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兵敗 下

眼見身前兵士們相互打量,眼神畏畏縮縮,前進的步伐越來越慢,高傑揮動鞭子一頓猛抽,怒罵道:“都怎麽了,盧閻王也隻有一個鼻子兩隻眼睛,平日裏殺人的膽氣都去哪了,都給老子上!”嘴裏罵罵咧咧不停,被鞭撻的士卒緊趕慢趕往前衝了幾步,手中的彎刀也舉的高一些。

人的名,樹的影,此刻的盧象升對流賊就像真的閻王一般可怕。

“盧”字旗越來越近,戰旗下盧象升緊繃消瘦的麵容,神情冷峻,眼角的眉『毛』稍稍向上挑起,一股殺氣撲麵而來。

“命祖總兵破敵!”盧象升右手從半空中揮下,傳令兵疾馳而去。

“遵命!”接到命令的祖寬催動戰馬,舉起手中厚刀,大喝一聲:“出擊!”

三千鐵騎從大軍隊列中馳出,將士們神情專注,瞄向迎麵而來的數倍流賊騎兵。陽光下黑『色』的戰甲上像鍍上一層光環,讓人不敢直視。

高迎祥催促大隊騎兵快速通過滁水上的青石板橋,對岸關寧鐵騎高大的戰馬不緊不慢的踱步而來,像一柄刀出半鞘的利刃。相隔一條河流,他隻看了片刻胸口像被一口氣堵上,感到那利刃一旦出鞘就會勢不可擋奔向自己的胸口。

“出擊,出擊!”高迎祥胡『亂』的揮著手,一種從未有過的慌張出現在心頭。

擁擠的流賊騎兵開始加速,隊列更加散『亂』,高傑指揮兵馬一窩蜂般衝向壓製過來的關寧騎兵。有騎術優異的流賊縱馬出列飛馳到關寧騎兵外一箭之地,張弓搭箭,『射』向關寧兵方塊般整齊的隊列。

弓箭碰見鐵甲發出“噌噌”的幾聲響,祖寬沒有被出擊的流賊打『亂』節奏,關寧騎兵一如既往的前進,蓄勢待發。

高傑指揮先鋒到了關寧兵一裏路之外,後隊半數騎兵已經過河簇擁而來,讓他停不下腳步。這裏不是平原,擁擠的道路上到處是人馬,隊列散『亂』的騎兵無法提速。

連重整騎兵隊列的空間也沒有,“娘的!”高傑急的滿頭大汗,偷眼看河對岸的闖王揮手不知在『亂』喊些什麽狀若瘋虎,索『性』揮刀下令:“衝過去,殺了盧閻王!”

後麵是洶湧而上的同伴,此時不衝也得衝了,前列騎兵催馬小跑加速,將手中長刀舉的老高,一邊喝罵各種汙言穢語,一邊殺向關寧騎兵,語無倫次的喊叫也能消除他們心中的恐懼。

等到了三百步外,祖寬嘴角『露』出殘忍的笑容,舉起寬刀,“出擊!”

三千騎兵猶如一體,鐵蹄聲的頻率初始像滴水的清泉每一聲都很清晰,隨後越來越快,最後轉化成川流不息的河水。從提速到加速到極致,關寧騎兵隻要兩百步的距離,三千披甲戰馬就像失控的犀牛『插』入流賊騎兵中,衝向滁水橋方向。

“殺!”祖寬掄圓了長刀,刀刃從迎麵流賊的肩膀劈入,直接將其斷為兩截。

“殺!”陣外的騎士緊咬牙齒,長刀揮向對麵手足無措的騎兵。

接戰不到片刻,前列騎兵抵擋不住,哭爹喊娘,往兩側敗逃,高傑大驚失『色』,舉刀高喊:“後退者斬!”敗退的騎兵毫不理睬,還在向後逃跑,高傑身前的人馬停下前進的步伐,任他怎麽喝罵也不上前。他們有了關寧騎兵的鐵甲,可沒有學到關寧騎兵的戰法。幾年來一向如此,流賊和官軍對戰順風時個個驍勇,戰事不利時走的比誰都快。

