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人心 文 / 梨花白
如意萬萬沒料到此刻竟然還能有這一線生機,剛才那些舉動,不過是在極度恐懼之下想也不想的就做出來了,心中卻是認定了白采芝不會放過自己。誰知這才三兩句話的功夫,對方便轉了口風,這怎能不令她喜出望外?當下連忙又跪爬幾步,到了白采芝麵前,嘶聲道:“是,姨娘隻要饒了婢妾,從此後但有吩咐,莫敢不從。”
白采芝點點頭,將茶杯放到桌上,依然是麵罩寒霜,冷冷道:“有這個把柄在我手裏,我倒也不怕你以後不聽話。你心裏也清楚,我並非和你有什麽情分,不過是現如今姐姐勢大,又得爺的歡心,我若孤單一人和她作對,實在沒有我的好兒。雖說你分量輕,好歹算是個助力,隻要你和我同心,這件事我便替你保密。日後咱們得手了,隻要你不去肖想爺,這府中也總會有你的立足之地。或是你不想在這裏守活寡,也無妨,你不是喜歡裏麵那個戲子嗎?我便成全了你們也不是不行,你覺著如何?”
如意除了一句“但憑奶奶吩咐。”外,還能說什麽?卻聽白采芝又冷笑道:“隻是你大概也清楚,你那好妹妹,如今可是以姐姐馬首是瞻。你有把柄在我手裏,不敢反抗我。可你那妹妹,著實是個難纏的,又油鹽不進,人家也比你自重,你覺著,我該拿什麽把柄要挾她呢?”
如意麵色一下子變得蒼白,這才明白白采芝留著自己的用意,她竟是要利用自己去對付輕憐。因一時間身子抖顫,嘴唇翕動了兩下,卻是什麽也說不出來。
“怎麽?你心裏還想保她?為她來反抗我?”卻見白采芝笑得越發冷冽,慢慢道:“你倒是個講義氣的。隻可惜,你那妹妹未必這樣想吧?她如今在姐姐麵前那樣得意,連我都比不上她,若是有心要照顧你一星半點兒。你還至於是如今這麽個光景?上次那廚房裏攆了兩個媳婦的事兒,我也知情的,原本還以為她會看在你麵子上網開一麵,這樣倒能讓她出出醜,在姐姐麵前狠狠抽她一個耳光。誰知她竟那樣的公私分明,到底攆出去了,那兩人素日和你交好,沒少孝敬吧?你卻是連保她們一天都不行。你自己想一想,你那妹妹眼裏有沒有你。”
白采芝這一番話正說到了如意的痛處上。一刹那間就讓她臉上變幻了青紅不定的顏色。因狠狠咬了半日嘴唇。忽聽裏麵一個哆嗦著的聲音道:“這時候了,你還想著她做什麽?她都這樣不顧你了。好人也不能這樣做,這是爛好人。”
如意心中猛然就是一把火躥上來。一甩頭,抬頭看著白采芝沉聲道:“姨娘。那蹄子你不用想,她又不貪心,要拿她的把柄,千難萬難。就是拿住了,她豁出去一死,隻怕也不肯讓姨娘您如願的。從小兒就是這樣的倔性子,再沒人比我更了解她了。”
白采芝麵上寒霜似是化了一些,唇邊也綻開真正笑容,點著頭道:“你這樣說,可見是真心要效忠我了,如此甚好。那輕憐是什麽性子,難道我會不清楚?好了,回屋穿上衣裳,再來和我說話,至於裏麵那個,讓他滾吧,我權當沒看見。”
如意鬆了口氣,知道自己這條命算是保住了。至於輕憐那裏,她卻是顧不上: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輕憐死總比自己死好,何況她那條命當日若不是自己,本就該丟了的。如今讓她多活了十幾年,便為自己送了命,也是應該知足的了。
一麵想著,便回屋穿了衣裳,這時段明月也已經穿戴停當,老鼠一般灰溜溜跑出屋去了。過了好一會兒,如意才走出來,少不得又在白采芝麵前跪下感謝了一番。
才站起身來,就見白采芝遞過一張紙,笑道:“這是剛剛我讓段明月寫的認罪書,他已經按了手印,如今你也來按一個吧。”說完見如意麵色又一下子煞白,她便冷笑道:“你不會以為我連個證據都不留下,就能平白信你吧?你看我可是那麽好心的人?實話告訴你,按了手印,你就要對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若有一絲欺瞞,我立刻就把這事情揭發出去,到那時,爺和太太會怎麽對待你,我不說你心裏也明白吧?”
