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放開手,涼涼地道:“你如果後悔了,現在還可以回去。看看出手狠辣的穆紫嫣會怎麽對付你。”

“穆紫嫣,她叫穆紫嫣,挺美的名字,就是人有些惡毒。”

“你怎麽知道她惡毒。”

“我不知道啊,憑感覺而已。”

他們終於從暗道裏走了出來,迎麵是一片不過方寸大的竹林。但饒是如此,這不知道怎麽形成的暗道隱於這林子後,還是很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從林子出來,月光便真真切切地照到了兩人身上,路也看的真切了。

舉目望去,整個王府都亮著燈。所以身旁這處格外幽黑僻靜的院子,就顯得太不協調了些。兩人相視一眼,很有默契地往牆邊靠了靠,打算飛進去。恩,會武功的人都是不喜歡走門的吧,相思這樣想。

“兩位打算做什麽?”暗影裏突然走出一人,冷冷的目光在相思和楚鬱的身上打轉。

封天。他怎麽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冒出來了?

相思轉身,笑嗬嗬地問好:“殺手好啊!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啊?哦,對了,你是在問我們。我們剛從宴席上下來,吃得有些多,打算散散步,有助於消化嘛!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裏來了,這裏住得誰啊,沒點燈,已經睡了嗎?”

相思劈裏啪啦說了一通,最後終於給繞回到正題上來了,還有點詞不達意。楚鬱含笑看向一邊,不打算理會。

封天懷疑探究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又兜了一圈,然後看看遠處,才道:“你們散步就散了整個王府,從前院散到了後院?”

嘎?

“這裏沒住人,沒什麽好看的,你們還是趕緊回去吧!”封天說完,轉身又隱進了黑暗裏。

“走吧,這王府很大,回去又要走好久呢。”楚鬱拉著相思離開,而相思回望著那黑漆漆已經頹敗了的院落,做一步三回頭狀。

隔日,阿史那在女兒的婚事敲定後,就帶著兵馬離開了鳳凰城。而紅霞卻留了下來,說是要熟悉北辰的地理風情,為將來在這裏長住做準備。

再次看到穆紫嫣,相思就越發覺得她不對眼。怎麽看怎麽都覺得她是陰險奸詐小人的典型案例,若是從前,她一定會走上前去拍拍她的肩膀,很友善地道,對不起小姐,我懷疑您跟一起奸殺罪有關,麻煩您跟我們走一趟。在未來的48個小時裏,您有權保持沉默,但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現在,她依舊是很友善地走上前,卻不能去拍人家肩膀了。隻能道:“對不起姑娘,我要見你們家王爺,麻煩您給通報一聲?”

她不怕穆紫嫣使壞,雖然她知道自己打不過這個女人。但若是動手,她保證,穆紫嫣絕對占不到便宜。更何況,還有一個看起來很厲害樣子的楚鬱跟在自己身後。

守在書房門外的穆紫嫣剛想拒絕,卻聽到裏麵傳出話來。“王爺有令,讓他們進來。”

穆紫嫣咬咬牙,讓開了道。

西平王的書房很整潔,整潔到案前也是空空如也,他卻牢牢地盯著上麵,一手托著腮,一手在椅子的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點著。一旁,臨淵靜靜地守著,懷中抱著劍,雙眉緊鎖,竟是如臨大敵的樣子。

許是坐得累了,賀蘭馥傾微微動了一下,瞥了眼身側的臨淵,道:“你不用那麽緊張,來的都是美人,又不是妖魔鬼怪。”

一聲輕笑在門外響起,門開處,相思跨了進來,身後是一臉笑盈盈的楚鬱“看樣子,王爺似乎在這裏等了有一陣子了。怎麽,把未婚妻一個人丟在外麵,舍得嗎?”

賀蘭馥傾動也不動,淡淡道:“舍不得也沒辦法,玄機宮宮主作為京都特使大駕光臨,怎麽也要給幾分薄麵。更何況慕容姑娘本就是我請到府中的貴客,更是不可怠慢。”

楚鬱笑笑,很自覺性地找了個地兒坐下,將剩下的一切交給央求要來見賀蘭馥傾的相思。

相思暗罵楚鬱這家夥不講義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後,轉首又是一臉的笑容。“西平王爺?”