“殺!”祖寬厚刀像切菜砍瓜一般,迎麵無一合之將,直衝向高傑的方向。對麵的人馬越來越密集,砍殺了十幾人後刀口也開始起圈,他抽空掃向對麵,賊騎一眼看不見邊際,這麽多賊兵就是站著讓他砍,也得要累死。

瞅準機會,祖寬『逼』退對麵的流賊,退後幾步回歸本陣,將刀尖指向天空,大喊:“施銃!”

壓力突減的流賊騎兵還在懵懵懂懂中時,看見對麵關寧騎兵陣中伸出一排長杆鐵錘。

“三眼銃!不好!”有人驚慌的呼喊,這不是他們第一次麵對這種火器,有機靈者立刻從馬背上滾下,更多的人擁擠在一起,掉轉頭想逃避也被同樣驚慌的同伴擋住去路。

“砰、砰、砰!”連綿不絕的巨響在群山之間遊『**』,半天不絕。鉛子透過甲衣後再穿過身體,連躲在身後的同伴也不能幸免。

祖寬身邊硝煙彌漫,他閉上眼睛,將長刀指向前方。

“一、二、三!”他心中默默數了三下,大喊下令:“出擊!”犀牛再次衝撞,迎麵的密集的防禦頓時瓦解。

高傑心驚膽戰,無論怎麽喊叫也無法穩住陣腳,被逃跑的騎兵挾裹在其中退向滁水。前列的騎兵向後退,後列的騎兵還想過河,橋頭變得非常擁擠,過河的步伐慢了很多。

十裏之外,盧象升駐馬在一個小山坡上觀看戰場局勢,關寧騎兵像衝入牛群的虎豹,殺向滁水橋方向。迎麵流賊騎兵密密麻麻,一個時辰內祖寬連衝三陣,離滁水橋還有四五裏的距離時勢頭減緩,往前的突破顯得艱難。

“羅岱,率本部騎兵前去接應,令祖總兵且回來歇息!”

“遵命!”

一列騎兵緊隨關寧騎兵前進的路線再次殺入,驚魂未定的流賊騎兵還沒換過神來,又被衝殺一陣,四散而逃。羅岱中途不毫不戀戰,殺至關寧騎兵百步外大喊:“祖總兵,大人有令,命你退兵!”

祖寬一邊擋住對麵賊兵的攻擊,一邊喝罵回應:“放屁,老子要活捉高迎祥!”

滁水對麵過河的騎兵越來越多,高迎祥才踏馬過河,臉『色』陰沉,指向祖寬的方向喝罵道:“高傑是怎麽帶兵的,區區三千人馬也抵敵不住!”

身邊一位寬臉濃須的頭目回應道:“那是遼東的祖寬!麾下關寧騎兵和曹文昭一樣驍勇!”

“八大王,休要長別人威風,曹文昭!曹文昭又怎麽樣?最後還不是死在我的手裏!”高迎祥終於擺脫了內心對盧象升的恐懼。盧閻王此行隻有過萬騎兵,而他除了重金打造的三萬鐵騎外,在此地有十幾萬兵馬,就算他渾身是鐵又能打成幾顆釘。

八大王張獻忠再看戰場,指向正在透陣的羅岱,說:“盧象升命人來救祖寬了,我猜關寧騎兵戰了一個時辰,力氣將竭,若能將其困住,相當斬盧閻王一臂,他再難奈何我等!”

“衝上去,包圍關寧騎兵,每殺一人賞銀二十兩!”高迎祥揮臂高喊。

從對岸湧動過來的騎兵越來越多,羅岱心中焦急,再催祖寬:“大人令你退兵,你敢違抗軍令嗎?”

“媽的!”祖寬再架住迎麵而來的彎刀,悻悻下令:“退兵!”

