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冤家路窄
初夏的平洲已有些炎熱,可雲錦隻覺得從心底泛起陣陣寒意,坐在翠寶閣中牙齒不住地打戰,眼睛早哭的像二隻桃子,腫脹刺痛地睜不開。^/非常文學/^ 課外書覀呡弇甠
請雲錦回來的老頭也不多話,隻吩咐下人端了一杯熱茶給雲錦。又命人打來一盆冰涼的井水,讓丁香拿布巾浸透了替雲錦敷眼睛。
這是怎麽了?前世不是把這份感情藏得好好的嗎,即便聽到他親口說出要跟別人結婚,自已不是仍然微笑麵對的嗎?為何今生一個背影就讓自已潰不成軍,失去了理智?
“多謝老先生替雲錦解圍!還未請教老先生名諱!”平靜下來的雲錦回想起方才的情景,心中對老頭已滿是感激。
老頭輕輕喝了口茶微笑道:“小老兒姓候名震,是翠寶閣的東家。方才也談不上為小姐解圍,隻是小老兒觸景生情罷了。”
候震也未細說,他觸景生了什麽情,隻用一種‘我懂的’的眼神看了雲錦幾眼,道:“江南秋家曆來英才輩出,現在的當家人秋明水更是驚才絕豔,年紀輕輕便成了當家人。雖然是商人卻娶了靖國公的嫡女為妻,當年兩人十裏紅妝傾盡繁華的婚禮轟動一時,傳揚至今。可惜那郡主是個薄命的,成親不到一載就過世了,這秋公子也是個癡情的,竟白衣明誌,再不肯娶妻,家中的幾名姬妾也不肯扶正。這天元朝不知有多少閨秀傾慕於他,隻是這秋明水雖外表儒雅心腸卻硬。那些小姐們用盡手段也絲毫不能讓他動心,最後都落個傷心失望的下場。”
前世他喜愛白衣是為了悼念父親,今生他一襲白衣是為了安慰亡妻!在他的世界裏,永遠都沒有自已!前世他不肯為自已停留,今生他竟連靠近的機會也不給自已!原來前世今生都是自已在唱獨角戲,自導自演一出惹人笑話、被人看輕的癡情!
雖然被候震誤會,可雲錦卻無從辯解。因為連她自已也分不清,她方才是在哭前世失去的秋明水,還是在哭今生錯過的秋明水。
感激候震委婉提醒的好意,雲錦強顏歡笑道:“多謝候老先生的指教,雲錦不會作繭自縛、自作多情!方才隻是偶然間想起一位故人,一時傷心罷了!”
顯然不太相信雲錦的話,候震摸著下巴上幾根稀疏的胡子,看著店外的滿地陽光,神情寂靜地歎道:“榮華富貴雖好,也不過是轉眼繁華;相貌皮囊再妙,也不過是枯骨膿血。若放不下,最終吃苦的還是自已!”
不知候震經曆了什麽樣的事情,讓他堪破世情,話說像寺院中老和尚似的。但他說的沒錯,若放不下,最終吃苦的還是處自已!這道理雲錦何嚐不知道,隻是割舍也需要一份決絕的勇氣,放不下說到底還是舍不得。
候震與雲錦各想心事,誰也未開口。非常文學鬧市中的珠寶店鋪中滿是清涼禪院的孤寂,一地白雲蒼狗的感慨。
“爺爺!所有的貨物都裝箱了,您可要親自檢驗?”一名男子從後堂風風火火地跑出來,正是先前因秋明水跟他講話而激動的年輕男子。
“這等小事都辦不好嗎?”好像從夢境驚醒,候震輕斥候青雲,轉臉眉眼間的寂靜冷清被一種商人的熱絡與客氣替代,微笑著向雲錦道:“這是我孫兒候青雲,魯莽造次讓小姐見笑了!小姐先前說不是來買首飾,那是要鑒定珠寶,還是要……”
知道候震這一停頓是給自已留麵子,必竟家道敗落到賣首飾的地步,不是件光彩事。愛情是富貴人的消遣,可她隻是窘迫尷尬、無人可依靠的弱女。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收斂思緒,雲錦從懷中取出那幾件玉首飾,嗓音嘶啞地道:“這幾件首飾都是家母留給小女的,如今家道艱難,不得已要變賣先人遺物。還請老先生給看一眼!”