到這個時候,如意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含淚咬牙在紙上按了手印,心中早已恨不得將白采芝碎屍萬段,麵上卻還不得不陪著笑容和小心。如今她隻後悔,後悔自己一時間豬油蒙了心,沒把持住,以至於落到了這樣一個淒慘的境地。
“很好。”白采芝看著白紙上的手印,滿意點點頭,然後將那紙證據折疊起來揣進袖中,這才看著如意笑道:“好了,現在咱們來說說解決輕憐的事兒吧,既然你這妹妹不可用,不如就一棒子打死,在這方麵,你有什麽好人選嗎?”
如意也不知道是自己心虛,還是白采芝真的知道什麽,就覺著對方的目光中滿含深意。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旋即便硬下心腸,暗道如今我也是被逼無奈了,這女人心狠手辣,剛剛說過的,若我敢有一星半點兒隱瞞,就要我的命。我不能冒這個險,少不得也隻能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了。
因在心中給自己打了打氣,她方歎了口氣道:“姨娘要拿捏輕憐,最合適的人選便是那廚房的瘸子了。當日姨娘將他推薦來做雜役,隻怕也是知道些什麽的吧?”
“嗯!”白采芝點點頭,淡淡道:“我命劉強出去打聽過,知道輕憐給那瘸子和他收養的那些老人孩子捐了些東西,所以覺著奇怪,那麽多要接濟的人,怎麽咱們輕憐姑娘便隻可憐這一幫人呢?”
她雖然說得輕描淡寫,然而如意卻是聽的心中大驚,白采芝這話,分明是已經起了懷疑,若真的去調查,當日她和輕憐被鄭黎所救的事有許多人知道,難保不查出什麽來。
一念及此,更是不肯有半分保留,竹筒倒豆子般的急忙道:“姨娘說的沒錯,那鄭黎原本卻是我們的舊識。那會兒我和輕憐是主人手下的歌妓,而鄭黎則是主人身邊護衛中最勇猛的一個,功夫厲害,又擅長騎射,主人帶我們走南闖北,遇到許多危險都是靠他才化解的。就連我和輕憐,有一次被人綁架,也是他單槍匹馬從那些人手裏救出了我們。後來有一次他護送主人的一箱古董回揚州,途中卻遇到一群武功高強的響馬,他浴血奮戰,卻終究不敵,一隻腿落下了殘疾,臉上也被劃了一劍,那箱子古董也丟了。響馬因為他是條好漢,沒殺他,他回來在主人麵前領罰,主人看在他也多處受傷的份兒上,就沒要他的命,隻將他攆了出去。然後便再沒有他的消息。不久之後,我和輕憐就被主人送給了四皇子,再然後輾轉到了王府。直到半年多前,婢妾和輕憐去廟裏上香,回來時卻又遇見了他,知道他和一群老人孩子在一起,輕憐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便把自己的一些首飾變賣,和一些舊衣服一起送了過去。從那之後,但凡她手裏存了錢和吃食,就要讓小雪送出去,姨娘……姨娘怕就是那時候兒發現了他們的勾連吧?”
白采芝點點頭,如意說的這些和她調查的並無兩樣,因款款站起身道:“很好,你把這些事都說給我聽,可見是對我沒有了二心。既如此,你放心吧,這事兒就當沒發生過,日後聽我的命令行事就好。”說完就轉身出去,竟是連一句假惺惺的安撫都沒有。
這裏如意直等她走了許久,方失魂落魄坐在了椅子中。忽見春紅站在一旁,她立刻便把這些日子的經曆捋了一遍,越想越氣,最後竟連眼睛都冒出火來,站起身幾步到了春紅麵前,揚手便打了她一個耳光,尖聲道:“賤婢,我……我哪裏虧待了你?你……你竟如此害我?”
春紅被她打了一個耳光,竟是半點也不惱,眼見她手又舉起來了,因立刻伸手抓住那將要落下來的皓腕,冷笑道:“我奉勸姑娘長點腦子,既然你知道了我是誰的人,在我麵前還這樣張狂?你既如此恨我,對姨娘是不是更恨更怒啊?難道你希望我去把你這份兒心腸告訴姨娘?讓她知道你不可用?姨娘的性子你不是不清楚,沒用的人,她可從來都不肯手下留情的。姑娘以為呢?”
如意怔怔看著春紅,半晌沒有動靜,忽見這小丫頭又冷笑一聲,甩開她的胳膊,竟是洋洋自得的走出了門去,她這才醒悟過來,不由得一個身子都如同落進了冰窟窿中,打擺子似得抖個不停。也不知過了多久,方軟倒在椅中,此時悲從中來,忍不住便伏在桌上,大聲痛哭起來。
這一場風波除了白采芝和香桐香藥春紅以及段明月如意六人,當真是再無第七個人得知。如意身邊的春水和另一個丫頭春曉,當時早被她支了出去。等到下午回來,見主子額頭上青紅一片,不由得都慌了,正要去尋輕憐討主意,便被如意喝止,她隻說自己是身上沒力氣,要起身時一頭栽倒在床下,額頭碰了桌角,如此便遮掩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