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3XX年,亞述王辛伽以一支不足兩萬兵力的軍隊一夜間掃平北敘利亞,又在短短一周內強製平息了腓尼基人的起義,先後兩次入侵菲利士提亞,甚至把征服的觸手伸展到巴比倫尼亞。這樣迅捷而極具成效的戰鬥力,使這個新近崛起的國家在當時兩河流域直至北非沙漠間引起了極大的關注。

而卓越的統帥力、殘忍的個性、不定的行蹤以及謎樣的身世,亦使得統治這個國家的帝王辛伽成了遍及西亞一個極具爭議的傳說人物。

有人說他是被神所詛咒而出生的孩子,喜歡把對手的領地用他們的鮮血染紅,以至被他所征服的領地無一不受到百般**。也有人稱他本就是惡魔之子,從他率領的第一場戰役開始,他便幾乎戰無不勝,無堅不摧,那是得到惡魔的庇佑。而對這份庇佑的回報,則是他的敵人流下的鮮血和被摧殘的哀號。

從來,他的敵人隻見過戴著副青銅麵具,鬼魅般出沒於沙場的辛伽王,沒有一個人見過他以真實麵目示人,所以也有人稱,辛伽王那惡魔般的力量和性格,來自於一副麵具的魔力,麵具中有著亞述凶神的符咒,所以帶著它的人,能夠得到凶神的力量。

後來,那個以善戰和殘忍聞名於世的亞述帝王,人們逐漸開始把他稱做“妖王”。

而他那副始終在戰場上遮擋著他真實麵目,陪伴著他在血肉哀號中馳騁的青銅麵具,人們把它稱做“妖王的麵具”。

這個麵具自辛伽死後曾在亞述皇宮懸掛了整整數個世紀,直到有一天莫名消失,而從那一刻起,稱霸西亞一時的亞述帝王開始不可避免地走向衰敗的命運。

******黃昏的斜陽籠罩底格裏斯河畔的巴格達。

難得的祥和,隨著那些淡淡的色彩從半掩的木窗斜射進這間不大的房間內。她從袋子裏摸出一粒糖塞進嘴裏。

咀嚼。

鏡子照出一張臉,黝黑,鼻子周圍一圈淡淡的色斑。

她湊近鏡麵仔細看了看,抬指,順著額角一道略微掀起的皺折輕輕一剔。一層煙似東西順著指尖從臉上垂落,碰到空氣隨即卷起,透明,單薄,像是卷風幹的玉米皮。

她對著鏡子把臉上那些‘玉米皮’朝下搓揉,碎屑剝落處顯露出一片陶瓷般細膩的肌膚,不帶一點瑕疵。

對鏡挑了挑眉。

伸指插入發際,撥高發稍看著鏡子裏自己的倒影,片刻,沿著發際把那把棕紅色假發用力扯下。帶了將近二十個小時,頭皮已被勒得有點發癢。漆黑如墨的長發一得到釋放便從禁錮裏彈放了出來,跟著指尖閑散滑落,像一叢搖曳在水底的海藻。

她揉了揉頭皮。

“哢。”桌角處忽然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

抬眸掃向那個方向,得手的那隻金屬箱子就靜靜安置在那裏,觸手可及的距離,一旁的手銬上還殘留著但丁?沃倫的血跡。

它紋絲不動。

一輛卡車拖著沉重的轟響從樓下滾過。

周圍並不安靜,馬路上淩亂的聲響,交雜著樓下小販的大聲吵鬧,同隔壁風琴聲和小孩歇斯底裏的哭鬧混合在一起透過單薄的樓板直滲上來,嗡嗡的熱鬧成一團。

她收回視線,把手裏的假發團了團,連同桌上那些碎屑一起擼進了廢紙簍。

這是家家庭式旅館,巴掌大小一塊地方,周圍很嘈雜,隔音設備很差。

但很幹淨,也很不起眼。

“哢。”桌角突然又響了一下,在腳底那些渾濁的聲音中十分清晰。

這次她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目光迅速在周圍掃視一圈,覺察不出任何異樣,她抬手把金屬箱抓到手裏。

