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罐夫君,娘子要掀瓦!
“哈哈哈……”赫連嘯天猖狂大笑,好似已經從方才的話語聲中|出來了,聽著柳氏的話像是一番鬧劇:“如媚,起來!”
“在地上坐著做什麽?!”
不過就是事情敗露而已,何須這般在眾人麵前丟人現眼?
柳氏看著赫連玦,眼中已滿是驚慌,再看著赫連嘯天,眼神中卻是恐懼:“不!嘯天,我不起來!”
他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
赫連嘯天怎麽知道赫連玦與她說的這番話指的是什麽?赫連嘯天根本就不曾知道她不是赫連玦的生母,若是知道了,這一刻在眾人麵前她也什麽都不是了,別說赫連玦不給麵子,隻怕他騙了他那麽多年,讓他對她唯命是從,與他撒嬌發脾氣,指責他讓赫連玦將沈如薰娶進來,這些賬都是一點一滴要算的。
赫連嘯天此刻還會叫她如媚,可若知道她隻是一個丫鬟……
柳氏隻覺得懼怕,她的一生兩個男人,都不曾是他的依靠,她能仰仗的也隻有自己。
驀地爬到了赫連玦的身邊,站了起來,“玦兒……玦兒……”
似是在喃喃輕念,像是想要輕撫赫連玦的額頭,“是不是受傷了?乖……告訴娘親。”
換來的隻是赫連玦冷冷的把她的手推掉,一場鬧劇。
“鬧夠了。”赫連玦也隻是冷了聲。
此刻是在蓮莊大堂之內,眾江湖遊俠麵前,他是過來將一切收局,而不是來陪她演戲,唱這一出感人至深的戲碼。
隻冷睨了眸眼,下一刻便是再狠狠推開了柳氏,轉向了眾人:“如各位所見,今日是我赫連玦的殯禮,不過我未死,蓮莊今日無意給大家鬧了一出笑話,至於我身後之人,待到今日散席,我會撤靈堂,召蓮莊眾堂堂主來落棠院議事廳一議。”
“希望今日一事,也僅到此為止。”
多冰冷的話語聲,公事公辦的模樣,幽深的魅眸微微一斂,便是在赫連嘯天那幾番錯語與柳氏的啼哭之間,定了自己的身份。
一朝玉麵公子變成了蓮莊中身份最耀人的莊主。
多年未出現在眾人麵前的赫連莊主……江湖有傳年輕有為,年少便武學大成的赫連玦。
竟是這般……讓人難以挪目。
就方才說的這一段話,也這般輕巧無華,就好像不過是一件瑣事,家事,鬧事。
可這般話語之間,蘊含的是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氣勢,就好似這氣勢渾然天成一般,少年老成。
這般年輕,便是不一般的人物……
眾人隻是訕了聲,隻在此時盯著赫連玦瞧。
隻見赫連玦臉上的表情還是這般冷然,隻唇角邊輕輕噙著一抹冷笑,修長的指提著鐵玉麵具,稍稍摩挲:“還有便是今日順便朝天下公布一件大事,江湖有傳,赫連莊主臥床十年不起,亦也是謠言。”
“我赫連玦自六年前起便是身子健朗,無任何不適。”
眾人嘩然。
再冷清不過的聲音:“一切身子不適,不過是赫連嘯天為了奪得蓮莊莊主一位,從而背後放的誑言。”
“今日既然眾位都在此,那我便也不再隱瞞,皆一齊將這些舊事說清,免得我來日還要再澄清一遍。”陰冷的話語,帶著幾分戒躁,平緩卻直入人心。
