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氣溫還是下降了許多風吹拂著,也給人一種涼涼的感覺,若是穿的薄了,難免激起一層雞皮疙。
離王府裏,那座紅木閣樓上,一抹身影依舊停留在那裏,一身緋紅,風帶亂了他的衣袍,也拂亂了他墨色的長長發絲。他微微眯了眼睛,薄唇微抿,似乎是在感受這風的吹拂。良久,他才睜眼,眸中卻是光華難掩,望向遠方,那個方向,其實就是陵江的源頭飄然樓的所在,那裏,有他正在牽掛的人,一個任性的人。
“瞳兒,真是笨蛋。”他很低很低的聲音消散在風裏,身影一晃,伴隨著風吹過,再看原地,哪裏還有那道身影,閣樓上已經空空如也。而他所掛念的人,注定了是要空等一場!
飄然樓,一聲驚叫響起來,回**了整座茶樓。守候在門外本安安靜靜的蒼離他們,聽到這聲音都是一個哆嗦,忍不住就推開了門想要一探究竟。
“唰”!蒼離剛剛推門探了一個腦袋進去,就看到一道白光向他飛來,速度之快,嚇得他趕緊一側頭,然後他右邊扶著的木門上就多出來一個小小的東西。那根細長的銀針釘入門裏後,還在不停的搖晃,蒼離頓時一身冷汗,這要是釘在腦袋上……嘶。
“蒼離,出去。”這聲音,好像是他家公子,蒼離凝眸掃了一眼,結果他家公子大人正冷冷的盯著他,他一個哆嗦,甚至沒有去看清賀蘭墨然為什麽會一聲驚叫,砰的一聲把門扣上了,甚至心髒還沒平穩下來,依舊突突的,暗道剛才好險。
“好了,繼續。”童夢塵看著門被關上了,笑得一臉狡黠,手裏捏著一根針,泛著銀色寒光,看她笑得那叫一個陰險,賀蘭墨然都經不住抖了一下,他怎麽覺得這人不是在看病,而是在折磨他呢?
“瞳兒,這樣紮……真的對嗎?”辰露臉頰微微抖了抖,纖手指了指賀蘭墨然雙腿上的兩根針,她這個外行都看得出來,這裏紮好像是不對的,特別是為什麽紮下去後賀蘭公子會疼得那麽厲害。按理說,如果不是真的非常疼,像賀蘭公子這樣鐵骨錚錚的男兒,是沒那麽容易會慘叫的吧!
童夢塵回頭齜牙一笑,擺擺手,“姐姐你放心吧,我就是給他看看能不能治。”呃……辰露扶額,一副特別無語的樣子看著她,瞳兒啊,你確定不是在公報私仇嗎?
童夢塵卻不管她了,幽幽的走到賀蘭墨然前麵盤腿坐下,一臉笑意,賀蘭墨然麵無表情,看著她手裏的銀針,他現在終於相信,女人是真的很記仇的,起碼從這個不是女人的人身上他體驗到了。
“你放心吧,夢塵不像是會開玩笑的,她有分寸。”雲若凡不知道哪裏來的信心,依然淡淡的笑著,一點都不怕童夢塵把賀蘭墨然給廢了。辰露更加無語了,心說雲公子你這是被瞳兒給怎麽了啊,竟然已經完全成了這般模樣,你的睿智哪兒去了呢?
童夢塵其實也算不得是在公報私仇,看她認真的神色,其實對待起病人的時候,她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至於剛才那兩針,不過是想要探查一下賀蘭墨然的腿還有沒有直覺而已,不過就是下手稍微重了點,僅此而已。
“雲若凡,來幫忙。”就在雲若凡閑來無聊的時候,童夢塵卻向他招了招手,他二話不說就走了過去,蹲在她旁邊,賀蘭墨然看看他又看看童夢塵,從他們兩人的眼神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非常悲慘的下場,不由得默哀了兩下,希望他們兩個不要變著法子的整他就好了。
“要怎麽樣?”雲若凡是不懂大夫治病的,所以也隻能聽從童夢塵的指揮了。
“把他腿拉出來,我要看看。”童夢塵指了指賀蘭墨然盤著的雙腿,並伸手把他腿上兩根銀針拔了出來,隨手就直接插在頭發上了,那叫一個順手啊,看的雲若凡一抖,暗自甩甩自己的手。
童夢塵的指揮不能不聽,於是,賀蘭墨然悲劇了,被雲若凡簡單而又直接的弄著平躺,辰露看不過去,給他靠了墊子,一臉緊張的盯著童夢塵的每一個動作,好像生怕她把賀蘭墨然怎麽樣了似的。
童夢塵微擰著眉毛,也不在意他是男子就不能碰什麽的,直接撕開他的褲腿,露出膝蓋以下的位置。手指在他腿上四處按了按,童夢塵的眉毛擰的更厲害,等把他小腿一截都捏了一遍後,童夢塵臉色徹底陰沉了,難看至極。
雲若凡和辰露心裏都是一跳,他們很明白童夢塵臉色這麽難看的原因,那就是賀蘭墨然的腿,恐怕嚴重的超過任何人想象,辰露在擔心,擔心童夢塵也無能為力。
“你是怎麽受傷的?”童夢塵環著雙臂,直直盯著賀蘭墨然,她眼中從未有過的嚴肅,而賀蘭墨然卻隻是愣了一下,便搖搖頭笑了,隻是這笑,太過淒涼。“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和泗水藍國的一場交戰中,一時大意被他們的一個小將暗算了,不過那個小將依舊被我挑了咽喉,也算是報了仇吧!”