箱子的體積對於她的手來說大了點,但分量很輕。

取的時候幾乎感覺不出裏麵東西的存在感,除了手銬隨著動作在箱子上發出的那一聲清脆的撞擊。她看著它上頭密合的紋路,夕陽在那上頭平滑地掃過,沒有留下一絲細微的陰影。

手伸進紙袋,她從裏頭再次抓出一粒糖。粉紅色的草莓口味,陽光下折射出玻璃般的光澤,很誘人的顏色,就像它此時靜靜綻放的那一小點氣息。

沒有塞進嘴裏,反手,她彈指將它射向身後那個隱在昏暗光線下的角落。

“噗。”一聲輕響,一道身影從角落裏悄然閃出。修長的身影,帶著壓過粉紅草莓糖甜香的幹淨氣息。

她拋玩著手裏的箱子,目光對著鏡子。

鏡子裏那道身影無聲走到她身後,半步不到的距離,手指插入她漆黑的發絲。

輕輕地揉,將那些柔軟的散亂匯聚入掌心,抖落,看著它們瀑布般順著自己的指一瀉而散。然後在她抬頭的瞬間,用力吻住了她的嘴唇。

她反扣住他的頸,箱子從她身上滾落至地,彈跳出一陣沉悶的呻吟。

“SALANG……”牙齒撕裂她內衣的時候,耳邊響起他低低的嗓音。他的手滑向她的腰,她的腿纏上他的身體。

“嘶……”糖果袋裂了,在她的手指下。

空氣突然變得很甜。

窗外車聲嘈雜,地板下人聲模糊,房間裏一陣陣急促的喘息……

從**下地,**的腳踩在地板上,沒有發出一絲動靜。

他在梳妝台邊站定。

台上一片狼籍,各種顏色的糖,還有那些翻倒的化妝品,在夜色裏混合成一體,揉出一股奇特的甜香。他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拉起,坐下,隨手撿起那隻似乎被人遺忘了很久的金屬箱。

德國產的密碼箱,工藝相當考究,平滑的表麵幾乎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如果沒有留意到兩邊分別一個淺淺的凹槽的話。箱子在手裏周轉一圈,他托著下端,點著凹槽下的部位朝上一推。

“嚓。”細微的輕響,兩塊錐狀金屬片把凹槽填滿,露出下麵兩個微凸的按鈕。對著它們同時按下,箱底隨即開啟一道二指寬的口,口分兩排,一排液晶顯示,一排細小按鍵。

他托著它,在窗外隱隱滲入的燈光裏靜望了片刻。

燈光流過箱子棕色的表麵和銀色的邊,箱子反射出的光澤折射著他的眼,那雙在夜色裏深陷於眼眶的眸子,在兩旁垂下來的發梢間,微微透著點幽暗的紅。

目光輕閃,他朝**看了一眼。

她睡得很安靜,白色的軀體像卷柔軟的波浪橫在床麵上,無聲無息。

低頭,他用指尖在按鍵上點出一組數字。

“嘶……”

像是密封的罐子裏突然被注入了空氣,那隻金屬盒在他手裏輕輕巧巧開啟,一道暗光隨之從內驀地溢出,在他瞳孔縮起的一刹,消失得不留絲毫痕跡。

伸手,把那東西從裏頭取了出來,幹脆而穩妥。

一絲微弱的空氣從他指間滑過,在他手指扣到它邊緣的時候。從窗外靜靜卷入的風有點冷,那東西碰觸在指尖的感覺,更冷。就像它平滑而細致的表麵上那雙正對著他的黝黑眼眶,黑得深邃,深邃得空洞。

燈光從空洞內瀉入,星子般一點。

青銅打磨得仿佛精煉的白銀,三千年前的青銅,三千年前的工藝。

妖王的麵具。

“你在做什麽,影。”突然而來的話音,淡淡打破一室因夜深而得來的寂靜。

他的眼透過麵具上的空洞望著**坐起的身影,不語。看著她丟開身旁被撕爛的衣服,然後一絲不苟將雪白的床單圍住自己的身體。抬手揉揉發,冗長的黑發半掩著她的眼,發絲懶散,眼神沉靜,沒有留下一絲一毫之前的**。

數年來如一日,眼睛對著眼睛,誰也看不清楚誰的心。

她透過那兩個空洞回望著他的眼睛,專注的目光,不知道是看他多些,還是更傾向於他手裏這張冰冷的麵具。嘴唇微微揚起,很性感,在她認真的時候,讓人無法抑製地想朝那兩片血一樣火燙冰一般森冷的柔軟上咬下去。

他微笑,看著她的嘴唇:“回來好嗎,顏。”

“每次見麵都重複聽我相同的答案,不覺得膩?”