就好像沒有耐性再糾纏下去,就連日後也不要再出現不該出現的傳言。
既然已入江湖之潭,出現在眾人麵前,便一日之內說個清楚。
眾人又再嘩然,看似到這兒,整個今日之事的局勢已經清楚,蓮莊副莊主想要借機奪位,死而複生的赫連莊主出來拆穿一切。
原本還有人想要追捧赫連嘯天,現在隻看著赫連玦,心下慶幸方才赫連玦出現的巧妙,所幸他們沒有站錯隊伍,沒有奉承赫連嘯天,此刻隻想要開始見風使舵:“赫連莊主……”
想上前道賀。
赫連玦隻是依舊冷清了一張俊臉。
這幫人看到赫連玦此刻這般冷清,拒人於千裏之外又威嚴不容疏忽的氣勢,驀地又退卻了。
隻把眸光落到了此刻站在赫連玦身後的兩個人上,這不是前段時間江湖上聲名大噪的上清宮宮主與火舞堂堂主嗎?兩大正邪管事,都在赫連玦身後恭敬的樣子。
霎時又明白了什麽,好似江湖局勢根本就不似他們想的那樣,對赫連玦這一個人也低估了。
原本說是江湖四大勢力,而此時看這局麵,蓮莊莊主赫連玦與玉麵公子竟是一個人,這豈不是……江湖日後牢掌在他一人手裏。
“赫連……莊主……”有人忽地意識到,聲音都顫了起來。
赫連玦隻聽著這些人的聲音,冷了眼角眉梢。
不回答也不應。
他這般絕然,更是惹得那些江湖遊俠趨之若鶩。
若說蓮莊七代單傳,那麽六代都是武林盟主,現在赫連嘯天已敗,唯一有的隻剩下赫連玦了,看樣子赫連玦比起他那年輕有為的爹還更是不一般,此時都已執掌半個江湖,那日後呢?
有人心中早已明了,赫連玦這番收回蓮莊,身子又無恙,必定就是日後統領江湖的武林盟主無疑了。
此時看著赫連玦的目光也變得奇怪起來。
赫連玦倒是沒有太多反應,此刻隻冷眼睨著眼前的眾人,說完方才那些話,又把目光落到柳氏與赫連嘯天的身上去了。
柳氏方才被他那一聲“鬧夠了”一喝,此刻已經全然是神情懼頹的樣子,隻在地上蹲著,也不起來了。
什麽情分都沒了,縱然以後赫連玦與赫連嘯天算完帳之後也不會再給她好臉色了。
“玦兒……”囁嚅喃喃出聲,像是在想些什麽。
眼裏頭都是死意……
他如今還不知道她與嘯天背後說的那些話,對他做的事,還是能夠挽回來的,對不對?
柳氏驀地似想到了什麽,回頭看了赫連嘯天一眼。
赫連嘯天此時站在後頭,也像是在想什麽的樣子,似就如此敗了,他不能甘心……
赫連玦不過是來了一場死而複生,又站在了眾人的眼前,可他又如何算敗?哪怕赫連玦查出密林之事果真是他所為又如何?依舊能推脫到死去的李天行身上,方才說的那些十年前病重之事,也亦可用一樣的法子推脫!時間已久遠,隻要他不認賬,無憑無據又能如何?
此刻在眾人麵前也不過是說到時撤了靈堂,私下在落棠院召各分堂管事議論便罷了。
此時他還依舊是蓮莊的副莊主,就連玦兒也還稱呼他一聲叔父。
“嗬嗬。”赫連嘯天徑直在角落裏頭笑了兩聲。
卻是對上了柳氏也慌張看他的眸眼。
霎時他就不爽起來:“如媚,你還這般在地上坐著幹什麽!”
今日之事敗了,不過就是不當蓮莊莊主了,當不得了,哈哈……他一生的夢碎了,從此要被這赫連玦攪得天翻地覆而已,可他還有女人,還有之前幾十年的輝煌。
撩眉冷了粗狂的聲音:“眾人麵前,你還嫌方才不夠丟人?!”
