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廷煥一抬頭,看見寧善兒果真站在前方不遠處的柳樹下,一身素淨淺藍衣裙的寧善兒,淚光盈盈地看著自己,烏發鬆鬆挽起,不施脂粉,也未點釵環佩飾,少了平日的嬌美,倒是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淒美,手裏還挎著個籃子。

此刻寧善兒看到他,沒出聲,隻眼淚汪汪地就這麽站在那兒,像是不敢過來,一下子就狠狠撥了元廷煥的心一下。

說實話,一個月沒見寧善兒,他還是很惦記的。

但如今正是爭儲的關鍵時期,他實在忙得不可開交,又怕去看望寧善兒,引起王妃不滿,跑去國公府告狀,失了嶽丈與小舅子們的支持,也就擱置了。

此刻看到她頂著一身傷跑來了,他也再顧不得別的了,上前幾步,皺眉:“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傷不是還沒好嗎?”

寧善兒張嘴,卻凝噎,眼淚啪嗒一下落下來。

身後陪著的妙茹代她回答:“奴婢也勸過了,可純夫人非要過來,說是好久沒見王爺了,今兒若是再不見,還不如死了……”

“什麽死不死的,說什麽話。你先帶純夫人回自己的院子去。”元廷煥吩咐下去,又望向寧善兒:“你見著我了?總也能安心了。先回去吧。”

寧善兒終於哽咽起來:“善兒知道王爺最近忙,也不會多打擾王爺。不過,善兒特意為王爺做了些小點心,還請王爺吃了,善兒便會離開。”

元廷煥心裏已經有些不落忍,卻還是皺眉道:

“你這一身傷還沒好,做什麽點心?快先回去歇著。”

“王爺就先吃兩口吧,”妙茹抿唇插嘴,“純夫人為了給王爺做這麽一頓點心,站了兩個時辰,傷口疼得冷汗直冒卻都不去休息。”

元廷煥臉色一動,這才說:“拿過來吧。”

寧善兒忙走過去,將籃子遞給元廷煥。每一步,都有點蹣跚,不穩。

元廷煥看她傷勢確實還沒好,心中更有些不是滋味,隻見她揭開籃蓋,端出碟子,目光又是一停,下意識就將她的手腕抓過來:

“你這手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家法打在她身上,手上怎麽會有傷?

而且這些傷看著是新的,不像是舊傷。

寧善兒抽出手,藏在身子後,紅了眼眶, 不說話。

元廷煥急了,走近兩步低聲:“善兒,快告訴本王,這傷是怎麽弄的…

妙茹這才在一邊道:“是純夫人給王爺做點心時,因為受傷,手腳不靈活,不小心燙傷的……”

元廷煥心痛不已,看著寧善兒,半天才道:“你這小傻瓜。”

寧善兒垂著眸,不去看他眼睛,略帶抽泣:“隻要王爺吃得高興,善兒做什麽都願意。”

元廷煥托起她的手,吹了吹:“好些了嗎?稍後本王讓大夫拿點藥膏過去給你敷一敷。”

“放心,王爺,好多了。”寧善兒軟軟回應。

元廷煥接過碟,看清楚上麵的點心,不禁失聲:“蘭花餅?”

蘭花餅是他生母生前私下最愛做給自己吃的小點心。

當時,生母住的殿內,種植了蘭花。

生母月例有限,在宮裏地位又低,不受重視,沒法給他做太貴重的吃食,便將殿內的蘭花采摘洗淨,給他做成甜潤酥脆的蘭花餅。

小小的蘭花餅,卻承載著他對生母的緬懷與思念,也幾乎代表了他的幼年時光。

後來生母去世,他也有了府衙,封了王,再沒吃過這點心。

沒想到,這輩子居然有人能再次為他做出蘭花餅。

寧善兒默默觀察著麵前男人神色的每一絲動容,一顆心也悄然落定。

進了吳王府後,她也沒停下來打聽元廷煥身世與經曆的步伐。

關於元廷煥幼時少時的許多事,她從他身邊老人兒那邊,都了解過。

他生母生前殿內種植蘭花,常用蘭花做蘭花餅給他吃的經曆,她自然也知道。

人生最初吃到的食物,會成為一生中最重要的回憶,也是後來再奢侈的食物也取代不了的。

眼下,看到元廷煥的神色,她便知道,自己用蘭花餅來複寵的這一步棋,沒走錯。

元廷煥用牙簽挑起一小塊,吃了下去,然後感慨:“好吃。”

又深深看向寧善兒,味道是其次,更重要的這份心思。

寧善兒見他吃下蘭花餅,驀的眼淚就流了出來。

元廷煥忙放下手裏的點心,過去給愛妾擦了眼淚:“怎麽說哭就哭了呢?”

寧善兒哽咽了一下,淚光盈盈地盯著麵前的男人:“王爺是不是還在記恨我,覺得是我害了大姑娘?”

元廷煥一時不語。

“王爺,善兒真的是冤枉的啊。”寧善兒抽泣,“別人不知道善兒,難不成王爺也不清楚善兒的性子麽?善兒出身小門小戶,能進吳王府,得王爺恩寵,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妾身感恩和珍惜還來不及,哪裏會做出這種傷人五百,自損一千的事?何況大姑娘是王爺的寶貝女兒,善兒再如何也不會傷了王爺的眼珠子啊!”

元廷煥歎了口氣:“其實本王也明白…可,若不是你,又怎麽會在你房間盆栽裏搜到藥材殘渣……”

“妾身的房間又不是天牢大獄,戒備森嚴,可以說是,隻要是下人,都能進出來去。誰又知道是哪個下人將藥渣放進去,想栽贓妾身?”

“有人栽贓你?誰?”

寧善兒擦了把眼淚:“妾身打從進了吳王府,得了王爺的盛寵,嫉恨妾身的人有多少,王爺心裏也清楚。妾身每日在後院行走,宛如在刀尖上行走一樣,知道不少雙眼睛盯著自己,卻也沒想到,有人會這樣害妾身……至於是誰,妾身真的不知道。也請王爺不要再追究了,善兒真的不想再與人結仇了……”

她不敢明著指證是元碧澄做的。

若是說元碧澄想害自己,總要拿出實際證據吧?

就算有證據,隻怕也被吳王妃為了保護女兒,銷毀得差不多了。

既如此,隨便指證元碧澄,反倒讓元廷煥更加不喜,吳王妃那邊也不會善罷甘休,說她汙蔑自己的女兒。

如今的她,沒有能力與吳王妃母女正麵剛,不能與吳王妃撕破臉,這頓冤枉,隻能硬吞下。

還是先討回元廷煥的歡心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