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九易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 魚死網破的邪魔已經積蓄出所有魔力,撲向被智圓大師守護著的苗滾滾了。

苗滾滾還處於昏沉的狀態,她的意識並沒有很清楚。

隻不過對比之前那種魂魄要被碾壓碎掉的窒息痛感, 現下在智圓大師的誦經聲中, 痛苦少了許多, 可以進入一個安穩的狀態了。

她對周邊的危險毫無查覺。

做出自損八百之事才能衝破三位上神封堵下的邪魔,裹挾著可以吞噬世間萬物的黑霧侵襲而來。

擋在苗滾滾前麵的智圓大師, 根本無力還手,很快就被邪魔的黑霧吞掉了。

被吞掉之前還保持著頌誦法經的狀態,想要帶給苗滾滾最後一絲保護。

邪魔剛動的時候, 薑九易雖然已經猜出來邪魔的意圖了,他的反應和動作也是極快的,但還是晚了一步, 並沒有如前一次那般把智圓大師從邪魔黑霧中搶救過來。

更可怕的還是邪魔突襲在前、薑九易阻攔追擊在後,薑九易眼看著邪魔可以吞噬萬物的至邪黑霧奔著苗滾滾去了, 而他阻攔無望。

就像黑霧吞噬掉智圓大師,他沒有辦法及時阻攔,換到苗滾滾, 他仍然沒有辦法阻攔。

仿佛回到了幾萬年前的那一天, 他睜開眼睛,不見懷中的人,再尋找到時隻有井眼旁邊掉落的一條玉白絲帶。

一切隻是電光火石的轉瞬。

薑九易隻覺心口一陣劇痛襲來, 邪魔的黑霧已經吞噬了還處於沉睡狀態的苗滾滾。

他心口那陣劇痛瞬間就似滾燙岩漿,從嘴中不受控製地噴發出來。

“神尊!”

緊跟過來的陳胖子看得清楚,連忙撲身過去, 扶助搖搖欲墜的薑九易。

薑九易自萬年前強自鎮壓了邪魔那次後, 神體陷入沉睡休眠, 直到前些時日醒來,並沒多少恢複全部實力。

如今又被邪魔用此攻心之計傷到心脈,嘔出心頭血來,損傷更大了。

他們這邊情況,剛剛吞噬苗滾滾的邪魔看得清楚,剛剛交手時,他已經猜到幾分,這回更加坐實。

——不錯,他的實力沒有恢複到巔峰,薑九易亦然。

他剛剛還吞噬掉兩個新物件——一個人間的得道高僧、一個擁有神格的上仙。

以這兩個新鮮的魂物做引體,他的能量必然能夠重回頂端。

如他所料,他先是吸收了先吞進來的那個老和尚的魂體。

這老和尚在人間應該是沒少做善事,積攢了不少功德,對於成仙入佛,這倒是好的,對於他這種至邪至魔之物,吸收起來比較困難。

好處是隻要一旦吸收,為他所用之時功力立刻翻倍。

趁著薑九易被激吐出心頭血的空隙,他消化掉了智圓大師的魂物。

他乘勝追擊,正準備消化掉苗滾滾時,他發覺出不對來。

他黑霧的核心地區突然被什麽東西攻擊,使得他竟然也神奇般地感受到了他正暗自嘲諷著的薑九易的痛楚來。

不同的是他沒有本物實體,也就談不上有心頭血,不能像薑九易那般說吐血出來就吐血出來。

就在他遲疑為什麽吞噬苗滾滾的神魂會出現異狀時,那股子異狀並沒有因為他的遲疑而暫停,反而是比他想像中的速度還要快地發酵開來。

因著陳胖子扶著薑九易,隻剩方灩灩一個人,以她一人之力難敵邪魔。

她沒有輕舉妄動,隻是衝到陳胖子和薑九易的最前麵,警惕地觀察著邪魔,避免邪魔趁此偷襲。

誰知道一團黑霧的邪魔,非但沒有在他們虛弱的時候來搞偷襲,還從內到外地定在那兒了。

本來邪魔的黑霧就是上下浮動左右縮脹的,像眼前這種靜止到一動不動的情況就顯得非常詭異了。

方灩灩發現不對,正想和身後的陳休和薑九易說,就見著靜默狀態下的邪魔黑霧團裏忽閃出一片白光來。

這白光恍惚間與他們身下不遠的那口一直冒著白霧的井顏色相近,兩相湊近,相得益彰。

“神尊,休休,你們快看邪魔那邊,他……他好像要爆炸!”

雖然這話說得她自己都不太信,但是她語氣裏隱隱帶出來的興奮卻是沒有辦法掩蓋住的。

正暗自神傷,連著神魂都有些不穩的薑九易捂著胸口,要靠在陳胖子的身上才能勉強站著。

被方灩灩突來一句,兩個人都是悚然一驚。

如果邪魔真的爆炸,苗滾滾連最後一絲希望都沒有了。

那可真是神魂俱滅,想修補都修補不出來了。

可是聽方灩灩那語氣又不像是這種。

薑九易連忙從極痛之中抽離,抬頭看向吞噬掉智圓大師和苗滾滾後,迅速撤離到他們對麵位置的邪魔。

果然在邪魔黑霧正中的位置隱隱有白光閃現。

這白光如晨光微熹、金烏初升,破開濃濃黑霧,也要掙出一片光明來。

薑九易緊鎖的眉頭,在白光漸漸掙出時,緩緩紓解開來。

他哀傷無盡的麵容,慢慢冰釋開來,鳳眸處垂落一滴溫熱的淚。

他輕喚一聲,“滾滾!”

