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馬還沒走多遠,停了下來,一看,剛剛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著要吃什麽叫香腸的東西的狀似無力的女人,此刻不知從那裏來的力量,整個人死死地拖住了馬僵,髒亂得看不清楚長相的她,一雙雪亮清澄的大眼閃著欲望的眼光。那欲望是本能的欲望,對生的欲望,說得更明白點,是對食物的欲望。
白冰冰已經沒有任何思考能力,隻有本能的驅動,她一字一頓地磨著牙說道:“給-我-吃-的……”
男子頓了一下,見到貪婪的、好強的、重名的、重色的、好利的,各種各樣的欲望的眼光,就沒見過這麽純粹的本能欲望的渴求。如此強烈的本能意識,引起了他的興趣,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現在扔過去一包食物,她會不會像貓狗那樣,不顧廉恥地撲上去呢?
他邪魅、惡作劇地抿了一下眼睛,伸手從馬腹邊上摸出了一包幹糧,露出了一抹戲謔的笑容。
“想吃,好,給你。”
說完,他將幹糧扔向了天空。白冰冰的頭像機器人一樣轉動著,眼裏,有的,就是那包能吃的東西。它,在天空中劃出了一道好看的弧線,其實,也就跟其他東西一樣,整出一道拋物線而已。
不過,對於餓得連老娘都可以暫時性忘記的白冰冰來說,那就是一道救命的彩虹。她放開了馬韁,張揚著雙手,蹣跚跑著追了過去,那瞬間,她覺得自己就是誇父,而那袋幹糧就是光彩四射的太陽。
太陽飛得過快,而她嫌自己的動作過慢,就如看影像時,慢動作一樣,連心跳聲都無限延長。她,果然真如貓狗一樣撲了上去。男子眼睛裏寫滿了鄙夷之時,也有驚奇的感歎。
“下等人就是下等人。”他冷哼了一句,駕的一聲,驅馬揚塵而去。
白冰冰沒聽清楚他話裏的意思,暫時性失聰的她眼裏隻有食物,再容不下其他。她用力了全身最後的力氣,躍起向著幹糧袋飛出了一個漂亮的姿勢。後來的很多時
候,白冰冰回憶起這個動作時,總覺得就是電視裏麵用慢鏡頭處理過的飛身動作都沒她那時來得優美。當然,這段想法可以忽略不計,純屬她白日夢作多了,善自誇大的想像力。
白冰冰飛身的動作到底優不優美,說不準,但她落地的動作就實在很狼狽,差一點,她就為了這袋食物而破相。她手裏抓緊著袋子,趴在地方足足有十幾分鍾,都沒能再爬起來,直到那馬匹揚起的灰塵都已經落地,她都還是沒有力氣再動一下。
如果就這樣抓著食物,糊裏糊塗地死去,白冰冰絕對會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憐的餓死鬼。眼見著意識逐漸模糊了起來時,她已經無力到隻能發出咕咕的聲音的喉嚨真想大叫一句:老天爺,折磨人不帶這樣的。
眼皮開始打起鼓來,她幹渴地咽了一下,手動了動,還是沒能讓自己再爬起來。她用僅剩的力氣,抬起頭來看著灰蒙的天空,開始心灰意冷地淒笑了一下。
看樣子,她真的要成為有食物卻吃不著的餓死鬼了,這樣的死法,怕就是到了閻王那裏,也一定不會得到任何的同情,甚至還會被嘲笑,被鄙視。還真不如幹脆一雷劈死她算了,至少,那樣子她還死得痛快些。
她勉強的意識剛想到了這點,霹靂的一聲,天空真的打起了響雷,不到一會,淅淅瀝瀝地,就下起了大雨來。及時雨,至少對於白冰冰來說,這就是場及時雨。她張開了嘴巴,貪婪乘著每一滴滴在她嘴邊的雨點。
雨水讓她恢複了意識,也有了些許力氣,她蹣跚著從地上坐了起來,望了天空,這雨是越下越大,剛剛對她而言是及時雨,現在她則是落湯雞。
這叫什麽事?白冰冰連哭都不知道該從何開始哭起。取出了袋子裏的幹糧,一看,是兩塊幹的烙餅之類的食物。幸好有這場雨,要不然,就這幹巴巴的東西,她也是吃不下去的。
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期間險些讓噎到,痛苦地捶胸頓背咳了好一會,
又喝了不少的雨水後,才緩了過來。
烙餅下肚後,全身有了些力氣,勉強著站了起來,在雨中蹣跚前進。與在森林中一樣,她依然分不清東西南北,隻得順著剛剛那男人離開的方向前進。
雨是越下越大,她的衣服完全濕透了,身上一陣陣的寒意湧了上來,直冷得她哆嗦個不停。
白天,白天,姑奶奶我從來不罵人,可現在就想揍人。你他娘的,我上輩子和你有仇嗎?竟然這樣的整我,將我扔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就走人。
白冰冰說得沒錯,這裏的確是鳥不生蛋的地方。雨水之中,依然清楚地看到一片碎石黃泥土,貧瘠的土地,連雜草都瘦不拉肌。濺起的泥水,撲撲地貼在了她的褲腿上麵。癢,濕,難受,總之,長這麽大以來,她就從沒受過這種苦。
她自認是私生女沒錯,但好歹之前過了就是有錢人家的女兒的奢華日子。上帝啊,難道說是以前的日子太過於罪孽,才會安排這麽一出戲來整我。
白冰冰見天空黑沉沉地,知道,這雨,一時半會,別想著它停了。剛受完了饑渴的折磨,現在又來了新的考驗。她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從來就沒有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的覺悟,更不想勞己筋骨,餓己體膚。精神,快被磨到了極點了,再不停止折磨,她真怕自己會忍不住抹了自己。
白冰冰想抹了自己是極不現實的,她現在,別說身無分文,身上最堅硬的東西就屬那雙羊皮涼鞋上麵的鞋扣了。
羊皮涼鞋,媽媽咪啊,這可是限量版的,是她偶而的一次發瘋,買了下來的,才穿過那麽一次,很金貴的,但凡天氣有些不對勁,她是絕對不舍得拿出來穿的。可是,今天,它報銷了。
它真的報銷了,白冰冰跌坐在小小的水墾中,拿著已經報銷了的涼鞋,無力地笑了。雨似灑落的細絲,沒完沒了。白冰冰又站了起來,赤腳而行。
痛、冷,更多的是快要絕望的絕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