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抱我,你把我毛都搞亂了……”

被人族強行壓在懷裏的尺玉耳朵向後撇著,接連發出凶狠的哈氣聲。

但他的貓言貓語顯然不被人族所聽懂,眼睜睜看著男子纖長的大手落在了自己腦袋上,尺玉心道,這該死的不尊重,早晚讓你付出慘痛代價!

式粼弄不懂貓心,他用指尖戳了戳白貓耳後最柔軟的毛發,歪著頭問:“中午還讓抱呢,晚上是怎麽了?”

白貓不喜歡耳朵後麵被碰,氣急敗壞地甩了甩貓頭,像隻白毛小獅子似的,“中午?中午那是有捉妖師拿法器追我,我借你馬車躲一下而已,你可別想歪了!”

然而白貓的解釋落入式粼耳朵,變成了單曲循環的“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式粼被說人話的白貓逗得哈哈大笑,他雙手托著白貓胳肢窩,將白貓舉在麵前,笑笑說:“既然你是中午跳上我馬車的,那就叫你小午吧。”

話音剛落,式粼湊近白貓,對著粉嫩嫩的嘴角親了下去,白貓藍眸驟然一縮,當場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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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午?

呸!

他尺玉有名有姓有身份,才不稀罕叫這破名!

若非眼下到了他褪去獸形耳尾的關鍵時刻,不方便幻化人形,他必然要與這無知人族爭論一番!!

妖修百年化半人形,千年可褪去獸形耳尾,尺玉今年剛好是第九百九十九年,所以要以真身養精蓄銳,否則哪裏會被有眼不識老祖宗的捉妖師小輩拿個破鏡子活活追了六裏地。

當時他走投無路,瞧見移動的避難所朝他而來,自然是想都沒想就跳了進去,可他逢場作戲的躲懷裏一下下,竟然會變成人族對他毛手毛腳的理由……豈有此理!!

隻不過他現在還不方便拍炸人族的腦瓜子,已經到酉時了,人族都是這會兒用膳的,等他吃個夠本再說。

尺玉忍辱負重地被叫式粼的人族啾完嘴嘴,啾肚肚,都碰到他neinei了,煩……

一番口水的洗禮,尺玉覺得自己不幹淨了,他舔了舔爪子,低著貓頭狠狠擦拭人族對他的“侮辱”,又將肚肚毛和背毛重新梳理至順眼。末了,嫌棄地抖手,斜著海藍寶般的眸子看向一席淺青長袍的式粼。

好在這位人族長得還算俊俏,眉目比話本裏的仙官不遜色半分,身長九尺,肩寬腰窄,銀白色絲帶將三千青絲盡數高束,給人一種朗朗清風的舒爽感。

換個肥頭大耳,腦滿腸肥的主兒,他怎麽都咽不下這口窩囊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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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粼在下人布好晚膳時,朝貴妃榻上貴妃躺的尺玉喊道,“小午,過來吃飯。”

尺玉扭過高傲的貓頭,不去看式粼,也不看桌上香噴噴的葷腥。他不承認自己叫小午,這要是傳到妖嶺他還混不混了?手底下怎麽說也有幾千號貓妖呢!

可是烤雞味兒太香了,他本能地用鼻子嗅了嗅,趁著背對式粼,吧唧吧唧舔了兩下嘴。

式粼見貓不理人,揮退下人兀自坐在圓鼓凳上,“也是,看你肚子上都是肉,八成是中午吃撐了不餓。”

“誰肚子上都是肉了?”尺玉回過頭怒視式粼,“有沒有點常識,這叫原始袋,有利於伸展後腿,增加運動幅度的好……嗎……”

尺玉越說聲越低,他眼見式粼從外焦裏嫩的烤雞上拽下整條雞腿,嘴巴不爭氣地又舔了起來。

都說貓饞,也不是全無道理的。

尺玉想著自己都被式粼那個啥了,再錯過雞腿,實在太虧了……

他高傲地扭著貓腚,三步跳到八仙桌上,一口咬住式粼口中的雞腿,並發出護食嗚嗚聲。

式粼是真心喜歡小貓不假,但人貓有別,他的小貓不該從主人口中奪食,還這麽凶,一點都不可愛。

故意沒有鬆掉口中的雞腿,式粼抬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尺玉腦門,拿眼珠子凶了回去。

尺玉非但沒有被式粼嚇退,反而嗚嗚得更狠了,他再度張大嘴,這一次直接咬穿了雞腿骨將烤雞腿扯了過來,旋即以左側前腳踩在剩下的大半隻烤雞上,縮著瞳孔與式粼對視。

式粼被護食貓活活氣笑了。

烤雞本來就是給貓準備的,是貓不吃在先,現在小家夥盛氣淩人的樣子絕對是欠收拾。

他還不至於跟個小畜生動用武力,隻不過這雞就是喂狗,也不給白眼貓吃,不餓一頓怕是不懂式家的規矩。

式粼推開肉乎乎的尺玉,抓起烤雞啪地扔在了地上,冷冷地朝門外候著的下人喊道:“阿安,進來把屋裏全部的葷食都收走,整個布莊茹素三日。”

尺玉瞪大眼睛看著式粼,震驚之餘,全然未帶頹喪模樣,他嘎嘣嘎嘣嚼掉嘴裏的雞骨肉,權當是白白被人族討去了便宜。

一宅之主竟然連隻雞都要計較,這破宅子他還不待了呢!晦氣!!