又是那般哭著去找赫連玦,又是被赫連玦甩了個冷臉。
不僅丟了她自己的臉,也要把他一張老臉丟光了。
這會兒對待柳氏還是那冷眼的樣子,全然把自己當做了高高在上的主,是與柳氏在這些天尋常說話的語氣。
隻見柳氏臉上的神情稍稍一變……
原本就在尋思該如何是好,此時臉上皆已是淚水,方才的懼怕,已經轉換成了一種絕望:“嘯天……”
還是這般對待她說話的語氣。
“還不快過來?!”狠狠一喝。
柳氏隻驀地沉了媚眸,驚慌失措的看著赫連嘯天:“不……”
女人的臉終究會老,這些天她已想了足夠多,可赫連嘯天對她的也不是愛……
她此時此刻,隻能自己為自己找一個出路。
赫連玦在堂中站著,冷眼看著周圍的人,看似一場吊唁已經無需再舉辦,眾人那般阿諛奉承,他也無需再承受,根本不是他要的東西,此時看著柳氏這一聲“不”,還是對著赫連嘯天喊,這兩人不知又想要做什麽。
看到赫連嘯天被柳氏這聲不惹得眉頭緊皺,沉沉出了聲:“如媚,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下一刻隻見柳氏忽地發瘋了般又衝到了赫連玦的腳下:“玦兒,娘親錯了……娘親有話與你說,你原諒娘親好不好?”
這般哭得聲淚俱下,直讓堂中眾人也瞠目結舌,全然不知此刻又是要發生什麽。
隻見柳氏哭得肝顫寸斷:“娘親錯了,娘親願意把一切都說出來,隻求你原諒,原諒娘親做的那些荒唐的事情,不要再疏離娘親,娘親受不住……良心再也煎熬不住了,玦兒……”
赫連嘯天看著眼前的情況,隻狠狠的冷了眉眼:“如媚!你到底是發什麽瘋,想要做什麽?給我起來!”
“不……”柳氏隻呢喃般抬頭看了一眼赫連玦,低了聲音:“娘親知錯了,再也不和你叔父攪在一塊了,不會再做對不起你的事情了。”
“娘親和盤托出,當年你的那場病是嘯天他……”
現來聽般。赫連嘯天狠狠打斷了柳氏的話:“如媚你到底想做什麽!”
柳氏這會兒隻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理會赫連嘯天,隻抬頭一臉頹廢哭得肝腸寸斷的模樣,看著赫連玦。
仰望著赫連玦隻看到赫連玦冰冷萬分的表情。
赫連玦此刻也垂了眸,隻看著柳氏,今日穿著素雅的華服,與柳氏一身喪衣疊在了一塊,一時間分辨不出哪一片是他自己的衣袍。
柳氏頭上別了朵白簪花的樣子也赫然落入他眼中。
隻看到柳氏哭得厲害,頭上的花也搖搖欲墜似的:“娘親……”隻低沉出聲。
這一聲,念得不過是最後的舊情……
柳氏聽著卻是身子猛然一震,終於……又喊了她一聲娘親麽?
“玦兒!”這一聲這會兒帶著哭意和顫意,還有喜意。
赫連嘯天吼得也更是厲害,全然不顧在眾人麵前的形象了,反正在方才赫連玦當著眾人之麵取下麵具,反之沉聲問他“誰說我死了”之時,他就早已沒有任何形象了,此刻麵對下人的懼狠之樣都如數出來,那陰沉的氣勢,也像是要殺人一般,怒極到了一定程度。
“如媚!”低低喊著柳氏的閨名。
在場的人看著這陣勢,莫約也是明白了什麽。
原來在這眾人看不見的背後,蓮莊除了叔父欲殺侄兒謀權的醜聞外,還有嫂子與小叔糾纏在一塊的趣聞。
難怪赫連玦遲遲無動靜,方才也隻是喊了柳氏柳姨,甚至是不肯認母,原來還有其中的事情在此。
柳氏聽著赫連嘯天對她的怒吼,這會兒隻心神俱疲的抱著赫連玦的腿,抱得更加厲害,像是孤注一擲……她累了,這一生從她順了赫連建天的情,在赫連玦身邊照顧赫連玦起,無一不是怕什麽時候再回去,落了個一無所有的身份。
她每日步步驚心,夢回午夜都是害怕。
聽到“夷族”二字,也都是害怕,現在跟著赫連嘯天也是害怕,怕某一天人老珠黃,遲早什麽都不是……怕赫連嘯天知道她根本就不是玦兒的娘,根本就不是赫連建天所愛的人,更是一無所有,什麽都不是。