“要賣首飾到當鋪去,你把我們翠寶閣當成什麽了?”被冷落的候青雲,十分不滿地看著雲錦,好像她的話辱沒了翠寶閣似的。
“咳!咳!”候震也不說話,隻用眼角掃了一眼候青雲,便拿起雲錦放在桌上的幾件首飾,對著陽光認真地看起來。“這些玉石品質不錯,隻是雕工稍差。若太平時候,也許能賣個好價錢。可現在戰亂在即,可賣不出好價錢!小老兒出價三百兩,不知小姐肯不肯割愛?”
未等雲錦回話,候青雲已經急了,“爺爺!馬上打起來了,咱們自已的東西還運不出去,您怎能還出錢往回買呢?”
候震猛地一拍桌案,怒罵道:“孽障!翠寶閣什麽時候輪到你做主了?”
不論是先前出言替自已解圍,還是提到賣首飾時的停頓,都讓雲錦感到溫暖,知道候震雖是商人卻心地善良。他這會肯出錢買自已的首飾,絕不是因為有利可圖,隻是想幫自已而已。
看了看一臉不平地候青雲,雲錦搖了搖頭道:“實在對不起,我突然改變心意,這幾件首飾不賣了!”說著示意丁香把東西收拾起來。
候震笑著問道:“小姐可是嫌銀子少了?”
“老先生古道熱腸,有心幫我。可是戰亂在即,雲錦怎能隻顧自已,讓老先生吃虧。老先生的好意,雲錦心領了!日後再來麻煩,雲錦先告辭了!”
聽完雲錦的話,候震神情微怔,上下打量了幾眼雲錦,嘴色慢慢彎起,忽朗聲大笑道:“雲小姐也太小瞧我翠寶閣了!區區三百兩的風險,小號還是承擔得起的。實不相瞞,小老兒已準備將翠寶閣總店移至京城,你這幾件首飾,小老兒也許會對半得利。商人重利,我怎會做虧本的生意!你不必疑惑,放心賣了就是!”
“那就多謝候老先生!雲錦感激不盡!”有時接受別人的幫助也是一種胸懷,候震如此爽快,自已再扭捏反倒拂了他的一番好意。更何況從他的話中,雲錦覺察出一絲危機,她現在隻怕比平明更需要銀子。
雲錦揣著銀票走到門口,候震忽然道:“平洲是保不住的,小姐若信得過小老兒,就跟家裏大人說一句,早些出城投親吧!”
“多謝老先生!”雲錦施禮告辭,一出門正好遇到來尋她的柱子。
看著車裏幾個癟癟的糧袋子,雲錦心下一涼忙問道:“城裏都買不到糧食了嗎?”
“有糧食,可是比平日貴出來幾倍!這些加上家裏的存的夠吃了,再過二三個月,咱莊上的糧食就下來了,不用花這冤枉錢!”柱子摸了摸後腦勺,憨厚地跟雲錦解釋。
雲錦極憂慮地道:“要打仗了,多存些心裏踏實!貴也買!”
“前麵還有定州擋著呢,大榮肯定打不過來,小姐這會買糧食冤枉的很!”雖然雲錦的銀子跟他沒半兩關係,可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子被別人賺走,柱子就心疼。
怕雲錦生氣,丁香立刻板起小臉訓斥柱子道:“小姐讓你去就去!你再嗦我回去告訴全叔罰你!”
柱子雖然心裏不服氣,可嘴上也老實了,駕上車帶著雲錦跟丁香滿城裏買糧食。每家米莊門口都擠滿了人,看著昂貴的米價,眾人漫罵之聲不斷,可誰也沒轉身離去,反倒拚命地往前擠,生怕遲一步米被別人搶走。柱子雖然腦筋不靈活,可人長的五大三粗,毫不費力地擠進人群,拎出二袋米。
柱子一邊把米扔上車一邊嘟囔道:“這知府老爺閑的無事做,瞎下命令,每人每次最多隻能買二石米,有銀子也不讓人花,這是什麽道理?”
