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瑤見他這麽幹脆,也就不繞圈子了,直接道:“禦史大人,可要草民直言?”

苗錦堂一聽這話,臉色微緊:“當然!”

溫瑤看一眼床幃內的華姵瀾:“苗夫人的身子日趨衰竭,虛弱,氣息如渺渺微雲,這麽下去,隻怕最遲半年,便是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

這話一出,苗錦堂臉色頓時就凝住,血色褪盡。

華姵瀾倒是沒什麽太大的表情,似乎早已預料到自己的病情凶險,隻垂下眼睫。

一旁的檀鳶則也是臉色一驚,然後吸口氣:“之前大夫都說夫人是因為小產後傷了元氣,才會留下病根兒,隻要好好調理,便能慢慢好……你卻說夫人隻有半年的壽命,咱們到底要信誰?”

溫瑤隻一字一句:“其他大夫說得也沒錯,苗夫人如今的身體衰虛,確實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小產後傷了元氣,但,這隻是其一。大部分原因,並不是因為小產後失調。”

苗錦堂眼色多了些懷疑:“你是說還有其他原因?那為什麽之前的大夫從沒提起過?隻說是小產後失調的原因?”

檀鳶一聽大人也懷疑,也跟著嚷起來:“是啊,難不成就你眼光毒,其他大夫都眼瞎?我家夫人在京城前後看過兩三個大夫,都是按照小產後失調的病症來治的。京城的大夫難不成還比不上你?!”

溫瑤聽檀鳶說話就腦殼疼,皺眉,隻望向苗錦堂這個家屬:

“我並不是質疑前麵大夫的醫術,不過,之前的大夫可能是因為得知苗夫人剛好是小產後才出現這些病症,才會先入為主。”

畢竟,先入為主的觀念,還是影響力很大的。

比如所有人都說這個人很壞,你對他的印象,就會變得不好。

哪怕你可能並沒和對方真的接觸過。

在現代,也有很多類似的先入為主造成誤診的醫學案例。

曾經有病人在一家醫院檢查出是癌症,去另一家醫院治療,很可能另一家的醫生也會順著癌症的治療方法給他治療,結果,去了第三家,重新檢查了一遍,才發現病人根本沒有癌症,隻是誤診。

苗錦堂輕蹙眉心,似乎在掂量麵前女大夫說話到底靠不靠譜。

說實話,若不是李知縣的大舅子極力推崇,且知道這個小婦人曾經將中風的李知縣妻舅治好了大半,又從齊達口裏得知這小婦人貌似還是濟世堂的幕後老板,他還真的不太敢將妻子的身體交給這麽個年輕女子手裏……

但如今身在利川縣,妻子這樣也不方便趕回京城治,也隻能暫且信她一回了。

想著,苗錦堂開口:“那你看出到底是什麽問題了嗎?”

溫瑤遲疑了一下, 終究道:“我懷疑.,讓苗夫人的身子虛弱成這樣的主要原因,是中了慢性毒。怕是苗夫人兩年前小產後,便開始接觸這種毒物。是一種不易察覺,效果很慢,但經年累月能腐蝕人體的毒,當然,這隻是草民暫時的猜測,我還需拿些苗夫人的頭發回去,檢驗一番才能確定”

苗錦堂頓時就臉色被鎮住。

“什麽,中毒?”檀鳶也是一驚,“光天化日下,哪來的毒?是被人投毒麽?咱們夫人身在內宅,又不與人打交道,也不可能與人結怨,怎麽可能被投毒?”

溫瑤慢慢說道:“投毒的渠道多了去,別說你身在內宅,就算身在深山老林,若是有心人存了這份心,也是有可能給你下毒的。”

檀鳶被震懾住。

華姵瀾亦是在溫瑤說自己被下毒時,猛地一抬頭,失了半會兒神。

苗錦堂良久不語,半天臉上才隱隱浮現出一絲隱忍的怒氣,攥緊指關節:

“溫大夫,還請為內子仔細檢查。”

溫瑤當然也明白他此刻內心肯定心潮起伏,甚至很憤怒。

堂堂當朝官員的內眷愛妻被人下毒,一下還是兩年,誰不氣得爆炸?

簡直就是挑釁自己。

而且她也看得出,苗錦堂對妻子是非常關心和緊張的。

她便也就走到床邊,彎下腰:“苗夫人得罪了。”

然後,在華姵瀾的允許下,小心翼翼地快速拔了她兩根發絲下來。

又拿出小剪,將華姵瀾的指甲剪下來一點。

將東西都包裹在手帕中,溫瑤告辭離開。

檀鳶在苗錦堂的吩咐下,送溫瑤出門口。

李夫人在外麵的廳裏正等著,見溫瑤出來,忙迎上去,與她一起出門。

剛離開小院,李夫人便忍不住打聽起華姵瀾是什麽病,身子如何。

溫瑤想著李夫人到底是主家,便也就低聲照直將自己發現的可能性說了。

李夫人頓時就是一驚:“什麽?中毒?誰敢給禦史夫人下毒,而且還是常年投毒……這也太膽了包天了!”

“我也暫時隻是猜測而已。還需要回去仔細驗驗。”

李夫人卻對溫瑤的醫術深信不疑:“既然你敢這麽說,想必八九不離十了。哎,苗夫人也是命苦,好不容易熬到如今這樣的日子,卻又發生這種事,若真是中毒,也不知道是意外還是有人刻意所為……”

溫瑤一挑眉:“命苦?”

李夫人也就暫停住腳步,望一眼小院那邊,低聲:“苗禦史是寒門子弟,與苗夫人自幼青梅竹馬,從小就有婚約,成婚後,苗禦史寒窗苦讀,全靠苗夫人做繡活來養家,若不是如此,苗禦史也沒法安心讀書,進京考試。苗夫人可謂是個賢內助。”

溫瑤想起華姵瀾手上與年齡不符的厚繭,這才明白了。

原來這位禦史夫人,倒也不是生下來就養尊處優,倒是個苦過來的。

李夫人繼續道:“其後,苗禦史高中,殿試後被皇上看中,成為天子門生,一時風光無兩,加上年輕有為,相貌堂堂,更引起了京中不少勳貴的注意,我聽我相公說,當時有不少達官貴人都想招攬他為東床快婿呢,其中不乏高官嫡女、侯爺的外孫女,甚至還有郡主。苗禦史說自己家鄉已有妻子,方才一一婉拒。隨後,苗禦史將苗夫人從家鄉接到了京城,一路升官,在官場順風順水,走到了現在。你說,這苗夫人難道不是一路熬過來的麽?好日子這才過了幾年,怎麽就出了這樣的事……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