從來就不曾有人真的愛她,她隻能更愛自己。
哭哭啼啼:“娘親願意和你認錯,把一切都說出來,玦兒……你十年前那一場大病,雖說是偶感風寒,可是久治不好,娘親那時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查了才知道,是嘯天……是嘯天在你的藥中加了銀翹、金羚、桑菊、雙黃連和羌活,原本是風寒,卻不用熱藥,反而之是用辛涼解表的湯藥……隻能越喝越重,這些十年了,沒有人有證據,可是娘親知錯了,娘親如今願意把一切都為你說出來。”
赫連嘯天隻覺得五雷轟頂:“如媚!你瘋了!你在說什麽!”怒目而眥,死死的看著柳氏。
仿佛是覺得不可置信……
這些東西,柳氏怎會說出來……
那時他根本就還沒有將這些告訴柳氏,隻說是玦兒怕是活不久了,他愛她,所以要她與他一起,趁著她難過,將她攬入了懷中。
現在看來,多年前的舊事無論是舊人還是往事,都像是籠罩在一層霧氣之中,看不分明。
“含血噴人!”赫連嘯天此刻也隻能這般看著柳氏,似有些心寒,眼中都是涼意。
柳氏聽到赫連嘯天這般罵她,心也絕了,兩人之間的關係已是共同進退十年,又何來的含血噴人:“嘯天……你明知道我說的是真的,如今你還何苦騙玦兒……”
“玦兒這些年,受的苦也是多了,還有之後的……玦兒,之後你的病一直不曾見好,也是因為這些,包括這些年裏你喝的藥,加的那些狼虎之方,可都是嘯天給我的,娘親也不想啊……你想想娘親陪你一同長大,看著你從這麽高,長到了如今這般挺拔的樣子,娘親如何能狠得下心……”
“如媚!”赫連嘯天已經冷了眼。
看著柳氏就好像看著魍魎,她已經全然不知道在說什麽了,已經瘋了!
“還有之後的事情,你在密林中遭暗算,也是嘯天提前安排好的,埋伏了數百人,全是蓮莊旗下的殺手,九州之事根本也就是你叔父安排好的,玦兒你相信娘親,娘親是真的有心悔過,是無辜的啊……”
赫連嘯天隻聽得越來越心冷,看著柳氏這般樣子也覺得越來越陌生,一雙鷹隼般的眸子越加沉。
就好像是要斷了這份情分似的,在他大敗的時候,柳氏在天下眾人麵前說這些,無非是舍了他,給她自己留了一條活路。
這般苦苦哀求赫連玦原諒她,是給赫連玦投誠,也是在斷了他的一顆心。
數年的情分煙消雲散,看著柳氏的眼中也有了痛意:“你再胡說,信不信我殺了你!”
柳氏聽罷,本已跌坐不穩的身子直是瑟瑟發抖,就好像遇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一般……
她知道赫連嘯天向來說到做到,這一刻隻更加牢牢的纏著赫連玦,眼中也是絕望的樣子,看著赫連玦滿是求救的目光,而赫連玦……卻是眼中的冷光淬然更涼,那些本已經決定煙消雲散的舊事又赤|裸裸的攤開在眼前。
原本已經是心中無情,此刻隻覺得那些年身子所受的苦,還有密林中的刺殺又複而躍然在腦中,頎長的身子都微微僵滯了一下。
柳氏似還不知足,沒說夠,其實若說這些年來做得對不起赫連玦的舊事,還有更多:“還有玦兒,娘親還要與你認錯,若不是娘親存了歪心,想要你氣虛虧空而死,也不會逼迫你將沈家小姐娶進來,讓你至今都沒有尋自己合心意之人,是娘親對不起你……”
又是提及了沈如薰。
原本還是好好的,卻一下子早已不知弄巧成拙。
此刻赫連嘯天在一旁已經被柳氏這番話惹得滿是惱怒氣急攻心,隻手上提了一把劍,像是在怒忍的樣子,而這一處赫連玦卻是驀地退了一步,隻微微睨了蒼涼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