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清跳腳罵了一通,相思聽了卻有些愕然。原來這三人從小就認識,還是師兄弟的關係。難怪楚鬱對納蘭淳熙的習性那麽了解,而納蘭淳熙對楚鬱的性子也有很深的認識。想到這,相思又笑了起來。她眉心蹙在一起,眉梢卻微微揚起,挪揄加審視的目光在淺清身上掃了掃:“納蘭淳熙對楚鬱是愛慕,那你呢?你也喜歡追著楚鬱跑,又是因為什麽?”
相思原本隻是想開個玩笑。她料定兩人之間有嫌隙,但絕不會是同誌的方向。可哪知她這無心的一問,卻讓兩人同時冷了下來。楚鬱麵色有些陰沉,隱隱有發怒的征兆。淺清更是收了頑劣調笑的架勢,臉上盡是陰鬱悲傷之色。
看了看兩人的異常,相思輕咳兩聲,以圖緩和下氣氛,又道:“你還沒告訴我,接下來有什麽打算。難不成你真的願意讓我嫁給那個變態啊!”
楚鬱劍眉微挑,冷眸遞了上來:“你自己願意嗎?”
“當然不願意了!讓我跟那個變態成親,你還不如一槍斃了我呢!”相思跳起來,驀地神情一變,“你該不會真的打算讓我嫁給他吧,你就不怕我會被他給吃了!”
楚鬱目光一轉,微微含笑:“你會嗎?”
“會!而且骨頭都不剩!”相思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那怎麽跟他說,總不能我現在跑出來喊,舒逸仁你給我出來,大小姐我嫁給你吧!”
淺清跳過來,又是那欠扁的笑:“哎呀,這個主意不錯!女子高山喊嫁,你恐怕也是古今第一人啊!”
相思沉默,臉上神情漸冷。淺清瑟縮了一下,往邊兒上挪了挪:“那個,開玩笑,開玩笑!”
“三天之後,你若是不答應,舒逸仁必將血染南昭。而這三天裏,他會傾盡一切辦法收複這片地方,打開通往南昭的關口。屆時就算不血染千裏,這片土地恐怕也是要毀了。到時,你再假意屈服便可。”
火光迸裂,炸開的星火映的楚鬱的神情有些迷亂。
“這片祥和的土地,終於要結束它的分割,化為統一了。”
相思眨了眨眼睛,靜靜地看著他:“據我所知,廣域金門大陸上的四個國家,數突厥地域最廣。你這樣做,分明是在幫助突厥擴充領土,這對賀蘭馥傾又有什麽好處?”
楚鬱站起身,看著外麵濃重的黑色,聲音輕飄如雲,卻句句投進相思心裏:“你以為以賀蘭馥傾的性子為什麽會甘願接受朝廷的旨意,迎娶紅霞公主?北辰皇帝年邁,對太子諸多不滿,遲遲不肯將帝位讓出。太子忌憚西平王權勢,在朝中一再排擠打壓,暗地裏也是派進殺手,做盡手腳。賀蘭馥傾占據著西北之地,前些時候又被剝奪了兵權,一旦太子控製了局勢,逼皇帝退位,那賀蘭馥傾就等於是被逼入了死角。他唯有靠著紅霞公主,退居突厥,才能保住性命。”
“你的意思是說,他要利用突厥的勢力,來壯大自己,將來反攻北辰?”相思心中一震,為西平王的深謀,為他背叛國家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斷。
“哼!他要的,還不止這些!”楚鬱重重哼了一聲,卻不再多言。
相思看著他的背影,沉默良久,才問道:“那麽你呢,你為什麽要幫他?”
