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皇城往外東大街右手側不遠的僻靜處有一座名叫醉香樓的茶樓,離熱

鬧的街道約有一百步遠,四周點綴了幾顆蔥鬱鬆柏,有一種山林之風,屬鬧

中取靜。茶樓的主人聽說的來自江南,每年明前茶上季時,都用快馬運送京

城,京中名流來此品嚐者絡繹不絕。

寒冬季節這裏沒那麽熱鬧,但對於想休閑小憩的官員富商來說,仍然不

失為一個好去處。未時左右,一個麵白無須的中年人帶著兩個隨從進了門,

機靈的夥計忙上前招呼。

“客官,喝茶嗎?裏麵請!”

來人說話的聲音有些尖銳刺耳,問:“玄字房在哪?有人在那裏約了我!”夥計閱人無數,察言觀色猜到來者是宮中的公公,彎腰招呼道:“在樓

上,請隨我來!”京城中人,不管認不認得,都要小心應付,這裏藏龍臥虎

,人不可貌相,尤其是來自宮中的人。

樓上玄字房內坐立不安的耿光一直在注意樓下的動靜,聽見有人腳踩木

梯“咚咚”上樓,他將房門張開一條小縫向外張望。

那無須的中年人到玄字房門口,命兩個隨從守在門外,推開門走進去,

見耿光就站在門前,嚇了一跳,摘下披風,麵露不悅之問:“你這麽著急見

雜家有什麽事嗎?”

耿光動手將桌麵上擺放的祁紅給來人泡上,絮叨說:“如此寒冬,本不

該叨擾公公,但事關緊急!”來的這人正是他這些年好不容易攀上在宮中有

實權的太監王承恩,屬東廠提督曹化淳的徒弟,嚐隨侍在皇帝左右。

“有何事情?”

“這些年來,小人有幸結識了公公就像在這北京城裏找到了主心骨。我

曾向公公提過我的來曆,我家主人是流落在塞外的漢人,日夜想回歸大明。

清虜侵擾大明,被我家主人視若仇敵,七日前他在歸化伏殺了清虜鑲黃旗旗

主嶽托,取了他的首級,想借此投入大明,為大明效力,為陛下效忠,萬望

公公能施以援手,有機會在聖上麵前美言幾句!”

王承恩皺著眉頭想了想,說:“你家主人就是今年在張家口偷襲清虜的

塞外漢人嗎?”幾個月漢部的宣揚造勢影響深遠。

耿光麵露喜色,答應道:“正是!”隨後從桌子底下取出一個禮盒,說

:“這點東西,不成敬意,若事成,再有重謝!”

王承恩伸手接過來,連開都沒開,說:“此事我恐怕很難幫上忙,隻有

宣大總督提出奏疏,才好操辦!”

“宣大盧總督大人答應了,上報兵部的信使昨日已經入城!”

“那這件事就八九不離十了!”王承恩在手中掂掂禮盒,說:“合適的

時候,我會幫你說句話!”

耿光麵露喜色,說:“多謝公公!”

王承恩站起身,說:“也就是看在他對大明還有心的份子上,要不然,

我才不趟著一池渾水!”當然他也看在耿光這麽多年來孝敬的銀子份子上。

耿光目送王承恩出門,心中鬆了口氣,從坊間的傳聞來看,凡是王公公

收了錢的事最終都能辦成。

六月翟哲出塞,帶走了關內漢部所有的士卒,包括他的兒子耿竹,出塞

之前甚至一個招呼也沒打,讓他心中忐忑不安。這幾年他在商盟抹了不少銀

子,私藏的時候心中暢快,現在都成了他心中的枷鎖。和宗茂在北京城相處

了些日子,讓他看出那個年輕人是個狠角色,比自己的兒子耿竹不知要強上

多少倍,他知道自己的那些事遲早會暴露在他手裏,心裏有些後悔與他為敵

前幾日他收到翟哲通過商盟傳過來的密信,將漢部入塞的情形詳細講述,並

答應此間事了,讓他重返西口,其中暗藏的意思他明白,兒子和家族都在漢

部,就衝這一點他也要盡心盡力。

內城的街道上人聲鼎沸,王承恩一直回到皇城內才打開木盒,內藏一張

五千兩銀子的銀票,他麵露微笑,輕聲罵了一句:“塞外的蠻子真有錢!”

