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錦安眸中的光亮愈加明明◎

許是因為說開了話的緣故, 顧菀這一夜睡得香甜。

但到晨光初起時,卻是有些心頭惴惴,輾轉幾番後還是小心睜眼, 預備先吩咐琥珀去建章宮和壽康宮探聽消息。

睜眼才發覺自己被謝錦安攬在懷中,正被一雙好看的桃花眸子注視著。

“阿菀可以再睡一會兒。”瞧見顧菀醒了,謝錦安神色奕奕地為顧菀撥開遮在眼前碎發,低聲說道:“皇祖母尚且還在睡著, 但李嬤嬤已然知曉,莫約等皇祖母醒來後,就會緩緩告知。”

“皇上則是在一刻鍾前醒的,怒氣未消,正在禦書房寫聖旨呢。”

顧菀輕輕一愣, 隨即反應過來, 這話不止是在告訴她皇上與太後的動向,還是在悄悄地向她說明:他在皇上與太後處都有人手,能夠更近地探聽消息。

“阿菀在後宮各處自當有人手。”謝錦安補充道:“要是阿菀需要,我吩咐他們去和琥珀交接便好。”

“他們有些是母妃留下的, 資曆深厚,隱藏頗深,有的則是我這些年借助皇祖母,悄悄培養起來的。”

“我外頭也有一些人手, 阿菀可要?”

“皇宮中的我就不客氣收下了,外頭的便算了, 想來還是在錦安手中有用得多。”顧菀一邊說, 一邊懶懶伸了個腰, 奇怪道:“皇上對元旦宴席一事看重, 也是重視新年皇家顏麵, 希望將去年別過的意思。”

“昨夜的事情雖然被眾臣及家眷看在眼裏,但到底不知曉發生了何事,就被侍衛們遣送出宮。皇上此時寫聖旨,要懲罰太子,豈不是等同於將昨夜之事公之於眾?”

這樣一來,對皇家的議論可謂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上這般重視皇家顏麵,怎地會做出寫聖旨之事?

“就如同阿菀說的一樣,這聖旨一發便是有損皇室顏麵。所以這聖旨隻為平息皇上難以發泄的怒氣,等寫完了,也就冷靜下來了,隻平白浪費兩張上好的黃紙罷了。”

說罷,謝錦安輕笑一聲:“阿菀忘了?昨夜皇祖母早早安歇,皇上昏迷,皇後急急帶著太子回去,又要兼顧永福公主之事,哪兒有時間吩咐底下的人,將這滿皇宮中的嘴巴就緊緊閉好呢?”

“皇上會不會遷怒於你……”顧菀想得多了些,眉頭有些擔憂地蹙起。

“不會的,昨夜我演了一場孝順恭敬的好戲,兼之對他近日來對母妃格外愧疚想念,定不會衝我發火。”謝錦安眸光一轉,流露一分笑意:“更何況,昨晚不是大皇兄留下來善後麽?”

偏武王以為萬事俱全,自己白得了一個掌權控場的好機會,壓根沒想到派人去攔住那些口舌。

皇上這幾分怒氣,恐怕要衝著武王去了。

“武王在最後,好像有點察覺了,有點兒惱火的模樣。”顧菀想起昨夜武王盯在自己背影的目光,嘀咕著提醒了謝錦安一句。

謝錦安展眉輕笑:“等今日起,他恐怕要和德妃母家聯手,迫不及待地要拉李丞相落馬了。”

如今皇上對太子與李皇後,是無可挽回的厭煩與惱火,武王可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李丞相在位多年,會這麽輕易麽?”顧菀眨了眨眼睛。

謝錦安故意不答,隻問道:“阿菀覺得呢?”

顧菀支起半邊身子,歪首細想了片刻,答道:“我覺得……一切都要看皇上的聖心。”

“原先還未可知,但有了昨夜太子之事,還有康陽姐姐的事情,想來皇上如今對李家看法,便是猜忌占了上風。”

聞得顧菀所言,謝錦安眸中的光亮愈加明明,是一種心思相合後靈神一致的震顫:“阿菀說的,與我想的,分毫不差。”

“我昨晚和葉世子約好了,將康陽之事匯報給皇上,算作給李家身上添一捆稻草。”

“現在外頭流言紛紛……皇祖母那邊,今日就要麻煩阿菀了。”

謝錦安說得含蓄隱晦,顧菀卻一眼聽出他話中之語:流言無孔不入,太後醒來便會知道昨夜的荒唐之事。他們身為太後身邊最為孝順的小輩,不僅要寬慰太後不生怒氣,還要引著太後出手解決這些流言。

比如,給顧蓮與太子賜婚,徹底斷了李氏想用姻緣綁住靖北王府的念頭。

“你放心,我都知道的。”顧菀輕歎一聲起身,神色有些擔憂:“我還想先去見一見康陽姐姐,問問她昨夜究竟是什麽個情況。”

言罷,她頓了頓,對謝錦安道:“錦安……老親王府那邊,就交給我罷。”