手指收攏,捏著麵具站起身:“那麽我隻能先把它帶走了。”

“它是我的。”

“它屬於伊甸園,你知道。”

眉梢輕挑,腿移下床,足尖踏到地板上:“再說一次,它是我的。”

“我會帶走它,還有你。”笑,身影一晃,人已閃至窗前。

卻被顏白蛇般身形先行一步擋在窗口,肘抵著他的肩膀,手指扣著他的咽喉:“拿來。”話音很輕,貼著他的脖頸,就像剛才貼著這地方低低的喘息。

他看了看她,抬起手。手裏捏著那隻古老的麵具。

麵具輕輕靠近她的臉龐,在她隨之抬起目光的時候。

冷冷的感覺,順著她的鼻尖,逐漸滑向她的嘴唇……然後在她眼神隨著這冰冷略動的刹那,突然飛彈出窗外。

顏出手一把抓向麵具,用她扣著影咽喉的那隻右手。右手很快,在必要時,會比電更快。所以輕易便將麵具拈入指間,卻在這同時,另一隻手腕被影驀地一扣。

眼角處身影一閃而逝,來不及隨之做出任何反應,整個人被他一把朝窗外斜扯了出去!

“轟——!!”一聲巨響,伴著緊跟而來一股巨大的衝擊,身後那個不大的旅舍突然之間爆炸了,就在兩人的身影從窗內前後翻出不到半秒的瞬間。

身形借著那股衝擊力朝前兩個彈跳,趁勢甩開影牢握著她的手,在他還未起身前一個縱身竄上對麵一輛停在超市門口的卡車頂。

超市的門被氣浪震碎了,警鈴連同附近汽車的防盜裝置迅速在整條街上歇斯底裏尖嘯成一片。

“不是我。”目光盯著一輛由遠至近的機車時,耳邊聽到影的話音。她沒有看他,手裏捏著那隻冰冷的麵具,雪白色床單在四周熱浪的肆虐下抖得張揚。

“把它給我,否則你會有麻煩。”繼續開口,他的聲音依舊同他的目光一樣的平靜。隻是後麵的話很快被頭頂呼嘯而起的直升機轟鳴聲所吞沒,隨著又一聲爆炸在房子裏炸響,一束強光倏地從機身上射下,雪刃般自兩人中間直直割開。

強光過後,車頂上已不見了顏的身影。

直升機驀地升高。

影的眼睛微微眯起。

瞥見幾道身影從旁無聲掠過,閃身,他迅速隱入周圍嘈雜驚恐的人群。

直升機很快盤旋著離去,而整條街隨即陷入一片毫無管製的混亂。火光連著燈光,驚叫連著哭泣,不多會兒,不大的街道上已被爭先恐後從大小樓道中蜂擁而出的人群所擠滿,甚至連消防車都開不進來。

驅車疾駛在大橋上,橫跨底格裏斯河的大橋。

車是借來的,就在那少年一臉迷糊從街口出駛進來的那片刻工夫。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的時候,目光裏還跳動著旅館樓頂那把耀眼的火。

視線掃向手裏的麵具。從開始到現在,它在自己手指中的溫度始終是冷冷的,就像它那雙幽深空洞的眼眶,直楞楞對著自己的方向,冰冷而安靜。

四周此時很安靜。

剛才頭頂還能聽見直升機螺旋槳的轟鳴,如影隨形,這會兒,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了。

如影隨形……

他曾說過,他是隨著她的形而走動的影。那隻是曾經。

風撲打在臉上,蕭然急促。

回過神的時候發覺前麵的路很暗,一種無法形容的暗。她不自禁方慢了車速。

橋上有燈,機車頭上也有燈,但那些白色的光芒卻始終無法刺破那一點混沌,就在橋和水麵連接在一起那一小點盡頭。整個橋麵並不長,顏在白天曾經見過,可現在覺得它很長。從她腳下的位置到橋頭,有那麽一瞬,感覺它似乎不是橫跨一條河,而是橫跨著一整個海峽。

錯覺?

四周的空氣有點粘膩,也許吞吐著底格裏斯河的氣息,濕潤的,帶著某種植物的味道。

蘆葦**……

她熄了火,在那片連著四次出現在自己夢中的蘆葦**,從遠處模糊的黑暗中隱隱搖曳顯現出來的瞬間。

跨河大橋上怎麽會有蘆葦**。

手突然發出一陣微微的顫抖,那隻古老的麵具在指間抖動,像被夜風吹得無法抑製的哆嗦。青銅的表麵被橋燈折射出一種慘白的色澤,一瞬間的流光,從麵具表麵一掠劃過那雙空洞的眼眶。星光一點,那眸子似乎活了,在顏專注於它的漆黑的時候。

