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護城河畔

護城河畔,長流垂青,池麵波光粼粼,兩側草坪蔥綠,烈日輪空,一艘畫舫船隻從護城河西邊極緩的駛了過來。垂柳的枝椏打在船尾上,一陣悅耳的琴音,如高山流水般清澈動聽。

十二斜靠在河畔一棵大樹幹上,眼瞼微垂,陽光穿過密集的樹葉,斑駁的灑在她的身上,似給她度上了一層極淡極淡的金色光暈。

微風輕撫麵頰,泥土含香,十二懶懶的打了個哈欠,看來這喚她前來的人,並沒有到。

她心思一轉,轉身準備離去,誰知,身後竟傳來一陣優美的琴音,音色繞梁不絕,高低錯落有致,那是一首千古絕唱《鳳求凰》,曲調婉轉,審視動聽。

十二微微眯起眼,側目看向那艘畫舫,上等的紅木搭建而成的樣式,雕花的木門懸掛一席珠簾帳幔,各窗戶掛著竹葉窗,甲板之上,一席火紅的錦袍,青絲如瀑,衣襟微微敞開,露出白皙、性感的鎖骨,男子盤膝而坐,膝上放著一把檀香的七弦琴,青蔥的十指輕挑琴弦,流出或高或低的音階,叫人心曠神怡。

是他?

十二心頭一詫,難道用飛鏢讓她來此的人當真是淩宇寒?她眸子裏掠過一絲暗光,冷漠的轉身。

“如意,何不上船一敘?”淩宇寒喑啞的嗓音透過鬥氣,傳入十二的耳畔,帶著幾分蠱惑的味道,十二眉頭一蹙,你讓我上去我就上去?鼻音輕哼一聲,她拔腿就走,當真是將淩宇寒拋諸腦後。

眼見她這般惱怒,淩宇寒低眸一笑,那笑竟讓這四周美景都為之失色,素手在琴弦上略一一撥,一個顫音自然滑出,他手腕一番,腰間鬆垮的絲條倏地成直線裹住十二的腰肢,將她往後一帶。

十二整個人被他拽上畫舫,雙腿剛一落地,她五指一緊,反手抓住絲條,用力一扯。

哢擦——

一聲低不可聞的碎響後,絲條竟在空中斷裂開來,兩人一手擒住一頭,一坐一站,一笑一沉,四目交對,竟是電光火石,似“滋滋”聲在空氣中炸響,十二鬆手將絲條猛地拋擲在甲板上,一撂衣擺,隨意的坐下,動作灑脫、不羈,全無女兒家該有的矜持與羞澀。

淩宇寒單手手掌按住顫動的琴弦,琴音嗡嗡幾聲後,戛然止住,青絲垂落在肩頭,他眉眼如畫,笑得妖嬈且嫵媚:“想聽什麽曲?”

“殺人曲!”十二冷哼道,心底惱怒非常,這人幾次三番相見,總是這般突然,與他交談,就像是霧裏看花,怎樣也看不透,十二不喜歡這種被人玩弄於鼓掌中的挫敗感,她喜歡凡事自己做主,以至於看淩宇寒,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不過,若是她知道,三前天在禦書房內,將她從穆少秋手中救下的人,是她一直以來頗為討厭的淩宇寒時,不知又該做何感想了。

淩宇寒輕笑一聲,那笑似黃鶯出穀,他搖搖頭,青絲隨著他的擺動在風中左右搖曳:“這曲我可不會。”

“那是你孤陋寡聞!”十二牙尖嘴利的反駁道。

“不如你來一試?讓我開開眼界?”淩宇寒紅袖一揮,七弦琴竟騰空而起,他手掌在琴身尾部重重一推,琴宛如長了眼睛一般,朝著十二飛去。

來得好!十二心頭一喝,右手凝聚一股鬥氣,一掌握住琴的前端,鬥氣在琴身上一走,卸去了淩宇寒的力道,穩穩的將七弦琴抱住,雙腳極快的自甲板上旋轉一圈,衣訣在空中飛舞出羅盤狀,一縷縷青絲劃出道道優美的弧度。

淩宇寒眸光一轉,當即拍手道:“看來你我的確心意相通。”若不然,怎能配合得如此默契?十二懷抱七弦琴立於船頭,琴身倒豎,她一席白衣在風中傲然而立,側目看向淩宇寒,冷聲道:“你想太多,我與你,根本沒有心意這種東西,何來的相通?”

“女人,嘴太利可不是好事。”淩宇寒搖頭長歎道,一副拿十二沒有法子的模樣,氣得十二咬牙:“你用這麽卑劣下等的手段讓我過來,為了什麽?難不成隻為請我聽曲兒?”她可沒有閑情逸致陪著淩宇寒在這裏發瘋,足下一蹬,七弦琴再度脫手而出。

淩宇寒在空中接琴,五指自上而下一撫琴弦,一陣激昂的高音後,河麵上竟倏地騰升起了八條水柱,水花嘩啦啦將站立在甲板最前言的十二澆得渾身濕透,水珠一滴滴從她的發絲、衣角滴落,在她腳下匯聚成一灘水坑。

十二眉頭一蹙,眼中冷光乍現,“找死——”

她大喝一聲,六階鬥氣在體內瘋狂轉動,身影快如閃電襲向淩宇寒,後者卻隻端坐於甲板上,右手在空中隨意一揮,一股渾然天成的氣流竟輕易的化解了十二這一擊,甚至將她整個人逼得蹬蹬倒退數步。

十二心頭駭然,這家夥好恐怖的實力!看不清他是如何凝聚鬥氣,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掌,甚至她竟連淩宇寒的修為也看不透!他就像是隱藏在濃霧之中,任你如何打量,如何去猜,也看不透他!