柱子的話讓雲錦更擔憂,看來大榮真的要打過來了。不理會柱子黑的跟鍋底似的臉,雲錦支使他幾乎把平州城所有米莊都跑遍了,看著裝了滿滿一車的糧食,雲錦終於鬆了口氣。
“小姐,車裏沒地方了,我們坐哪?”
丁香的話忽然提醒了雲錦,“柱子你先趕車回莊子,我跟丁香雇輛車回去!”
柱子搖了搖大腦袋,甕聲甕氣地道:“那怎麽行,我回去會被我爹罵死的!”
“你放心吧!我就跟在你後頭,我跟全叔說,他不會罵你的。你看馬上要下雨了,要把糧澆濕了,咱們的銀子就白花了!”這麽大的個子還怕被全叔罵,雲錦心裏暗笑柱子像個孩子。
心裏的天平略向銀子傾斜了一下,柱子替雲錦雇了輛車,又囑咐那個叫狗子的車把式半天,才駕車往回走。
臨要出城時,雲錦忽然想起來答應要給雲濤買書,便對趕車的狗子道:“我還要去買幾本書,你折回去一下!”
“這天都擦黑了,馬上還要下雨,小姐要是折回去買書,關城門之前我趕不回來可就鬧饑荒了!”狗子一臉不樂意,可一看見車簾子後麵遞出來的一串銅錢,立刻眉開眼笑地道:“不過我這車快,要抄近道從秦淮巷穿過去,保準不耽誤小姐的事!”
說著抬鞭子照馬屁股就甩過去,馬拉著車一陣風似地往斜岔裏跑。酒香脂粉氣,再加上鶯聲燕語、絲竹管弦,雲錦用腳趾頭也猜出來,這車路過的是什麽地方。
外麵那繁華熱鬧無比的去處,是被濃詞豔賦渲染了無數遍的古代青樓。雲錦滿心好奇,把車簾子揭開一條縫偷偷往外瞧。
隻見街邊挨排都是高大精致的門樓,各色彩燈將一條街照的亮如白晝,
各個門樓前,都有站著數名濃妝豔抹、花枝招展的姑娘。那些女子相貌或清秀或豔麗、環肥燕瘦各有妙處,個個都巧笑嫣然,媚眼如絲。而周過往的男子也都衣飾華麗,隻是不分年紀長幼,都是一臉色相,舉止粗俗不堪入目。
丁香也擠在一旁,瞪大眼睛往外看,半晌才不屑地撇著嘴道:“那些姑娘都沒小姐好看,要是小姐也穿著那麽漂亮的衣裳,就像天上的仙女……”
被丁香孩子氣的話逗笑,雲錦回頭瞪了她一眼,剛要囑咐她不要回去亂說,冷不防馬車猛地顛了一下。雲錦被顛的一個趔趄,身子還沒做正,就聽見一個惡狠狠的聲音高聲叫罵,馬車也被攔了下來。
“哪家的奴才這麽趕車?驚著少爺,把你全家賣了都賠不起!”
“小人急著送小姐回家,一時莽撞,求少爺饒了小的……啊……”狗子求饒的話還沒說完,就是一聲慘叫,估計是讓人一腳踹開了。
“哪家小姐阿?這麽有緣分,不如下來見上一麵……”車簾子被人一把扯開,一張馬臉差點貼在雲錦臉上。
一見車裏的人,馬希行立刻皮笑肉不笑地道:“原來是雲錦姑娘!咱倆還真有緣分!”說著竟踩著身邊一個賊眉鼠眼的下人,跳上馬車。
發覺馬希行醉眼朦朧,又是一副**好色的模樣,雲錦怒喝道:“你要幹什麽?快滾開!”
“沒事了!沒事了!是府上姬妾來接少爺回去,都散開吧!散了……”
“我的車,你們可不能搶我的車阿!”
馬車又走了起來,外麵的種種混亂已讓雲錦清楚了她的處境。撩起車簾,雲錦起身就要往下跳,被成希行從後麵一把抱住,拖回馬車。
“混蛋!你放開我!”雲錦邊用力掙紮邊高聲叫道:“救命……朝廷命官!強搶民女!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