到桂樹之後,偷偷的直向廂房門內望去。

小燕子再望向廂房門內,由於角度不對,根本看不到什麽?不知過了多久,才見老妖婆滿麵緊張之色來到假山旁,拍拍小燕子肩膀,低聲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小燕子迫不及待的問道:“究竟發現了什麽?”

“裏麵那位姑娘正是老身的師父。”

“真的?”

“我看了很久,一點沒錯,正是她!”

“她叫什麽名字?”

“桂飄香!”

“你為什麽不進去見她?”

“老身還認為你很靈光,原來竟是個小笨蛋。我若和她見了麵,三公主的事就辦不成了。”

“你認為該怎麽辦?”

“你不妨進去和她搭訕一番,看情形再采取行動。”

“你認為我該采取什麽行動?”

“最好能把她誘到客棧,要順其自然,切不可用強迫的,否則鬧僵起來,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這個我明白,在妓院裏鬧事,的確是件丟人的事,她的武功如何?”

“老身隻是向她學過蟲術,並沒有跟她學武功,不過憑想像,她身手一定有兩下子,但她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高過你。”

“好,我現在就進去和她見見。”

老妖婆一把拉住小燕子道:“別急,老身還有話交代!”

“還要交代什麽?”

“老身那師父很美,稱得上是風情萬種,你千萬不能被她迷住,必須把持冷靜。”

“不冷靜便怎樣?”

“若和她上了床,你體內一定也會被她下蟲。”

老妖婆話剛說完,突見小燕子一縷指風疾襲而來。

以小燕子的快捷手法,她根本無法避開,頓覺全身一麻,動彈不得。

“好小子,為什麽反而要對老身下手?”

小燕子歉然一笑道:“這是不得己的事,我無法完全相信你,萬一你趁機逃跑了,我如何向王大人和江叔叔交代?”

“好啊!老身一心一意改邪歸正,你還不相信我!”

“你請在假山下坐會兒休息休息吧!我很快就會來替你解開穴道。”

“你好可惡!”

“隨你怎麽講都無所謂,我現在就進去了。”

小燕子先整了整衣冠,隨即硬起頭皮,大搖大擺的走進門外有棵桂樹的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