卻很快,星光折轉成一束劇烈的強光。

頭頂轟然響起螺旋槳割破空氣的嘈雜,蘆葦**消失了,她看到了橋的彼端,那些橋燈銀白的光線把它照得很清晰。

猛踩離合器,一排子彈在身後劃出一片整齊的青煙,機車已卷著尾煙箭般射向橋頭延伸向公路的路麵。

突然眼前再次一片混沌。

卒不及防的變故,槍聲和螺旋槳轟鳴還在耳邊回**,眼前驟然壓下的漆黑像團濃稠的膠般將顏和她的機車團團圍困。

車熄火了,不是因為她。

眼前再次搖曳出蘆葦**輕柔的飄絮,近在眼前,幾乎能感覺到那些植物隨風橫掃在自己臉上那種短促的冰冷和柔軟。周圍的聲音一瞬間被抽空了,就像這幾天每晚在夢裏時一樣,寂靜,靜得隻能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

手突然變得很燙。

麵具再次顫抖起來,粘著她的指,將它身上每一寸散發出來的灼熱源源不斷輸入她的肌膚。

這不是幻覺。

抬手試圖把麵具甩掉,手指卻似乎膠合在了車把手上,紋絲不動。突然從手指到四肢,這身體仿佛不是她自己的,愕然……

“轟!”車身一震。緊接而來一團濃烈的燙,在機車不受任何控製朝著前方蘆葦**內猛衝過去的刹那,陡然間鋪天蓋地將她完全吞沒!

水泥路到蘆葦**,感覺像是衝破了一層粘滑的膠質。

黑暗到光明的交替亦隻是那麽瞬間的事情,突然間眼前就亮了,在手腳恢複了感覺,而包圍在自己身周那團燃燒般的燙緊跟著消失的時候。

一秒鍾都不到的時間。

顏跌倒在一片鬆軟的土地上,確切的說,是從半空一個衝刺,然後不借任何方式非常直接和笨拙地跌落到了這塊地上。因為那個一秒不到的瞬間,根本來不及給她的大腦以任何反應的緩存。

周圍依舊是熱的,雖然那種熱不是之前包圍著自己的燙。濃烈的焦臭味,攙雜著一些尖銳的哀號,在周圍呼嘯的風聲中獵獵回旋。她聽到有人在喊救命。

抬起頭,隨即怔住。

眼前一片火海。

混沌的黑暗後交替出來的光明竟然是一片燎原的火海,熊熊烈煙,團卷著黑煙直衝上夜空,硬是把一片漆黑的天映出半邊暗紅色的光彩。

無數建築在那片火海裏坍塌,淩亂的身影,呼嘯而過的聲音……

“救我!!!”一聲淒厲的尖叫,一個滿臉是血的女子突然間從她正前方的火堆中直衝而出,半**身體朝她伸出一隻手,卻在轉瞬一聲不吭跌倒在地上。

女子後背一支箭,三分之二的部位透進了她的身體,尾翎因著射速帶出的衝擊還在微微晃動。

顏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著她的屍體,再望向麵前這場大火。

火焰深處一支騎兵在金紅色光芒下緩緩前行,穿梭在那些妖嬈的火光和周圍混亂的腳步和尖叫聲中,安靜得像是一排送葬的幽靈。

那是些真正的騎兵,高大的烈馬上坐著的,穿著金屬鎧甲的身影。

直到接近顏的麵前,衝天火柱忽然猛地攢動了一下,繼而散了開來。漫天火星下顯出一人一騎,從那支隊伍中徑自走出,朝著她的方向慢慢過來。

她不動聲色後退一步。

不斷有驚慌失措的身影從身旁奔過,或倒地,或跑得不知所蹤,她無暇去管顧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頂著那股恐慌的人潮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她直直看著那道不斷朝自己走近的淡定身影。

那匹馬是漆黑色的,四隻雪白色的蹄映著火光閃爍出同火一樣的色澤,一路前行,就像烏雲踏著烈火在風裏靜靜漂移。

馬背上的人同樣一身黑,黑色的鎧甲,寬闊的肩膀上斜搭著條豔紅色的披風。濃烈的黑,囂張的紅,隻一頭長發是純白的,雪一樣溫柔四散著,不沾染一點瑕疵的幹淨。他朝顏慢慢靠近,從火焰中。安靜中的張揚,他全身席卷著一種她所熟悉的氣息。

死亡的氣息。

更近了,近到她能看清一切她想看清的東西。

然後,腦中一片空白。

妖嬈的火光妖嬈著他在馬背上英挺的身影,抬頭一瞬,被熱浪掀起的銀發下一張閃著暗光的麵具。

妖王的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