陣中最後一批保留的三眼銃尚未釋放的騎兵駐留當地不動,任由同伴從自己兩側通過,等追兵到二十步之外,點燃火銃指向前方。巨響聲驚嚇的戰馬四處『亂』竄,彌漫的硝煙擋住了他們退兵的身影。

羅岱在側後方掩護,兩列騎兵殺回本陣。

流賊騎兵緊追不舍,離祖寬三四裏遠的時候,盧象升命掌旗官將“盧”字旗舉高,喝叫:“迎敵!”

“殺!”

盧象升催動**白馬,大隊騎兵殺向緊追在羅岱身後流賊騎兵。大隊騎兵分左右兩翼,任由祖寬率人馬從當中穿過,隨後封閉陣型,羅岱也調轉方向回頭廝殺。

盧象升手持一柄大刀,咬緊牙關,風一般的殺入賊陣,迎麵擋者皆靡。

“保護大人!”身後楊陸凱焦急催促親兵追上去,護住盧象升的兩翼。

大刀舉過頭頂劈砍而下,迎麵賊兵揮刀抵擋被連人帶刀砍落馬下,盧象升嘴唇緊閉,不發出一點聲音,眼中隻有驚慌失措的敵人。他自幼從文不忘習武不就是為了此刻嗎?

“殺!”大刀上鮮血淋淋,也不清楚殺了多少賊兵了。朝中哪有身為二品總督整日與粗魯的士卒為伍親自上陣殺敵?他知道此等行徑讓那些以雅士自居的文官不齒,但為了大明,為了聖上,這些虛名又算什麽。

“盧閻王!盧閻王!”前列騎兵倉皇退後,後列騎兵指指點點。

“盧”字戰旗縱橫流賊陣中,楊陸凱緊隨盧象升,手中戚刀使的像一朵花似的,護衛大人左右。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遠眺的高迎祥生出一份狠勁,這半年他先在洛陽城下被盧象升擊敗,今日死追到滁州,不滅盧閻王,他無安息之日,過了滁州恐怕也沒空隙渡江。

兩列人馬絞纏在一起,流賊騎兵想盡辦法包圍住盧象升,但那麵旗幟所到之處皆是潰兵。

祖寬退後歇息了一刻鍾左右,感覺氣力恢複,又命兵士換了裝好鉛子的三眼銃,遠看戰場,焦急難耐,翻身上馬,說:“去助大人一臂之力!”

傳令兵阻住道:“大人命你等他的號令再出擊!”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祖寬瞪的傳令兵不敢說話,他跳下馬右手緊緊揪出戰馬的鬃『毛』,到底不敢違令出擊。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戰局焦灼,祖寬一口又一口的吞咽吐沫,感覺喉嚨都快冒煙了,遠來一騎呼喊:“大人命祖總兵出擊!”

祖寬飛身上馬,大吼一聲:“兒郎們,隨我破軍!”

戰鬥從清晨開始,此時太陽已過了正中,『亂』軍中盧象升勁頭十足,不見一點疲態,流賊兵馬越戰越膽寒,高迎祥心中不祥之感越來越重。

“砰砰砰!”巨響的三眼銃再次震動戰場,祖寬如蛟龍入海殺入,與盧象升兵馬齊頭並進。

流賊不斷後退的陣腳想壓也壓不住了,“頂住!”高迎祥雙目赤紅,後退的力道越來越大,竟然將他也包容其中。

“頂住!”他揮刀『亂』舞,砍死身邊親兵,但於事無補。

“盧閻王!”恐懼的苦喊聲隨後被三眼銃的巨響掩蓋。潰兵像大河決堤奔向滁水,青石板橋上擁擠的戰馬擠壓在一起,石欄斷裂,騎兵連人帶馬墜入泛著怒濤的河水。

一匹又一匹戰馬墜落河中,退到岸邊的大隊騎兵根本無法止住步伐,河水中漂浮滿了人馬。

“敗了!”高迎祥仰天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