後者點點頭,等著她的下文。

相思沉了沉氣,將思路理了一下,笑道:“實不相瞞,我失憶了。所以現在站在您麵前的,是相思,也不是相思,不知道我這樣說您能不能理解。如果之前咱們真的認識的話,那我的不同和改變,想必您也已經見識過了。那麽,請允許我先問您第一個問題。”

“放肆!王爺跟前,豈容你如此無禮!”侍候在旁的臨淵跨前一步,嗬斥聲起。

“臨淵,你退下。”賀蘭馥傾擺擺手,示意相思繼續。

相思笑吟吟地瞥了一眼不服氣的臨淵,繼續道:“我之前在您府上住過,是嗎?”

賀蘭馥傾點點頭:“慕容家在開國時為朝廷出過大力,被先皇封為異姓王爺,卻被當時的慕容老前輩,也就是你的祖父以不擅權柄,不喜朝政為由婉言謝絕了。但冊封的詔書還是下到了慕容府,並賜了慕容山莊高額牌匾。算起來,慕容姑娘還可稱得上是個郡主。而幼時本王習武,很有幸地得到了慕容梟前輩指點,一直感恩在心。是以,三個月前本王做壽,特意邀請了前輩和姑娘。不料在來的路上,武林突然爆出慕容家有前朝留下的藏寶圖的消息。這消息一出,各方人馬紛至遝來而前輩卻尚且不知。等到本王派人找到你們的時候,隻救下了你。而慕容前輩當時跟搶圖的人拚殺,之後下落不明。”

故事很完美,幾乎找不出一絲破綻。可是,他既然知道慕容梟在跟人廝殺,為什麽沒有上去幫忙?好吧,也許是當時人手不夠,而對方又太強,先保護她離開要緊。看著西平王,相思眼前閃過另一張臉。他們長得並不像,也不能隻因為眸色相同就認定他們是一樣的。可是他們處事的風格,說話的神情,看人的眼神卻是那般得相像。

“第二個問題,如果那所謂的藏寶圖真的存在,王爺想要嗎?”

這一次,賀蘭馥傾不像剛才回答地那麽利索。他似乎是在思考,然而眼睛卻一直在看著相思。湛藍色的眸子沉靜如水,波瀾不驚。似乎是隔了很久,他才緩緩答道:“想。”

相思笑了。同時也確定,慕容梟失蹤的事,也許真的跟他無關。敢大大方方地承認,就算不是個光明磊落之人,也至少沒那麽多卑鄙齷齪的手段。而且昨天晚上在花園裏聽到的話,已經讓她心裏有了些譜。“那麽,最後一個問題。我是怎麽在王府失蹤的。”

賀蘭馥傾終於垂下了眼眸,嘴巴像是粘在了一起,始終不再說話。

相思挑了挑眉,笑道:“怎麽,這最後一個問題,於王爺就這麽難以回答嗎?”

然後無論相思再怎麽目光灼灼地盯著賀蘭馥傾,他卻始終不再開口。

相思的臉冷了下來,剛要發作,一旁臨淵突然叫嚷起來:“王爺不說那是給你麵子!你知不知道,你以前就是個花癡!王爺派我把你救進府裏,沒想到卻是個難纏的禍害。你不是想盡辦法纏著王爺就是哭哭啼啼地瞎鬧,搞得整個王府後院雞犬不寧。那晚你裝病,王爺親自去看你,沒想到你又死纏著王爺不放。王爺不耐,才對你發了火然後就走了。你自己一個人在屋裏發瘋不說,還鬼叫連篇的。沒過多久卻突然安靜下來,我們都以為你鬧夠了睡了,誰知道第二天一早丫鬟說你不見了,我們找遍了整個王府都不見你的蹤影。這次回來,我原以為你不瘋了,現在看,還是個瘋子!”

“撲哧!”

坐在一旁隻顧著聽故事,一句話都沒說過的楚鬱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一雙細長的眉目在相思身上來回打轉,那神情就是在說,看吧,花癡!被人罵了,丟人了吧!

