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的夜裏,大雪紛飛,冰冷的罡風吹得人東倒西歪,而這樣冷冽的溫度下,狂風大雪的壓迫下,卻有那麽一道小小的身影,緩緩的,緩緩的往前走著。
那一抹白色,走在冰冷的大路上,任由狂風和雪花的侵蝕,仿佛這纖細的白影就快要被大雪所掩埋。但是她似乎毫不在意,依舊慢慢前行,風吹起了她極長的墨發,淩亂飛舞,雪白的輕紗羅裙也在這風的作用下不安分的擺動,這究竟是怎樣的女子才能承受的住這樣惡劣的天氣。
近了一看,這除了童夢塵,還有誰會大半夜的走在路上,一身白裙飄然,不知道的還以為遇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
童夢塵神色極其不正常,嘴唇有些發白,眼睛紅腫就好像是哭過了一樣,雙手垂在兩側,像是很無力,就這樣在街道間穿梭,每一步都走的極其緩慢。
就算她走得再慢,終究還是向著那個方向的,漸漸的,也就走回去了。童夢塵抬頭望著那燙金大字的匾額,三個金晃晃的大字,離王府。
門口守著值夜的侍衛可能是已經半夜,開始有些打瞌睡了,童夢塵微瑉了嘴唇,還是不打擾他們了,甩甩頭往後門走去。中途有些地方的院牆是可以翻過去的,童夢塵知道這府邸裏守衛森嚴,但是憑借她的身手斷然是不會有人發現的,於是一晃眼間,她已經翻過牆頭飛了進去。
梅蘭居裏,她以為她們都睡了,可是推門進去的時候,卻是燈火通明,童夢塵的進來可能是太過突然,將那屋簷下站著的人驚擾,竟然反射性驚呼了一聲。
童夢塵有些發愣,保持著推門的動作僵在那裏,看著辰露還在她屋子門口的屋簷下站著,她鼻頭一酸,大步的奔跑過去還沒反應過來的辰露就被抱住了。辰露不知道她這出去發生了什麽,但是看起來似乎並不是愉快的事,看瞳兒這一回來怎麽就哭了。
“瞳兒,好了,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你也不怕別人笑話。”辰露可能是大姐姐角色扮久了,對待起童夢塵來都是一副姐姐模樣,其實她比童夢塵不知道小了多少。可是童夢塵這時候心情不好,也就辰露能讓她安心一下了,所以在辰露懷裏蹭了兩下,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什麽。
“姐姐,我沒事,就是半夜了回來路上好嚇人。”說著還撅了一下嘴表示非常不滿。辰露輕笑搖頭,彈了彈她的額頭,這丫頭什麽時候學會了說謊?
在旁邊跟木樁子一樣擺設的重彩和倩兒這時候卻突然目光一變,趕緊的行了禮,口稱,“參見王爺。”
童夢塵感覺身子一僵,不敢回頭過去看,是雲若凡,他就站在身後,可是如今弄明白了的她卻不敢回頭,更不敢直視他。嵐姨說的沒有錯,雲若凡是人類,就算有妖的血脈,他現在依舊是個人類,她是貓妖,妖和人在一起必定會害了他,到時候他有個什麽最痛心的莫過於自己了。
“夢塵,你終於回來了,這一天你都跑到哪裏去了,到處都找不到,我都快急死了。”雲若凡有些激動的三步並做兩步的過來,拉著她的手用力很大,生怕她是幻覺一樣。童夢塵觸電一般的把手縮了回來,自認為自己沒有異樣的笑了笑,“雲若凡,我有點困了,你先回去吧,我要睡覺了。”
雲若凡表情微微一僵,那欣喜若狂在臉上被凍住了顯得怪異,伸出去的手也僵在那裏不知所措。而童夢塵哪裏會傻的看不出來他的表情,隻覺得心裏像是有什麽狠狠地抓撓,痛得厲害,但是她卻不得不這麽做,隻能把雲若凡一推開,飛快推門進了屋,砰的一聲把門磕上。
雲若凡欣長的身影立在門外,寒風凜冽的吹著,衣擺飄飛間,繡了祥雲的衣服輕輕曳動。寬大的袖擺因為他用力的握著而變得褶皺,雲若凡渾然不覺自己情緒是如此失控,在門口呆滯了許久才緩和過來。
辰露心細,當然看得出來他們兩個之間有什麽不對勁,隻是想不明白瞳兒出去一趟之後回來為什麽會變了個樣子一樣。雲公子和瞳兒之間超過朋友的情感她是看得很明白的,她以為瞳兒還小,還不懂,但是她對雲若凡並沒有抗拒,辰露以為童夢塵是對他有感情的,可是這出去一趟回來之後,怎麽這感情就變了,童夢塵對雲公子也沒有之前那樣親昵,變得疏離了好多,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呢?
“雲公子,瞳兒回來好像心情不太好,可能是一時撒氣,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或許明日就好了。”辰露有些擔憂的看了看雲若凡,剛才童夢塵那樣反射性抗拒的動作可能讓他心裏很受傷吧。“明日我再和瞳兒好好談談,她不知道是遇到什麽事了,睡一覺就好了。”
“她……剛才在怕我。”雲若凡張了張嘴,神情失落,剛才他一樣是像平日裏那樣順手的去拉她的手,但是為什麽她會突然一瞬間閃過的懼怕,難道他做了什麽讓她懼怕的事嗎?