“好。”謝錦安輕聲應下,嗓音中含了些輕快的笑意。

他就說呢,那被拿來當頂罪石的顧三小姐,怎地突然變聰明了起來,原來是有阿菀在後頭的緣故。

還是阿菀這樣做得對,與其事事經手,倒不如看狗咬狗的來得清白痛快。

他伸出手,輕輕按住顧菀的肩頭,止住顧菀的動作,自己一個利落地起身先下了床榻。

“還有些時間。”謝錦安俊麵露出幾分淺笑:“我已經許久未曾服侍阿菀起身了,讓我練一練,別生疏了。”

*

簡單用了幾口早膳之後,謝錦安與顧菀兩人彼此深深望了一眼,露出個心領神會的甜笑,便在關雎殿前分別離開。

一個往建章宮匆匆趕去,一個則向著流芳園走去。

等到了流芳園,顧菀發覺康陽郡主已然在門口等待。

“姐姐晨好。”顧菀見康陽郡主麵色一片平和,微微放下心來,探首瞧了瞧,並未看見靖北王妃的身影。

康陽郡主莞爾一笑,迎了顧菀進屋,沏了一盞甜茶:“妹妹別看了,昨兒我與哥哥一塊兒,找了借口,將母親支開去皇宮外的靖北王府歇息了。”

“還請妹妹幫一個忙,要是母親進了宮,對我生了氣,還請妹妹幫我說兩句話。”

顧菀聽罷,眼中眸光微動,瞬間就明了了些什麽:“姐姐……那春風散,是你自己……”

“是。”康陽郡主為顧菀沏完茶,端莊款款地落座,含笑頷首,一副格外淡定的模樣,似乎渾然不知自己做了怎樣的驚人舉動。

瞅見顧菀麵上覆上焦急、欲言又止的模樣,康陽郡主露出個微笑,隨後那笑容又漸漸地變淡下去。

“我知道太子對我的心思,和對父親哥哥手上兵權的垂涎。”康陽郡主不急不慢地說來:“自你和母親對我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千萬不要多用晚宴上酒水時,我就知道,太子或許會使出那些下作的手段,意圖強占。在昨夜回到流芳園之後,我聽聞暖閣處鬧出來的動靜,既慶幸有莞娘幫著我,也因國家的儲君,竟是這樣下流的貨色而心驚失望。”

她抬起眼睛,端然的眉眼間含了幾分苦笑:“莞娘,我知道,你讓我提前離席,哥哥安排了人手保護我,定然是不希望卷進這件太子離席荒.**這件事情之中的。”

“但是莞娘呀,我從小就被送來這皇宮長大,見皇上見多了,也是知曉幾分皇上的脾氣的。”康陽搖了搖首,輕歎道:“若隻是宮宴**.亂這樣的罪名,未曾觸及到皇上的底線,皇上為著皇室顏麵與朝政安穩,大抵會將這件事情壓下處置。”

“之後李丞相再尋機轉圜,太子做出一副已然改過自新的模樣,那這儲位基本不會變更。”

“惟有我中了春風散,聯係起前段日子太子與皇後對我的大獻殷勤,皇上才會對太子與李氏的野心心生忌憚,從而決意斬草除根。”康陽郡主的麵上出現一份少見的堅毅剛強之色。

說完這話,她牽起顧菀的手,幾乎推心置腹地、帶著試探地小聲問道:“莞娘,你這些日子定然也看在眼裏,太子昏庸好色,簡直是老親王的翻版,若他坐上皇位,將來天下還不知如何。”

“而武王生性好戰,性格粗武,在邊疆時更是三番五次向我父親與哥哥借兵,意圖大展身手,更是……”

康陽郡主長長太息一聲,將未盡的話語納入口中不言,靜靜地看向顧菀。

顧菀端起茶盞,輕輕一笑,麵上神色分毫不顯:“姐姐思慮得頗有道理。”

“這幾日與哥哥會麵,總聽他讚肅王在武藝方麵長進頗大,想來是莞娘輔佐好的緣故。”康陽郡主亦是一笑,將話題別開:“我想著這冬日習武,就怕被無知無覺凍傷,想和莞娘學一學織那種露出手指的指套,不知道莞娘願不願意?”

二人剛說了沒兩句,外頭就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康陽郡主含著求助的目光剛投向顧菀,靖北王妃就一腳踏進了內室,勉強維持住鎮定的麵容上,是幾乎壓抑不住的慌亂:“寶兒!”

她一雙眼緊緊地盯著康陽郡主,上下仔細看了幾番,確認人是完好無缺的,才悄然鬆一口氣,然麵上有數不清的不讚同與怒火溢出:“有母親與莞娘在,何至於拿自己的身子冒險!”

“母親,您明明知道,女兒所為是為著將來一絕後患!”康陽郡主梗了梗脖子,頭一回未曾服軟:“且女兒在自己的屋子裏,又和兄長提前說過,哪兒有冒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