其實她有些怕,怕他們之間有交易,怕這交易,會跟她有關。她是個驕傲的女子,她不希望自己成為別人的交易品。尤其,一個是她喜歡的人,一個,是可能解答她心中疑惑的重要之人。
“世人都隻知玄機宮神秘不問世事,卻不知玄機宮肩負著一項重要使命,輔佐帝君!師父臨終前窺破天機,得知新一代可以一統天下的帝君出現在北辰,命我盡心輔佐。”
正如楚鬱所料,在這三天裏,舒逸仁動用了大批軍隊,以無比狠辣的方式爭殺在這片平靜了近百年的廣袤土地上。時值豐收季節,突厥的鐵騎踏入草原,每占領一處,便竭力搶奪了所有的糧食。牛羊歸於一統,命人看護飼養。但凡有不從者,格殺勿論。一時間,西南大地上戰火紛呈,喊殺震天。
這三天裏,守在山下的突厥兵始終不曾離開。除了按時送吃的上來,其餘時間隻在山下徘徊。隻是淺清對舒逸仁送上來的東西諱莫如深,檢查了一遍又一遍還是心存忐忑。也難得讓他這個神醫有害怕的時候,估計他這份害怕還是出於對楚鬱的關心,她相思也就是順帶著沾點便宜罷了。
想到這裏,相思忍不住聳聳鼻子,心裏有些酸溜溜的。不過,接下來她還有場戲要演,他楚鬱的使命卻要她來犧牲,哼哼,看她怎麽收拾他。想著,相思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淺清被相思這一笑嚇了一跳,手搭在她額頭上試探了下,奇道:“沒生病啊,怎麽這人就傻了呢!”
相思揮開淺清的手,恨恨地瞪了眼:“廢話,敢嫁給舒逸仁那個變態的,能是正常人嗎!”
淺清被堵得沒了話說,老老實實退到一邊。楚鬱含笑抿唇,竟也是不做聲。
第三日的傍晚,舒逸仁的車駕果然又出現在了山下。不多時,就被人又抬了上來。他人還沒上來,相思就一步當先衝了出來,鞭子一甩,怒道:“舒逸仁,你到底還有沒有人性,你看看你身後的這片土地被你搞成了什麽樣子,你還要殺多少人才肯罷休!”
舒逸仁淡淡瞥了她一眼,對她的怒氣恍若未然,隻輕聲道:“關於我們的婚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相思呼吸一窒,驀地轉頭,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楚鬱:“你真的為了保全納蘭淳熙,讓我嫁給這個惡魔?你對我的感情,就隻在於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上?是不是?”
楚鬱抿了抿唇,目色複雜地看著相思,眉頭輕輕地皺著。不知道是為相思的轉變而疑惑,還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不得而出。
淺清看著突然變臉的相思有些摸不著頭腦。剛才不是還好好的,怎麽舒逸仁一來就變了?他們不是已經都商量好對策了嗎,怎麽相思看起來好像很恨阿鬱的樣子?“相思,你……”
“你閉嘴!”相思冷聲嗬斥,打斷淺清的話,淒然的眸子又帶著淡淡的希冀,隻看著楚鬱,“告訴我,南昭和我,到底哪個重要!”
“你該知道,我跟淳熙的關係,我……”
楚鬱動了動,薄唇吐出的幾個字,狠狠地砸在相思心上。相思豁然抬手,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冷笑道:“收起你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吧。這兩天,我已經聽得太多了。我不管你背著什麽債,要幫助什麽人,總之,我不會甘心受你利用!楚鬱,你聽好了,我與你,恩斷義絕,有如此樹!”
“啪”地一聲,相思的鞭子落在一旁的枯樹上。
“哢嚓!”
樹幹攔腰斷裂,頃刻倒下。
楚鬱終於顯了怒容,目光嗖的縮緊:“你這是在做什麽?原因我不是都已經告訴過你了嗎,你若是不願意我還可以去想其他辦法。我們之間的誓言,豈容你這樣輕毀!”
看著楚鬱驚怒又難過的眼眸,相思心中一震,但還是咬著牙,將早已想好的狠話說了出來:“你能明明白白,問心無愧地告訴我,你接近我,真的一點目的都沒有嗎?”
楚鬱的臉突然沉了起來,細長的眉眼不再挑著好看的桃花色,染上濃重的陰鬱。薄唇緊緊地抿著,唇角下垂,染了霜的冰冷。周身散發的寒氣,讓入夜的山頭提前有了秋的冷意。
相思有些發愣,心突地慌了起來。她是演戲啊,她是在演戲啊,楚鬱不是知道的嗎?可為什麽,為什麽他看起來那麽傷心,那麽生氣,那麽難過?
