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腐2
因為剛才露出了尾巴和耳朵,四郎幹脆變回小狐狸,被陶二哥籠在袖子裏領回了家。
兩隻妖怪加上一隻鬼回到有味齋的時候,已近亥時,店裏稀稀落落的坐了幾個晚歸的書生,各自捧著一碗白生生的東西在吃。華陽等都不在店裏,隻一個槐二,正在收拾桌椅板凳,打算等主人家回來就打烊。
張魯識趣的在門口和二人告辭,說要自己去尋訪兩位同鄉。陶二告誡他不許弄髒自己的地盤,就隨他去了。
二哥揣著小狐狸回來後院的時候,剛才陰沉沉的天色已經放晴,月亮也探出了頭。如同一個噴香的大月餅掛在天上。
四郎今天受了點驚嚇,如今有些睡不著,就從被子下麵一拱一拱的挪到陶二哥的咯吱窩裏,問他:“把張魯放著不管,這樣好嗎?”
陶二半倚在床頭,曲著一條腿。手裏拿著一封信箋樣的東西邊看邊漫不經心的答:“有什麽不好?他因為身體不完整,所以心有執念,又想要查出來自己怎麽死的,才身化厲鬼。這種厲鬼一般都會失去理智,憑一點怨氣瘋狂害人。我幫他保持了理智,想來他在有味齋裏也不敢亂來。”
四郎聽了這話,大大鬆了一口氣,他可不希望明天一開店就發現來投宿的書生都成了肉塊。
至於陶二哥沒有積極主動去追查真凶這件事,四郎也表示理解。畢竟有味齋可不是道士家開的,不做見到厲鬼就去超度的義務勞動。再說,鬼和人,誰比誰更無辜,有時候還真是不好說。四郎在心裏默默替今晚要和厲鬼同屋的何昌和趙宣點一根蠟燭。
不過,想來冤有頭債有主,張生也隻會去找害了自己的人……吧?
四郎想了想又問:“萬一害張生的不是人怎麽辦?”
陶二挑了挑眉毛:“這件事我會派人去查的。”
因為有味齋裏全是妖怪,所以饕餮就要保證自己地盤上的鬼怪都不會太過分,免得惹來佛道兩路的厲害人物。饕餮雖然不怕他們,但是動靜鬧得太大,自家小狐狸肯定不能繼續在汴京城開鋪子玩。
如果真有一個混在人群裏的不安定分子,不論是人是鬼,操控欲極強的饕餮都打算將其找出來,起碼做到自家心中有數。
說個不恰當的比喻,這就好比現代成了氣候的黑道幫派,各自有套做事的規矩,能夠與白道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而那些不講規矩,一味逞凶鬥狠,什麽都敢沾手的新幫派,往往會遭到黑白兩道的合力打壓。
其實四郎問這麽多,不過是好奇而已。他心寬,也不認為妖鬼和人類有什麽需要區別對待的地方。今天雖然冷不丁被張魯嚇一跳,在二哥的胳肢窩窩裏拱一會,就飛快的平複了心境。
再者,四郎也頗有自知之明,所謂術業有專攻,追查隱於市井的碎屍狂魔這種事,還是交給饕餮手下能幹的大妖怪們幹比較合適。他的確十分好奇誰把張生搞得七零八落,可是好奇心也是有個限度的,就他以前看過不少鬼片的經驗來講,好奇心太強又愛逞能的主角一般都死的特別慘。
聽了陶二會去查的承諾,四郎就把今晚將要和厲鬼同眠的書生拋之腦後,反而十分好奇一貫漠然的二哥在看什麽東西,看的一臉嚴肅?
因為喂養的精心,四郎如今的狐狸形態已經頗為圓潤。
他最近變成狐狸的時候就很討厭照鏡子,雖然身邊的侍女姐姐都誇他可愛,可是四郎還是覺得這幅的長相完全不符合他的自我定位。而且也根本不符合野生動物的審美!一個球什麽的,除了做儲備糧,左看右看都不是伴侶的最佳選擇啊。
可是無論他每天吃多少,還是沒能長大,身材也沒有出現那種大狐狸才有的輕盈勁瘦的風姿,反而一發往球形發展。
此時陶二哥借著帳子裏夜明珠的光芒,在很嚴肅認真的處理公事,他就不老實的在人家咯吱窩裏扭來扭曲,很快就掙出個小腦袋和陶二一起看信。
陶二也不惱,看自家小狐狸滾的可愛,就把他放到臂彎裏:“沒什麽大事,不過明日就是中秋,家中一些下臣發來的賞月帖子罷了。”
四郎就著他的手看,見是一張木芙蓉皮裁製的浣花箋。光看信紙就讓人覺得:寫這帖子的一定是位很美貌聰慧的女性。
這浣花箋被人用桃花瓣細細染成了淺櫻色,上麵別出心裁的嵌了幾朵錯落有致的白色小花。箋上還用衛夫人體寫著幾行詩。
四郎體積太小,視線不寬,隻看見最左邊一句是“當年誰幻銀橋,阿瞞兒戲,一笑成癡絕。而今紫皇高宴處,候君水晶宮闕。”
四郎:(⊙v⊙)?
因為看一眼沒看懂,四郎還想細看,誰知二哥已經擱到一旁。取另一封來看了。
四郎:T T妖怪們都這麽高的文學素養真的大丈夫?看信箋就覺得有妖氣。沒準是個溫柔貌美的真·女神。
剛剛還在憂愁自己的原型一點也不符合動物界審美的四郎瞬間危機感大起,忙伸出小爪子去夠那封請柬。
等他好不容易扒拉了過來,信紙都被他抓爛了,嵌在信紙裏麵幾可亂真的白色小花也被他的魔爪霍霍的七零八落。堪稱辣爪摧花。
四郎就有些心虛:大變態分分鍾就要出來了。看這種風雅的做派,高冷的氣息,很可能是他的什麽紅顏知己一類的來信吧?