“瞳兒可能……是一時心情不好吧,明日就沒事了,你還是快回去休息吧,瞳兒可是很喜歡黏著你的,到時候要是看著難看了,那她就真的不喜歡你了。”辰露想到當初童夢塵對雲若凡的評價,不由得偷偷掩唇輕笑,她自己都想不到,雲公子這樣玉樹臨風的男子,竟然會被瞳兒用傾國傾城來形容。
雲若凡再次臉一僵,有些不自然的笑笑,點了點頭後和辰露道別,小步的走向梅蘭居的院門,走兩步還回過頭來滿眼擔憂的看了看童夢塵緊閉的房門,這丫頭也真是的,出去一天回來多餘的話都不和他說,難道她不知道這一天自己有多擔心嗎?
院落裏,已經沒了雲若凡的影子,重彩去關好了院門,回身的時候似乎聽到了辰露若有若無的歎息聲,她按了按太陽穴,這一天到晚的,還真是累啊!和辰露交談了一陣後,終於把辰露打發回去休息去了,臨走還不忘囑咐重彩記得準備點吃食給童夢塵留著,就怕她突然餓了要吃東西。
半晌,終於把辰露也打發走了,重彩暗自抹了一把汗,看著緊閉的房門,重彩水靈靈的眼睛裏閃動著異樣的色彩,不知道是在思慮著什麽,終於看了一會兒後她還是深深吐出一口白氣,轉身走向旁邊自己住的房間。現在時機還不成熟,再耐心等等吧,再等一段時間。
深夜裏,溫度很低,外頭吹著北風凜冽的聲音讓屋子裏躲在被窩的童夢塵都忍不住瑟縮。童夢塵全身都凍的冰冷的,急急忙忙的鑽進被窩裏把自己裹了個嚴實後,才運轉內息除去身上的寒氣,被子裏暖融融的才鬆了一口氣。
趴在床榻上,裹著厚厚的被子,童夢塵感覺自己睡不著了,這人啊,一安靜下來就喜歡想些有的沒的,童夢塵也一樣。這不,在床榻趴著沒事做,就開始胡思亂想了,想的也不是別的,偏偏想著先前的雲若凡,還是看到她時眼裏的東西,那時鬆了一口氣,還有欣喜。雲若凡啊,沒想到在不知不覺間,我們之間的感情早已經超過朋友的界限,而我卻還傻傻的以為我們隻是朋友,現在終於明白了,可是明白了又能怎麽樣,人和妖是不可以的,我們不能在一起,永遠都不能。
雲霄軒曾經愛上了是妖的蘇嵐煙,卻換來一個這樣孤獨的下場,明明有一個孩子,卻因為一些誤會而冷眼相對,他明明身為帝王,掌握天下人的生死,卻在麵對愛情的時候脆弱的如同一隻螻蟻,難道這就是蘇嵐煙想要的嗎?
而蘇嵐煙,修行千年的八尾貓妖,在一次又一次宿命的輪轉中與雲霄軒相遇,相愛,到頭來卻換的玲瓏珠逝去,一身修為盡散還被囚禁在荒漠深處長達二十年。愛的人,不能相守,那她動了心所付出的代價,豈不是白白浪費,她遭受的苦,又有誰會替她不平。不過是妖和人殊途相愛就換來這樣的結局,這就是自己想要看到的嗎?
童夢塵不明白,為什麽人和妖要有那樣明顯的區別,她不明白為什麽雲霄軒和蘇嵐煙兩個人明明愛的死去活來,現在卻隻能天各一方飽受淒苦,如果是她自己的話,真的隻是想永遠呆在他的身邊嗎?
趴在榻上,童夢塵把頭搭在枕頭去,一雙清靈的墨瞳澄淨無比,此時卻有些茫然了,她不知所措,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動了凡心。雲若凡很好,她也很喜歡他,可是一想到蘇嵐煙所說的話,她就感覺很痛苦,她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偏偏就是說的太對了,童夢塵才覺得苦惱,若她真的和他在一起,到時候是會害死他嗎?
不,不要他死。童夢塵猛地從床榻上跳起來,冷風一灌才冷靜了許多,但是此時她的額頭卻冒出了細細的汗漬。深深呼吸了好幾口冷氣,童夢塵才被這刺骨寒冷的冬風給凍的徹底清醒。
赤著腳隻著一身中衣,童夢塵不管到底有多冷,踏在冰涼的地方,走向窗邊,輕輕推開,冷風灌進來她一個哆嗦,放眼望去看到院子裏那株臨寒盛開的梅花,任憑風雪依舊豔麗。
或許,她來到這個地方停留太久了,是時候,該走了。童夢塵望著外頭出神,肩膀卻是一重,她茫然回頭,卻看到一身墨色的寂靈輕輕的將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動作輕柔得怕吵到了她一樣。
童夢塵再也忍不住鼻頭一酸,也不管平日裏那麽怕寂靈,撲到他懷中淚流滿麵。而寂靈隻是僵著身子任由她抱著哭,動也不敢動,還好反應及時,差點讓這丫頭撲空了。寂靈那麵具下隱藏的臉不知表情,隻是一雙墨瞳意外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