“下手這麽狠毒,他和你有仇?”她剛才一番檢查後,才發現,賀蘭墨然的腿蔥膝蓋以下開始,骨節全都自己碎裂,根本沒有接回去的可能,而且經脈也被挑成好幾段,也就是下手的人根本沒有留下救治的機會。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怨,何故下此毒手呢?
“在戰場上,他是敵將,兩方立場不同,算不得有仇,若是我,也會選擇殺了他,但是不會這麽陰毒罷了。”賀蘭墨然輕搖著頭,似笑非笑,隻是曾經張揚的少將軍因為雙腿廢掉便永遠遠離戰場,對於一個軍人來說,當真是最悲哀的事。
有的人一生下來,骨子裏就是戰魂,若是死,那定然也是要死在戰場上的!
“傷的太重,我不治。”童夢塵抽抽鼻子哼了兩聲,這個大冰塊態度不好,她還氣著呢,況且就他那腿,能治的話也是需要用法力強行重新塑骨續肌,其中困難就連她也無法肯定自己能夠做到。他的經脈已經斷開三年之久,要再接回來像沒事一樣根本就是一種不可能的事,人類的大夫能力沒有這麽強,所以他的腿才會求救無門,賀蘭墨然才會從心底覺得,他的腿注定了是治不好,所以對童夢塵他一點都沒有懷抱希望。
“瞳兒,賀蘭公子的傷真的救不了嗎?”辰露一臉緊張的詢問,聰慧如她,哪裏看不出來童夢塵的臉色是那樣的凝重,但是童夢塵的醫術看起來也不是亂來的,有一點機會擺在眼前,她總得爭取一下吧!她對賀蘭墨然有好感,自然是不希望他永遠就此下去。
“也不是救不了,但是我怕把他醫死了怎麽辦。”童夢塵抬頭望著她,齜牙笑笑,但是辰露卻是心裏一跳,看向賀蘭墨然帶著歉意,看來童夢塵也沒有辦法了。
“啊!”童夢塵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雙眼朦朧起來,“雲若凡,我有點困,我們回去吧!”
“好!”雲若凡起了身,淡笑著應著她的話。伸手把童夢塵扶起來後,看這丫頭半睜著眼睛,他不由得失笑,這丫頭看來是真的困意上來了。看了看那邊的沙漏,沙子已經流下去很多,竟然都已經快要亥時了,他們在這裏坐著,時間竟然就已經悄無聲息的流逝。
童夢塵這個小懶貓是習慣了亥時就要睡覺的,到了這個點困了也不足為奇,雲若凡笑笑,拍拍她的臉讓她清醒一些,“夢塵,我們回去了,先不要睡,你不是還沒用晚膳嗎?”
“哦?”童夢塵甩甩腦袋,眼神朦朧的看著他,然後嘴一撅,就往雲若凡身上撲過去了,頗有些撒嬌的口氣說道,“背我回去。”
雲若凡全身一震,扶著她的手都有些不知所措,求救似的看了看辰露,結果辰露隻是挑了挑眉毛,就笑著搖頭,示意雲若凡自己看著辦了。雲若凡隻好笑笑,點了頭說,“好。”
“賀蘭墨然,我就先告辭了,夢塵現在就算是求她也沒有,改日再看看吧!”雲若凡歉意的點點頭笑笑,將童夢塵背起來後,頭也不回的直接從窗台上跳了下去,這裏並不是很高,他的輕功足以做到悄無聲息。風拍打在臉上,童夢塵睜開眼睛,把頭貼在他背上,這種感覺其實……很好。
“賀蘭公子,那我也先告辭了。”辰露福了福身,輕輕一笑,“瞳兒想來應該是有辦法的,我明日再問問她看看,賀蘭公子先等待一下可好?”
“那多謝了,若是童姑娘實在不願,也不要強人所難吧!”賀蘭墨然搖搖頭,對於什麽醫治他都沒多大興趣了,不過看辰露這樣,他心裏莫名的感動,不願拂了麵子。
辰露臉頰悄然緋紅,她趕緊道了別推門就出去,速度之快,重彩和倩兒還沒反應過來,辰露已經匆匆下樓去了,一陣對視後趕緊追出去,於是響起一陣急步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賀蘭墨然愕然著剛才那一幕,那女子臉頰的緋紅,若是沒有看錯的話,那是……害羞?
看著案台上靜靜擺著的九弦焦尾琴,賀蘭墨然陷入了沉思,唇角卻不經意的微微翹著,顯然它的主人心情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