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初夏,正午的太陽已經曬得人有點睜不開眼
李歡遲跪在地上的膝蓋已經有些麻木,看著麵前自己的汗水印,心裏把那章婕妤罵了百八十遍。
她心中掐著數,再有幾分鍾她就跪夠一個時辰了。
前兩日她剛進宮,這是第一次前來拜會皇後。
皇後沒說什麽,會後各自散去,她卻被章婕妤叫住,以禮儀不端為由罰跪在這露天地裏。
“行了,時間到了,你回去吧。”
又等了片刻,一旁計時的宮人開口,守著她一起跪著的小宮女漣漪才趕緊扶她起身。
李歡遲揉著失去知覺的膝蓋,幾乎要仰天長歎。
她一個仙門弟子,怎麽就淪落得要在這破地方跟人扯頭花了?
十多年前,李歡遲還是個二十一世紀好青年,嘎一下掛掉,來到這個世界。
群雄逐鹿,問鼎中原,正是熱血青年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然而這跟她這種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四體不勤的菜雞必然不大。
好消息是她自幼被留春派明月堂堂主唐月收養,本以為抱著這位如師如母大佬的大腿就能築基金丹元嬰出竅渡劫化神飛升一氣嗬成走上人生巔峰。沒想到半年多以前,就在一次常見的門派事務中,唐月失蹤,下落不明。
禍不單行的是,因為唐月的失蹤,留春派中其他堂主趁你病要你們命,將明月堂的弟子們都趕到了外門。
為了不徹底被掃地出門,他們隻能在外門中接一些活計,打工度日。
於是分到李歡遲頭上的,就是進入辰國的皇宮,尋找門派丟失的藏品妖鼎。
從修仙劇本一下子換到宮鬥劇本,李歡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光榮罰跪了。
以前玩宮鬥遊戲她能開修改器,看數值,查攻略,現在真人下宮鬥副本,要是玩不好,那可真的會game over啊!
雖然他們平時修煉也要鍛煉身體,但沒人會專門去煉膝蓋,李歡遲一時半會腿還不能走,那計時的宮人也不走,在一旁看笑話似的看著她。
“小主今日能憑著臉獲榮寵,可規矩是斷不能廢的,畢竟姿色隻是一時,在宮中生活,還是得倚仗著貴人們。我家婕妤也是為了小主好。”
不知是久因為跪還是太陽曬的,李歡遲一張臉蒼白如玉,嘴唇失了些血色,卻也如桃花一般嬌嫩。隻一雙眼,冷冷清清,漆如濃墨,滿是隱忍,看不出情緒。
那宮人看著她,不由得心中一動,感慨有人真是老天賞飯,不過這飯也要看吃不吃得到嘴裏。
其實李歡遲心裏已經罵翻了天。
她進宮隻幾日,和她一同進來的還有好幾個,偏生她被盯上,就是因為這張臉。
她的臉當然沒什麽不好,隻是這臉,好像與辰國皇帝陳初平的白月光有些相似。
宮中俱知這位縱橫捭闔焉州大陸的君王心上有一人,然而具體是誰,所有人都諱莫如深,但宮中女子皆求能似那人三分得君王恩寵。
所以之前李歡遲混進選秀,被他一眼看中,封為美人抬進宮來,還專門賜了解語宮居住,日日寵幸。
她進宮是為了找東西,當然不可能讓他睡了,所以其實皇帝在她那是日日兩道符咒定身睡到天亮,但別人不知道,隻當她寵冠六宮。
這樣的出頭鳥,自然得好好敲打敲打。
李歡遲不想讓人繼續看笑話,忍著膝蓋的痛和漣漪一步三抖回到解語宮。
稍晚些時候,這場體罰的罪魁禍首便來了。
“陛下。”李歡遲迎上去時覺得自己膝蓋的酸澀快轉移到臉上,她有點笑不出來。
陳初平一眼就看出她走路姿勢有些奇怪,伸手扶了她一把:“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李歡遲求之不得,雖然一旁的教習孫嬤嬤虎視眈眈,但她依舊是坐下了,看著麵前的人,醞釀了一下情緒。
辰國皇帝陳初平,年方二十七,登基卻已有十二年。其實李歡遲覺得叫他辰王更適合,畢竟這還不是一個大一統王朝。不過辰國也算是一方霸主,將來若有人能統一天下,陳初平確實是很有力的競爭者。
陳初平不知她腦子裏在想什麽,隻笑著問:“今日見過皇後,沒為難你吧”
皇後倒是沒有為難,但是別人為難了。
反正她也沒想著在這破地方和人和平相處幾十年,姐姐妹妹虛情假意,等拿到妖鼎她就跑路,有氣幹嘛隔夜出。
“皇後娘娘愛幸,卻是沒說什麽。不過章婕妤教了妾些規矩。”她垂著眼,一副可憐模樣。
不就是白月光嗎,演,都可以演。
“教了美人什麽,說與孤聽聽。”
“也沒什麽,就是章姐姐覺得妾跪姿不端。”她揉著自己的膝蓋,一旁的漣漪也很識相,接嘴道:“主子在午時跪了整整一個時辰,饒是奴也心疼呢。”
陳初平麵上似笑非笑:“唔,宮中規矩是多,美人費心了。”
心倒是不費,就是太費膝蓋。
見告小狀討不著好,李歡遲也懶得與他再說,悄悄白了他一眼,男人的寵愛真是比白紙還不如。
他這段時間都是在解語宮安置的,於是照例安排晚膳。
孫嬤嬤看著李歡遲怒氣衝衝炫了兩碗飯,在旁邊把腦袋搖成撥浪鼓,空有這張臉有什麽用啊,這臉給別人指不定已經爬到四妃位份上去了,這位是餓死鬼托生嗎,陛下伸手的菜也敢搶盤子!
一頓飯吃得孫嬤嬤脊椎病都要搖好了。
戌時初,她識相地將李歡遲帶走收拾了一番,看著李歡遲膝蓋的淤青歎了口氣:“小主還是急了些,有些事不說比明說更有用,陛下若是自己看到您這樣,必然是要心疼的,到時候再說起,那還不是要什麽有什麽。”
這位的宮鬥段位就比李歡遲高,她點點頭表示聽進去了。
但是這腿肯定不可能讓狗皇帝看的。
等宮人們都退下,陳初平還倚在一堆靠墊中看奏折,他微微蹙著眉,似乎是什麽要緊的事。
李歡遲好心等他看完,才滅了燈走過去。
翻身上床的同時,兩手捏訣。隻肖一碰,他便直挺挺倒下去了。
她從百寶囊中尋了一個白流蘇似的東西掛在陳初平脖子上,據說那是撮腓腓尾巴毛,有一些能讓人好夢的功效。
那還是她小時候總做噩夢,唐月給她找來的。
雖然不能真睡了他,但是既然借了他的寶地,讓他一夜好眠也算是種補償。
聽著外麵沒什麽動靜,李歡遲才換了身衣服翻窗而出。
雖然她真的不想上夜班,但找那妖鼎肯定不能光天化日明目張膽的。
她腳步素輕,來去無蹤,等了片刻陳初平才坐起來。
剛才她太著急,為了配合她演戲,他也隻能硬倒下去,折子都被甩到一邊。
他將奏折拿過來仔細折好再放到枕頭底下,這才又學著剛才的模樣躺倒。
李歡遲若是看到剛才這一幕,估計要連夜收拾包袱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