陳胖子這才反應過來,黑霧中騰起的那一絲白光有可能是苗滾滾。

“真的是滾滾嗎?他不是被邪魔吞了嗎?還是說她已經占領了邪魔的本體?”

理論上來講,邪魔是沒有本體的,他隻有一團黑霧。

就是這團黑霧才真的不好攻破,比著他們擁有本體的神,更難以下手。

誰知道好巧不巧的,被苗滾滾攻進去了。

別說陳胖子驚訝,就連邪魔自己也沒有想到會吃這麽一個帶有硬傷的大虧。

眾神及魔看到的這一切,身在黑霧之中還處於沉睡狀態的苗滾滾並不知道。

她的沉睡說來很奇怪,她沉睡之中是有她自己的世界。

並不是做夢。

是一種極其真實的世界。

這個世界裏,隻有她和另外一個渾身塗滿金色、身穿紅色蓮花狀衣服、自帶金光的小孩兒。

這孩子看不出性別來,看麵相,大約七八歲,團團的小臉紅撲撲的,雙眉中間還帶著一點紅。

“姐姐,你陪我玩啊,你看那邊,可以放風箏。”

小孩子的要求並不高,苗滾滾也願意玩,同意了。

兩個人扯著一個蝴蝶形狀的風箏,跑在草地裏,把風箏越放越高,直到隻能看到一個點,再放,風箏可能真的要飛上天去了。

“風箏不要跑掉噢,”

小孩子盯著那個點,可憐巴巴的樣子逗笑了苗滾滾。

“那當初是誰要把風箏放得高高的,現在收不回來了吧。”

苗滾滾雖是這麽說著,手裏牽著的繩子仍然沒敢放鬆。

風箏就高高地飄在那裏,牽著小朋友的眼睛。

“可是風箏就應該高高的啊,”

小朋友很有理由。

“你叫什麽名字啊?你怎麽會在我的世界裏?”

這是苗滾滾非常疑惑的,她卻忍到了陪小朋友放完風箏才問。

“我……我就在你的身體裏麵啊,我喜歡姐姐,我會一直在姐姐身體裏麵的,姐姐對我最好,陪我放風箏,他們都不陪我玩。”

小孩子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的,聽得苗滾滾更糊塗了。

小家夥還在說:“還給我找到我喜歡的玩具,那顆紅珠子我好喜歡,要是沒有紅珠子,我就沒有辦法化成實體來找姐姐玩了。”

說了這麽多話,大概隻有這句話說到了重點。

紅珠子?

苗滾滾馬上就想到了她抱著撿便宜的心思,從那口死井噴出來的白霧中撈出來的那顆。

原來那顆紅珠子有那般神奇的作用啊。

她竟然一點不知道。

果然這個便宜撿對了。

紅珠子是撿來的,可她不記得她還撿過小孩子啊。

自己這見東西就想撿的毛病,都是受陳副局長耳濡目染出來的,撿的太多,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也是可能的。

她準備一會兒翻翻她的儲物袋,刺激刺激她的記憶,看看有什麽漏網之魚是她自己忽略的掉的。

想到翻儲物袋,她粗壯的記憶弧線終於拋到位,想起她儲物袋裏確實有一個活物。

那是他們當時去新天地職業培訓學校執行任務時,意外帶回來的十世善人的胚胎。

她記得她當時把那枚胚胎放進儲物袋裏時,還是枚蛋的形狀。

這是吃了什麽催促生長的東西,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已經長成七八歲小朋友的模樣了呢?

小家夥見著苗滾滾盯著他看,他也不怕被苗滾滾看。

隻模樣笑嘻嘻地指著天空的同箏說:“姐姐,你看,風箏飛得那麽高,我們牽著風箏線是不是可以跟著它一起飄到天空上去呢?”

苗滾滾還在琢磨一枚蛋狀的胚胎是怎麽變成人的,根本沒有注意小朋友隨口說的話竟然變成了現實。

他們竟然真的不知不覺地飄了起來。

雙腳離地感,並不怎麽真實,而且對於苗滾滾這種既做過上仙又做過妖,現在又是魂魄狀態,飄起來或是飛起來,都不會讓她害怕的。

她感覺到害怕的是他們飄起來的時候,雙腳之下那片地方竟然長出了鮮活嬌嫩的植物來。

如藤蔓一般,逐漸長高。

她們飄多高,那根藤蔓就長多高,眼看著他們要飄到天空上去,那根藤蔓也要跟著上去。

那根藤蔓還越長越粗,和她在井口見到的白色霧氣一樣的蒸蒸霧氣從它的根部長出,轉瞬間就圍住了整根藤蔓。

衝天的白色霧氣,追隨著他們兩個往上飄的腳步,使得他們兩個好像踩著一股仙氣,駕著翔雲一般。

簡直不要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