“臨淵,不得無禮!”賀蘭馥傾輕輕地又斥了一句,卻是在臨淵把話說完了之後。

她相思再怎麽蠻不講理,但這樣公然地被人指著罵花癡,多少還是有些不舒服。雖然不是真正的她,但共用著同一具身體,她也隻能默默承認,暗地裏咬咬牙問候一下上一個魂魄。

可她相思又怎麽會平白無故地吃沒虧,還被這個臭小子罵。眉梢一挑,衝著臨淵咧嘴一笑道:“趕明兒你一個不幸得了失心瘋,我一定記得不去嘲笑你。我會好好待你,把你供養在最好的聲色場所,讓最美的女人陪著你,免得你落得像我一樣沒人理。”

“你!”臨淵畢竟年紀較輕,還是個愣頭小子,聽到相思如此直白毫不掩飾的話,又氣又急,一張臉憋得通紅。

“既然一切都以明了,那相思就不在府上叨擾了。我要去找我爹,告辭了。”瀟灑地轉身,還不忘拜拜手:“不用送啦!”

相思已經跨出門去,楚鬱也站了起來:“本宮也要回京都複命了。對了,王爺還要和公主一起進京朝見皇上吧。那,咱們京都再見。告辭!”

從書房出來,相思仰起頭深吸一口氣,頓覺渾身舒暢,什麽都是美的。“天空晴朗啊,風和日麗啊!讓暴風雨來得再猛烈一些吧!”

側首,看著像看怪物一樣盯著她的穆紫嫣,眨了眨眼:“姑娘,我是不是見過你啊?對不起我失憶了,有些事情想不起來了。剛才裏麵那人說我以前是個花癡,姑娘這麽美,我若是見過的話一定不會忘記的。可現在瞧著姑娘的美貌,為什麽我覺得渾身發冷呢?”

“你找死!”穆紫嫣“唰”地一聲拔出劍就要往相思身上砍,劍鋒凜凜刹那間便到了相思臉上。

“冷了就回去穿衣服,站在這裏吹什麽風!”隨後跟出來的楚鬱一袖子掃到相思身上,將她往前趕出了一丈多遠,好巧不巧地避開了穆紫嫣的劍尖。

楚鬱徐徐走出,到了穆紫嫣跟前的時候突然頓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笑了笑,甩甩袖子離開了。

穆紫嫣看著離去中還爭論不休大罵不停的兩人,眼中閃過一抹狠厲。

相思是一身輕鬆,而楚鬱雖然帶了一車的東西,卻有春花秋月四個好侍婢管著,所以楚鬱留下個暗號,兩人自賀蘭馥傾的書房出來,便悠哉悠哉一路出了西平王府。

麵對一條大街茫然四顧,相思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去。也許,她該去找那個未成謀麵的爹。可先別說她不知道她那老爹在哪兒,就連人家張什麽樣都不知道。

身旁,楚鬱像是沒注意到相思略微頹廢的神情一般,興致盎然地逛起了鳳凰城大街。路過一家成衣店,楚鬱突然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家店的招牌。

相思也跟著抬頭看了一眼,不無鄙夷地道:“我說楚大宮主,您老人家已經隨身帶了一車子的衣服了,不是還想買吧?隻見過女人愛買衣服的,沒見過男人也這麽臭美的。”

楚鬱不說話,拉著她走進了店裏。

外麵大街上人聲鼎沸,卻不想這店裏雖然很大,卻是冷冷清清的。櫃台內外放著幾批布,看成色竟都不是凡品。室內設有桌椅,掌櫃的見有人進來,忙擱下手中的賬本迎了出來。一眼瞧見兩人樣貌神色,心下一驚,精神又提了幾分,喚侍童上茶,自己也迎了上來:“兩位是來買布,還是要成衣啊。您二位可算是找對地方了,這偌大的鳳凰城,就屬我們這家最高檔。”

楚鬱不理,隻盯著一邊牆上擺出來的衣服看。半晌,指著一套衣裙道:“這個,我要了!”

相思看了看那掛在暗處的衣服,樣式雖然很好看,但與一堆錦繡霞裳在一起,並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