“打架,你不行。”淩宇寒伸出一根手指頭,在十二的視線中左右一搖,笑得那叫一個春風得意,氣得十二牙癢癢:“你今天隻為了損我一通?”

她發誓,若他敢點頭,天上地下,拚盡全力,她也要宰了這廝!

淩宇寒對上她那雙滿是怒火的眸子,笑靨嫣然:“不,我特地來向你告別的。”他素手將七弦琴拋開,拂袖起身,一席火紅的將他完美峻拔的身形包裹得淋漓盡致,妖冶中透著陽剛,魅惑中帶著幾分冷冽,活脫脫一要攪亂這塵世的妖精!他信步走至十二跟前,擒笑的臉龐,在陽光下泛著一層淡淡的光暈,白皙的手指拾起她肩頭濕答答的青絲,曖昧的放在鼻息下,一聞。

十二臉色一變,一把將自己的頭發抽出,“請自重!”

“看在我馬上要離開的份上,送我一份禮物可好?”淩宇寒也不在乎她的冷言冷語,一雙熠熠生輝的桃花眼中閃爍著濃鬱的興味,他歪著頭,定眼看著十二,等待著她的答複。

十二冷哼道:“憑什麽?”她和他不過萍水相逢,不對!她和他隻不過見過幾麵,他要走,她難道還要大擺筵席千裏香送嗎?笑話!她巴不得一輩子見不到此人,每每看到淩宇寒,她總會有一種被人看穿的感覺,這種感覺,對習慣於遊走在生死邊緣的十二來說,很可怕,也很危險。

乍一聽聞他要離開的消息,鬆口氣之餘,十二特地忽烈了心底那一抹極淡的失落。

“哎呀,”淩宇寒一拍腦門,露出一抹委屈的神色:“我幫你趕走殺手,助你修煉,就憑這兩點,我也算是你的恩人吧?”他一臉無辜的樣子,眼睛裏閃爍著極淡的笑意,擺明了是打算吭十二一把,可就算知道他在坑她,十二卻不得不往裏麵跳!

誰讓她一直信奉,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呢?

她麵目森冷,死死的瞪著淩宇寒,咬牙道:“你想要什麽?”

淩宇寒一手托著下巴,故作沉思的想了一會兒,倏地,他驟然出手,從十二的肩頭拔掉一戳青絲。

“嘶——”十二毫無準備,吃疼的冷嘶一聲,眉頭一蹙:“你這是什麽意思?”

“謝禮我收到了。”淩宇寒小心翼翼的將青絲收入袖中,笑得像是偷腥的貓,怎麽看怎麽賊兮兮的。

十二不知道他在搞什麽鬼,當即道:“既然東西拿到了,你可以滾了吧?”

“別急。”淩宇寒身影一閃,竟躍到十二身側,雙手曖昧的從後將她的身體圈住,在她的耳垂後輕輕呢喃道:“下午的比試,你千萬小心,司馬雄可不是好相與的。”

他熾熱的鼻息噴濺在十二敏感的耳垂上,宛如無數隻螞蟻在她的肌膚上爬行,十二渾身一抖,隻覺得雞皮疙瘩都在她的身上跳舞,一揚胳膊,輕易的掙脫了他的懷抱,提起鬥氣於甲板上一蹬,整個人躍上河岸,麵上冷若冰霜,竟是連招呼也沒打就給走了。

淩宇寒噗哧一聲笑開,她這獨立獨行的性子,還真不知道是怎麽養出來的,既傲氣又小心眼兒,卻偏生在他眼中可愛得緊。

他拿出袖中的青絲,高舉在眼前,隨後竟也拔掉自己的一戳頭發,十指靈巧的將發絲打上一個同心結,然後取下腰間的一個精致錦囊,小心的放了進去。

同心結,結同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抿唇一笑,那笑溫柔得醉人,薄唇在錦囊上落下一個輕飄飄的吻,雙腳在甲板上一蹬,身影隻一瞬便消失在這護城河邊,去向不明。

若是十二知道,淩宇寒拿走她的頭發為的隻是一句不知真假的歌謠,恐怕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回程時,已經是正午,陽光正烈,曬得腳下這地仿佛也散發著一股灼熱的氣息,十二腳步極快返回驛站時,卻被小二告知蘭心等人已經在一盞茶前離開了。

十二在街上順手買了個熱包子,咬了幾口,不急不慢的趕赴校場。

她同司馬懿的決鬥早已在皇城中傳遍,皇家校場今日開放,上至皇孫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可進去觀戰,玄武帝這一手,自然又博得了個親民的好名聲,皇帝的每一句話,甚至是每一個細小的決定,都有著另一層含義。

校場內此時人潮湧動,密密麻麻一片,人潮如浪,即使是這驕陽高照,也打消不了眾人的熱情,偌大的校場外由近衛軍把持著秩序,看台左側是身份尊貴的王孫公子,看台右側乃至擂台四周皆是商賈、平民。

司馬懿一身鵝黃色的羅裙,站在擂台上,耐心的等待著十二。

司馬雄端坐在看台前沿,一臉誌在必得的笑容,雲氏兄妹和蘭心、明夜站在看台的正前方,身後是擁擠的百姓,若不是有近衛軍的刀戩在前麵阻攔著,隻怕這幫人的熱情,會將整個擂台給轟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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