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釀蝤蛑
發財小少爺點名要四郎做的水晶皂兒就是現代的水晶糕。
因山楂正當季的時節,便打算做個三色水晶皂兒。又有一樣開胃健脾的好處。
因是做給小孩子吃,賣相便大大的重要。
四郎先把玉米菜加點水燒開,滾五分鍾,撈出菜,菜變綠,水變玫瑰紅。菜可扔了,留下的水便是天然無添加的染色劑,做山楂糕那一層時加進去。
四郎一個人不趁手,槐二便幫忙洗山楂,去核,又把要做第二層的南瓜準備好。
然後把山楂與玉米菜水放一起煮開。加飴糖,雞蛋、糯米粉攪拌,這就靠的是師傅的手藝了,如今四郎有妖怪的技能點加成,手法更是快的叫人眼花繚亂。
打好了一碗山楂糊,放一邊待其自然凝固後再如法炮製第二層和第三層,第二層用的是鮮牛乳,第三層用的是南瓜。之後便倒入一套糕餅模子上火。這又和端午前後的三色水晶皂兒做法不同,那時正值暑天,感應時節,是放入冰窖中冷凍。此時天氣轉涼便不宜多食涼品。
因當時有立秋吃“渣”的習俗,前幾日便做了些豆沫和青菜做成的小豆腐。四郎便又做了一道香噴噴熱騰騰的的麻辣豆腐腦兒。配著水晶皂兒,辛辣與酸甜相互中和,色澤明麗。
陶二便不客氣的先於李家小少爺盛了一大碗又要去撿那水晶皂兒。
四郎見了忙擋了:“二哥,你剛吃了蟹。皂兒裏又有南瓜。二者妨克,你也少吃些兒。”
陶二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隻說“無妨,你二哥我石頭都吃得,野生的也不知道囫圇吞過多少。你長的像個女人,怎麽今日越發磨磨唧唧娘們兒似的?”
四郎好險沒被他氣瘋。
將槐二擺好的籃子攜了,甩簾子出門奔李府去了。
剛走到巷口,陶二又打後頭跟了出來。
他在外麵倒頗有一番青崖山主的樣子。看著也是氣宇軒昂,狷狂邪魅,十分酷炫。四郎小時被他外貌所惑,頗有些戰戰兢兢,久了也就知道這貨凶起來六親不認,但隻要有吃的,順毛起來也容易。吃得好了便如同條狗,飼主走哪跟哪。
兩人很快便到了李府後門。後門種著好幾株桑樹。也不知道如何長的,枝幹攀援著幾乎長到了一塊,因枝幹太過繁盛,雖是到了秋天,後門這片地方依然顯得涼沁沁的。陶二見了便皺了皺眉,也沒說什麽,隻微微上前了半步,他人高馬大,這樣一來倒像是將胡四擋在了後頭。
李府也是這南坊市間數得著的大戶,殷實商戶人家。雖是後門,也有一個老蒼頭守著。兩人敲了門,那老蒼頭便將二人請到門房上暫歇,不一會兒,就有內院的丫鬟過來,謝過二人,徑自取了食盒。
二人出得門來。
一直悶不吭聲的陶二便道:“近日少接一些李府的活計。我看他家還有的亂。”
四郎笑道:“不妨事。做生意的沒有把客人往外攆的道理。我按吩咐親手送過來,別的自不與我相幹。”想想又道:“就算有個攀扯不清的,我自有你做靠山。”說著來露出個狡猾狡猾的笑。眼睛彎成兩個月牙,還露出小虎牙。因做妖怪而言,年歲實在太小,眉宇風流間還有幾分奶氣。
陶二聽了心下得意。忍不住想把麵前的人整個吞下肚。但一想到吞了就再見不到這幅狡猾嬌憨的模樣,吃不到各種各樣的美食,又強製忍下了蓬勃而出的欲念。
二人說笑著,很快便走到了有味齋門口。見門口停了架馬車。馬車邊站著個年輕的哥兒,二十郎當歲,麵目並不特別出眾,但一雙細長的眼睛微微上挑,顧盼仿佛多情,倒頗有些道不明的繾綣滋味,身姿頎長,身段兒間天然一段風流倜儻。
他身穿貂鼠大褂和皂靴,一手拿馬鞭,正指揮他的跟班往店裏搬東西。
此人四郎也是認得的。正是那位李府柳姨娘的異母哥哥,喚作柳從雲的。
四郎見了,忙上前笑著招呼客人:“柳大官人來小店,可是要打尖?”
柳從雲上下打量了四郎一番,半晌笑了笑:“聽聞胡四郎姿容昳麗,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陶二聽了他這皮笑肉不笑的話,一雙眼睛就瞪起來了。正打算一口吞了他。
四郎見他這模樣便道不好,忙上前道“柳大官人謬讚,四郎不過是一介粗人。當廚子的隻懂些做飯的手藝,哪裏比得上柳大官人這樣的讀書人呢?”
柳從雲聽了這話,似乎怔了怔,麵上就有幾分意興闌珊。
四郎見那跟班正在往店裏搬一筐東西,裏頭滿滿一筐大個海蟹。便問道:“不知柳大官人這是何意?”