“我改變主意了,你不能跟他走!”沉吟良久,楚鬱驀然抬頭,手一伸就要去抓相思。
驚覺的相思極快地退到舒逸仁的邊上,急道:“怎麽,你不想要我了嗎?”
舒逸仁手一抬,蓄勢已久的刀劍豁地一聲攔在駕前,阻擋著楚鬱的前進。
楚鬱冷哼一聲,不過一揮袖的功夫,近前的阻攔就被他掃**一空。弓箭緊接跟上,森冷的箭頭對著楚鬱和淺清,虎視眈眈:“你以為,就憑這些可以攔得住我嗎?”
舒逸仁微微傾身,含笑張開右手,手上,一枚火彈擒在兩指之間。手臂一揮,指著斜方黑幕下廣袤的土地:“看看那裏是什麽?隻要我的手輕輕一動,信號便會發出去。到時,突厥的鐵騎就會毫不猶豫地踏進南昭的土地。”
順著舒逸仁所指的方向,目力所及是大片濃鬱的黑色,比夜幕還要沉重幾分。明明是黑壓壓的一片遼闊之地,又有無數的火光染著莫名的寒氣,燃燒在似近似遠的西南大地上。
那裏,距南昭邊境不過一百裏。
相思輕歎一聲,笑容有些淒涼:“你難道不想保住納蘭淳熙,不想保住南昭了嗎?犧牲我一個,幸福千萬個,何樂而不為呢?更何況,我跟著舒逸仁,不見得就會比跟著你楚鬱差,我說的對嗎?”
舒逸仁低頭看著相思似詢問似嘲弄的目光,瞳孔微微一縮,麵上卻笑道:“當然!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委屈,並且,會以整個突厥作為迎娶你的聘禮!”
“那還等什麽,我們走吧!這個人,我再也不想看見!”相思漠然轉身,舉步向山下走去。
舒逸仁含笑示意,軟轎緊跟著掉頭。
“相思——”
身後,楚鬱一聲怒吼,廣袖一揮,一股勁氣衝背襲來。舒逸仁麵色一沉,雙手一撐,軟轎方向急轉迎上楚鬱風雷一掌。隻聽“轟隆”一聲,天地變色,山體搖晃。舒逸仁坐下軟轎急急後飛,帶倒一眾兵甲。而抬轎人早在接掌的那一刻便被震了出去,滑落山外。
眼看舒逸仁的軟轎到了跟前,相思腳步一提,抬掌左推右攔穩住轎身,轉而交給一旁突厥兵,急聲道:“快走!”
那廂楚鬱也被舒逸仁這全力一搏震得倒退數步才穩住身形。忽地喉頭一甜,一口血水便噴了出來。
“阿鬱!”淺清伸手去扶,卻被紅袖推到一邊,出手之臂,徹骨冰涼。
那一聲呼喚響在相思身後,讓她渾身一陣,腳步一頓,再不停歇,隨著舒逸仁往山下奔去。奔走間,隻聽舒逸仁邪佞一笑,淡然吩咐:“留下五百弓箭手,圍住山頭,殺無赦!”
“殺無赦!”
……
三個字,在相思腦海裏不住回**,震耳轟鳴,恍惚間回過頭去,但見箭雨紛飛,流星般衝上山頭。陣陣風起,卷動流沙走石,也長了腿般紛紛往上奔去,裹著斷斷續續的喊殺聲。
“轟隆”一聲,山體搖晃,血霧噴薄又如雨般灑下,給沒來得及離開的人噴得一頭一臉。迷蒙間走到山腳的相思,心上一涼,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麽東西。遠方,炸開的山石模糊了視線,四周漸漸靜了下來。
“報——”
“啟稟軍師,五百弓箭手全軍覆沒,逆賊下落不明,隻發現一名女子的屍體,亂箭而死!”
舒逸仁看了看失魂的相思,頗為滿意地點點頭:“留下些人好好搜山。若實在找不到就罷了。相思,我們走吧!”
女子?屍體?
是誰?秋容,花容,還是惜月?為什麽這樣,為什麽會是這樣?不是演戲嗎?不是說好了演戲的嗎,怎麽會死人呢?隻不過,隻不過是換了種方式而已,她說那些話,並非是真心的啊?她隻不過是臨時改了下台詞,聰明如他,為什麽會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