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寵妃在這,就是她兩什麽都沒幹,這地方也像開了春一般熱鬧,明槍暗箭,話裏有話,虛空打靶。

不過李歡遲都沒當回事,再怎麽挑都沒起來;那青美人也沉得住氣,一直保持著個微笑著側耳傾聽的模樣,完美得像個假人模特。

心不在焉地聽完皇後訓話,李歡遲特意落在青美人後麵出門去。

她速度不緊不慢,看到那人白皙優雅的脖頸上有一個不太顯眼的小黑點,應該就是種蠱蟲的地方,若說之前隻是猜測,現在她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把握肯定這位就是蠱人。

她隻是確認一下對方的身份,並沒想好要如何對付,看了個清明後緩了腳步就要拉開距離,但大概是跟得太緊,青美人身旁的兩個宮女看著她,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而那青美人往前走了兩步,也停下腳步回過身來。

“不知周婕妤有何指教。”

她麵色平靜,或者說木訥,眼珠子動也沒動,可若是忽略這些有些詭異的細節,那一張粉雕玉琢的臉還真是讓人心生憐惜。

“無事。”李歡遲又退了半步,她身上那種異香雖然好聞,但畢竟南疆巫蠱之術她並不算太了解,不知會不會對人體有什麽影響,所以能少接觸就少接觸些。

青美人黝黑的眸子好像一塊墨玉,隻在眼皮擋不到的地方透出些許亮色。雖然好像在看著李歡遲,但那渙散的瞳孔顯示她根本不知在看哪處。聞言她點點頭:“那妾先退下了。”

她行止得宜,無可指責,個中門道,普通人大概永遠看不出來。

皇後看著兩人在院中的舉動,輕輕蹙眉。

方才那些妃嬪並沒說錯,這後宮中看著人多,外麵還排著隊的等著送人進來,其實陳初平並非真的耽於美色之人,這兩年征戰幾國,尤其少踏入後宮,這宮中確實許久沒有那麽熱鬧了。

但另一方麵,這些年輕女孩子未經曆過宮中老人們見過那些事,心氣也高些,若為了皇帝的寵愛鬧出什麽事,那還得她這個皇後來收拾。

“最近看著些解語宮和若雲院。”她吩咐自己的陪嫁朱嬤嬤道。

“娘娘若有顧慮,不若敲打敲打。”

“沒必要。”皇後把玩著自己手上的玉鐲:“陛下一時興起的玩物罷了。”

周婕妤家中並非名門望族,青美人就更是淮安王送皇帝的物件,現在承著恩不知天高地厚,等皇帝沒興趣了,規矩自然有人教。

她望著院中已然開始刺眼的陽光和那些年輕富有活力的身影,似乎被刺傷了一樣,撫著自己的小腹眯了下眼睛。

“姐姐啊,你可真是不急。”往解語宮的路上,徐才人走在李歡遲旁邊,嘟著嘴不滿地說道。

她為李歡遲忙前忙後跑了那麽久,儼然變成了她的小狗腿子,當然也跟著她吃香喝辣,所以徐才人現在看李歡遲就是孫嬤嬤看她的感情。自然希望自己抱的這條大腿能粗粗壯壯,安安穩穩。

“急啥?”李歡遲隨口問道。

“那什麽美人,見了姐姐也不行禮,才進宮幾天啊,囂張跋扈的,看著真讓人討厭。”

早幾日別人看她大概也這個心態。

“沒事。”她想著以前聽說的關於蠱蟲的傳說,盤算著自己要準備的東西。

回到解語宮,更是徐才人和孫嬤嬤的混合說教。雖然孫嬤嬤也防備著徐才人,但也覺得她說得沒錯,你一言我一語,跟唱雙簧一樣。

於是稍晚些,等李歡遲說她今日要去紫宸宮時,兩個人簡直能用歡欣鼓舞來形容。

將李歡遲上下仔細打理了一番,戌時初稍過,解語宮中一小隊人馬便朝著紫宸宮進發,慷慨激昂,仿佛是去上戰場。

她並不是真的急著見陳初平。

一來昨日探索太和殿正北並無所獲,二則,這條傻魚這兩日都宣了青美人侍寢,既然確定對方是蠱人又決定護陳初平一命,那她也應該做點什麽。

直接破壞蠱人她沒有十全把握,也怕與對方背後之人直接對上節外生枝,那麽隻能在‘受害者’身上下些功夫。

夜間她固然可以行動自如,但是如果陳初平又招了那蠱人,她也得顧忌著些,束手束腳,不如直接過去,對付他一人比對付兩個人加上蠱人背後之人可簡單多了。

陳初平事先吩咐過,紫宸宮的守衛們很快放了他們進去。

比起這宮中其他住所,紫宸宮自然是最雄偉廣闊的,殿前廣場也夠再修一個院子了,而其宮室主體,更是在九層台階構築的地基之上。除了那些複式的高層塔樓,和朝議的太和殿,這應該是這宮中最高的建築。九級台階意味著九重天,而居於其上的皇帝,便是人間的至尊。

她以前倒是也路過過紫宸宮,卻沒想著進來。

一方麵是這處守衛比其他地方都嚴密,另一方麵是覺得司天監那些人不會把那麽危險的東西放在離皇帝如此近的地方。

現在看看這位可以說是光明正大的人形殺傷性武器,好像一切都有可能,正好今晚一起找找。

領他們進來的太監讓她等在台階下,自己先行通報。

李歡遲張望著紫宸宮主殿的屋頂,那上麵的脊獸在黑暗中影影綽綽,不甚清晰,像一隻隻小惡魔蹲在房頂上窺視著這位人間至尊的夢境。這裏很靜,連穿著鎧甲的禁衛們巡邏的腳步聲都聽不到,輕手輕腳,就像是怕驚動了沉睡在這裏的怪物一般。

她正走著神猜測這些黑暗的剪影到底是哪個對應哪個時,便聽到身後孫嬤嬤和漣漪等一幹人等發出略帶驚異的聲音。

這聲音在空曠的紫宸宮殿前廣場上格外突兀。

她以為是陳初平出來了,回過神整理了一下表情往丹陛上一看,嘴角不由有些抽搐。

青美人正被一個太監領著,從主殿側麵走過來。

而正此時,陳初平也從殿中走出,單穿著素色直裾,已取了發冠,一幅準備休息的模樣,不用想也知道這兩人在一起會上演什麽好事。

她就不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