柳公子不知想到了什麽,便有些兒奄奄的“李郎最愛吃蟹,可惜我的小侄兒脾胃弱卻吃不得多少。打算讓你做成個蜜釀蝤蛑,剩下的醃製個蟹糟,也可冬天吃。”
“是!明白了。”胡四郎點頭。恭送那馬車離開。
“你何必和那種東西廢話?叫我一口吞了豈不幹淨?”陶二猶自憤憤。
四郎見他這猶如吃不到糖般的做派,配上那副江湖傳言中的刀削斧鑿般的臉,瞬間有種又好笑又崩毀的感覺。
“你也注意些吃相,別什麽香的臭的都往肚子裏吞。我自替他們滿足口舌之欲,報酬遲些早些,他們也都會付給你。”
陶二這才不做聲了。
正午時分,店裏客來客往,酒酣耳熱,人聲鼎沸,伴著街上的叫賣聲,給這秋天的悲涼肅殺之氣中添了幾分鮮活氣。
胡四郎在灶間忙裏忙外,就是陶二,也被支使的團團轉,裏裏外外送了好幾回菜。至於那吃菜的客人被凶神惡煞人高馬大的店小二嚇退了幾分食欲,卻也沒人得空理會了。
好容易忙完這一檔子,太陽過了中天。有味齋裏客人漸稀,隻幾個幫閑的還在就著黃酒數毛豆。西風吹來一陣陣小販拉長的叫賣聲,天高雲淡。
四郎得了空在後院裏拾掇那筐海蟹。仔細看這蟹卻奇怪。按說都是上好的活蟹,可是背部卻顯出來土黃色,並不同一般的海蟹乃是青黑色的殼。
四郎想了想便沒有動這筐蟹,而是讓槐二搬了青崖山送過來的蟹。因是小妖們的供奉,自然都是上佳的螃蟹。被槐二用口大水缸養著。
他先挑出來幾隻用生薑桂皮紫蘇和鹽同煮,水一開就翻個,再一開,就能吃了。這煮蟹也是頗為講究的,特別忌諱煮了好多吃不了,放柴了,就糟蹋了。
煮好的蟹不比蒸的蟹味淡,也不需要蘸料,熱騰騰的與陶二燙一壺小酒,邊剝殼邊躲會兒懶。
待過了那陣子午困,四郎便起身做柳公子吩咐的菜色。
醉蟹頗費一番功夫,便先做蜜釀蝤蛑。
因這道菜講究火候,四郎自己先守著鍋子煮上。待海蟹一旦變色就撈出來,取出蟹腳和蟹身裏的肉,蟹黃蟹膏也取出,單放。
陶二吃飽喝足了,變出了原身跟在四郎後頭。嚇得槐大槐二兩股戰戰,幾欲暈厥。
四郎見了也無奈,他自己前世是人,這世又半人半妖的,還是習慣人型多些。但比起人形,妖怪們自然覺得原身舒服,這與修為並沒有多少關係。
如今在汴京城裏開飯館,自是比不得山裏自在。好說歹說,又許諾了無數美食,終於哄得這個祖宗不要輕易變身。再使個障眼法兒,凡人就是看到他後頭跟個動物,也隻認是條大狗罷了。
陶二也是怪,明明一個凶名赫赫的大妖怪,偏偏愛跟在四郎後頭寸步不離。四郎常常覺得他是把自己當成儲備糧,才看的如此緊。
這不,他前腳去煮螃蟹,後腳就跟了過來。膀大腰圓的蹲在灶房門口,把門口堵得死死的。
四郎也隻做菜,並不去管他了。
用雞蛋黃和蜂蜜攪拌後碼好蟹肉,上麵再鋪蟹黃蟹膏,上屜略蒸,雞蛋一凝固,取出自己嚐嚐,果然非常鮮美。
先撿幾個喂堵門口的陶二哥,反正他是吃貨的祖宗,有個能吞天的胃。
剛做好了柳從雲身邊的跟班就過來,說是今夜主人要與李大少爺賞菊共飲,煩請再多做幾個菜一並送去。
四郎便洗了手,又做了冷熱各四樣配菜並七八種糖果子油果子撿了裝盒交給那小廝。
晚間掌燈時分,有味齋又熱鬧起來。
這酒肆堂管的消息最為靈通。四郎就聽得幾位消息靈通的客人在議論一件奇事。
原來李家下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叫小少爺食了死蟹,上回的病症並沒有好,這次又添了新的症候,請來歸真堂頂頂好的大夫也沒有用了,現隻用參湯吊著一口氣罷了。
聽說老太太動了真火,今天下午就抬出來了兩個下人。連深受李少爺寵愛的柳姨娘的兄弟也被打了一頓叫領回家去不許再上門了。
這大戶人家的陰私事兒,曆來就是街頭巷尾三姑六婆好事之徒的最愛,不論真的假的,各有各的說法,提起來就各個精神抖擻,說的活像自己就在現場似的。
到底事不關己,大家閑話一通便漸漸散了。月上柳梢頭的時候,有味齋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槐大槐二便收拾打烊。
……
忙活了一天,四郎也累的慌,為了防止這凶獸再作亂,陶二抱著他清洗的時候就變回原形睡了過去。
陶二也不知自己最近怎麽了。總是有種恨不得將懷裏的人吞下去的衝動。
隻得強自忍耐,變回原形後用爪子攏住小狐狸。
似陶二這般的凶獸不需要睡覺,隻是看著懷裏小狐狸不時動動耳朵,砸吧砸吧嘴,漸漸也閉上了眼睛。
蠟燭漸漸燒盡了,月亮的清輝灑在兩隻毛團的身上。普通的一天又過去了,陶二卻覺得自己無盡又悠長的歲月忽然變得慢了下來,門外,新的一天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老婆孩子熱炕頭,瞧瞧吃貨陶二哥這日子過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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