剛這麽想著,四郎就覺得自己忽然被人抱到了半空。
子時已過,饕餮殿下出來了。
他早看到自家小狐狸對著那張請柬氣哼哼的樣子。心下好笑。就一把把小狐狸舉到麵前。
四郎和他對視,還無辜的眨眨眼“主……主人,你出來了。我做了八種口味的月餅,你要不要嚐嚐?”想想又補充“還有玫瑰花做的餡。唔,火腿做的肉餡也有。”
所以請你趕快忘記那個被抓壞的請柬吧?2333333
誰知喜怒無常的饕餮殿下今天心情很好,一點也不追究他辣手催信的事,還摸摸它的腦袋道:“調皮的小東西。”
又扯扯四郎的耳朵:“今天嚇壞了吧。早點睡,明晚有中秋宴會,你陪我一起去。”
不等四郎問清楚是不是那位花箋主人的宴會,饕餮殿下就起身出去了。
四郎這才明白,剛才二哥一直不睡,原來是等著和這位交接。
既然饕餮殿下發了話,四郎不敢東問西問,非常識相的老實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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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宣不是來參見京考的。他家世代書香門第,祖上出了許多大官,他的兄弟好幾個都先後考上了進士、明經的功名,唯獨他,天生就對四書五經這些科舉的學問不感興趣,反而愛看些農商水利的書,也不愛做詩文,很願意看些誌怪傳奇。
前幾年他父親看他實在不成材,幹脆將其扔到了鬆鶴書院,希望這所荊州府著名的書院能夠正一正自家這個不肖子的性子。
誰知趙宣到了書院依然我行我素,雖然同輩都看不起他的不務正業,他也不以為意。
這次他當然不同於其他三個,並不是被荊州府推舉上來的貢生。而是奉他爹之命,前來汴京拜訪自己的大伯父。誰知到了京城,才發現伯父幾個月前就被外放了。
不用見嚴肅的大伯父,自己也知道自己很不爭氣的趙宣偷偷鬆了一口氣。
這幾日就有些無所事事,見汴京城歌舞升平,就日日出去尋訪遊曆,打算等到秋闈結束,再和落榜的同鄉一道回去。
這天他從外城的淨元觀回到下榻的地方,見同住的何生又出去結交應酬,就打算自己先洗洗睡。
剛脫去外衫,就聽見外麵響起了“篤篤篤”的敲門聲,他以為是店裏的小二過來送熱水,就大聲吩咐:“門沒鎖,進來吧。”
敲門的人沒有回話,也沒有人推門進來。過了一會兒,又響起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他二人住的這個房間不大,家具擺設隻有一個紅漆木衣櫃,一個帶一麵銅鏡的梳張台。另外就是他和何生一人一張床。
雖然簡陋,但是好在幹淨整潔。
秋闈期間,各家客棧的房間都很緊張。他和何生帶的書童都隻能住在城外的大佛寺裏麵。
因為身邊沒有人伺候,趙宣隻能自己背對著門鋪床。
此時聽到敲門聲,趙宣又道:“是來送水的嗎?進來放門口就行。”
誰知還是沒有人回應。
趙宣再好的涵養也有些惱火,自己氣衝衝的過去打開門。
門外是空****的走廊,並不見店小二的身影。再四下一望,同住的幾個書生也不知回來了沒有,各間都是緊閉著房門。他左右看了一下,頗有些疑惑的走進了房間。沒有注意一道血腳印也隨著他延伸到了屋裏。
趙宣關上門的時候就覺得一陣陰風吹來,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又想到何生還沒有回來,就沒有上門栓,徑直上床歇息。
因為他在外麵跑了一天,十分疲倦,很快就睡著了。模模糊糊中似乎聽到了何生開門進來的聲音。
誰知睡到半夜,就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先是什麽東西在房間裏拖著條腿走來走去,然後似乎是喝水的聲音,又像是嬰兒吮吸的聲音。
何生平素雖然總是看不起他,對他呼來喝去,但是既然是同窗,趙宣就有些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此時被吵醒了也不惱,反而掀開蚊帳打算看看究竟怎麽回事。
誰知道他借著窗外的月光看過去,見何生好好的睡在**,連個鼾聲都沒有。
趙宣撫了撫額頭,懷疑是自己做夢,正準備倒回去繼續睡,忽然瞟到對著何生床榻的梳張台,那妝台上頭立了個銅鏡,此時反射著窗外清幽的月光,趙宣分明見到鏡子裏頭印出一個模模糊糊的黑影子。正俯下身子從何生的腦子裏麵挖出白生生的腦花吃!
趙宣險些嚇得驚叫出聲,忙回過頭看向何生,見他一動不動的兀自沉睡;又轉過頭看銅鏡,卻發現那個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也把頭轉向了銅鏡方向,和趙生的目光在銅鏡裏撞到了一處!
那東西看……看見我了。趙宣嚇得慌慌張張地把自己裹在了被子裏。
果然就聽見那拖著腿走動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似乎在慢慢地、慢慢地朝自己的床邊走來。
趙宣飛快的念著些亂七八糟的佛家經文,又把今日去元清觀求來的附身符緊緊攥在手裏,然後把頭縮在被子裏瑟瑟發抖。
隨著那個腳步聲越來越近,他隔著被子也感到自己的四肢都像被沁在了陰寒的冰水裏頭,漸漸失了溫度……
讀完輕鬆愉悅的19章,聰明的讀者大大們知道是誰殺了知更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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