尺玉吃完口中的大半個雞腿,臉都沒洗,跳下八仙桌順著下人開啟的門縫躥進夜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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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性難馴,我倒要看看你能走多遠。”

式粼負手門前,望向暗夜裏的那道白光,並未追出去。

據他所知窺生門為給劉府小公子驅邪,派了數十名捉妖師下山,而布莊距離劉府,僅僅相隔兩條街。

白貓跳上馬車之時,他就覺察到有捉妖師的銅鈴在響,此貓該是一隻未修成人形貓妖。

他之所以不懼貓妖,甚至願意出手相助,全因少年時救下過一位獸形特征的妖族。

那日他回鄉祭祖,途徑淡湖偶遇捉妖師圍攻帶著獸尾的蛟龍少年,少年不願與捉妖師纏鬥,唯恐造下殺業影響飛升,他見妖非盡惡,便自願被其挾持,幫助蛟龍逃出陣法。

蛟龍少年化龍飛上九重天之際,斷髯以贈,曾與他講過蛟髯所化緞帶係在頭上,定可佑他一世順遂平安。

漭城妖患頻頻,布莊可以說是少有的淨土了。

這些年他也救過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本分小妖,比如前兩天還在後院看門的大黑狗,眼下大黑狗被逼無奈去山裏避風頭去了,此時漭城的捉妖師八成比妖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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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玉前一秒還想著憑他的本事到哪兒都能吃一口飽飯,不必在此出賣色相忍辱負重,後一秒聽到了鎮妖銅鈴的響動,慫的立刻退了回來。

他蹲在布莊內的牆根處貓貓叉腰,臉上還是氣鼓鼓的,但心情上平靜了不老少。

躲了好幾百年才修到關鍵時刻,一定要留存妖力褪掉耳尾,絕對不可以意氣用事。

可一想到跟摳門精搖尾乞憐,他就不甘心!!

烤雞沒吃成,還白白被親了一身髒口水,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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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粼從賬房出來,刻意在布莊內繞了一圈,行至半壁廊時,看到尺玉蹲坐在小花園的奇石上,大白尾巴規規矩矩地圈住了自己,頭微微抬著,像是在賞月。

果然不出他所料,尺玉為妖,即使負氣出走也不敢離開布莊半步。

眼下漭城妖心惶惶,膽子小的甚至不敢於城內逗留,算起來這小白貓還算膽子壯的,怪不得脾氣這麽倔。

“也好,不聽話就餓著,什麽時候知道尊卑,什麽時候吃肉。”式粼不確定這個距離尺玉能不能聽見,能聽見是最好的。

貓還在,式粼也就放心了,他負手穿過半壁廊往臥房行去。

直到式粼的腳步聲淡出聽力範圍,尺玉才收回微微向後的耳朵,他當然能聽見式粼說話,他還能貓語罵人呢!

“畜生……”

既然主動製造邂逅式粼沒領情,那他也不求和好了,他就不信才下令茹素三日,布莊內便立刻不見半點葷腥,夥房肯定有剩餘食材還沒來得及消耗。

他現在正是長身體的節骨眼,豬肉雖肥,若是有,他也認了。

尺玉飛身躍下奇石,循著煙火氣息在鋪滿月光的石磚上飛奔,月光灑在他潔白的背毛上,整隻貓散發著柔和的光。

他雙耳警惕地豎著,遇人便隱,不多時在布莊東南方向找到了夥房。

戌時一刻,廚子們都撤了,夥房的燈熄著,房門也是大關,但尺玉的夜視眼很快發現了右側的窗子開了一條縫。

他找準時機嗖地鑽了進去,前腳剛從窗邊躍至桌麵,便一腳踩在了肉唧唧的東西上,他嫌棄的撤後半步,發現所踩之物不是別的,正是不久前式粼扔到地上的烤雞。

烤雞沾了土的雞皮已經被剝了下去,雞肉幹幹淨淨地擺在盤中,他並不想承認,這一秒他對雞動了真情,非它不可的那種。

尺玉抬起沾過雞肉的前爪,用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心裏有小蟲爬似的。

想吃……

畜生……

這擺明了是一個請君入甕的騙局,若是次日清晨廚子發現雞沒了,式粼肯定能猜到是他吃的,他現在要是沒有定力,自尊心會被剁成餃子餡的。

不吃!堅決不吃!!

尺玉舔了舔嘴,用意誌力克製住了自己生出貪念的五髒廟,他越過扒皮的烤雞,直奔米缸。

釣不了魚,他還捕不到鳥嗎?

活貓能被尿憋死?笑話!!

尺玉推土機般啃了一口大米,順著窗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