收了錢就要辦事,但眼下他還要等個好機會。

兵部的奏疏過去三日了,內閣一直沒有擬旨,王承恩知道溫體仁在想什

麽,這個在內閣混了六年的閣老讓他有些不齒,對人不對事,若這個要求不

是盧象升提出來的,恐怕早就批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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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兵攬民8

深宮的崇禎皇帝這幾日心情不錯,得知盧象升稟告嶽托授首後,他簡直

不敢相信,到底不負自己的信任,這麽快就見成效。

內閣的票擬過了四日才返回,崇禎看了內閣的意見,眉宇中微微有些不

樂。內閣對宣大鎮斬首嶽托給予獎賞,但並不同意盧象升接受土默特漢部翟

哲入塞。“出塞之人早棄大明於不顧,招安後易引發蒙古寇邊,實乃不智之

舉,可獎賞其錢財布帛,但不能於大明為官!”溫體仁從楊嗣昌那裏了解了

翟哲的底細後,堅決反對宣大鎮招安翟哲,表麵上他的理由是翟哲心中無君

無父,生性薄涼,日後必會成為大明的禍患,實際上的心思隻有他自己才清

楚。

果然不愧為內閣首輔,溫體仁的批判直指翟哲的死穴,忠孝兩字是他表

露出來最大的缺陷。

“出塞的漢人……”崇禎本意宣大鎮及翟哲立下如此大功,重賞是免不

了的,聽了溫體仁的表述後,又生出疑慮。

王承恩踮腳站在皇帝的身邊半丈外,一句話也不敢說,陛下生性多疑,

多說一句不但無益,反而壞事。

“這個盧象升怎麽回事,怎能舉薦這樣的人為官,為官者品行最重要,

這樣的人殺了嶽托也可能別有用心!”崇禎怒氣將手中禦筆砸在桌子上,斬

首嶽托的喜氣**然無存。他心中煩躁,這麽一件好事,那些大臣們也不能讓

自己心中暢快些。

“塞外的漢人……”崇禎小聲重複了好幾遍,問:“我大明的漢人為何

要往塞外與蒙古人為伴?”

王承恩終於找到機會搭話,咳嗽了一聲,說:“臣聽說漢人出塞往往是

販運貨物,有些折了本錢所以就留在了草原!”

“折了本錢?”崇禎冷哼一聲,“那連君父也忘了嗎?”

王承恩偷看了一眼皇帝的臉色,大著膽子說:“臣以為那些漢人還是心

係大明,本來臣也不知道草原有這麽一支漢人騎兵,但今年夏日清虜入寇京

師時,臣聽說宣府外張家**發大戰,這支漢人騎兵聯合蒙古各部偷襲了清

虜占據的張家口,斬首兩千餘人,逼迫清虜退兵。”

無論漢部怎麽傳播這條流言隻限於民間,塞外的戰鬥和大明無關,兵部

絕不會將塞外的戰鬥上報,這是明擺的打自己的臉,東廠也不會多事,深宮

中的崇禎皇帝還是第一次聽說。

“哦!”祟禎皇帝表露出興趣。

王承恩笑笑,說:“街頭巷尾有些傳聞,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

敢向皇帝說起,當然不可能是空穴來風。

“這麽說這些漢人一直掛念大明,這次殺賊首嶽托不是突然起意!”崇

禎興致又好起來。這是多年來與清虜交戰傳來的唯一的好消息,他不想被內

閣的那些人破壞了心境,但又覺得不踏實。這次的戰果來的太突然了,且不

是大明的軍隊所得。

“臣聽說這些漢人流落草原多年,在蒙古人的欺辱下生活,但從未侵犯

大明的邊關,甚至阻止蒙古人犯境,當是心存大明,心存陛下!”王承恩抓

住機會,趁熱打鐵,他跟在皇帝身邊多年,深知陛下的秉性。總希望天下百

姓、臣工對他一片忠心,明明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要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最不

能容忍臣子對自己欺騙和背叛。

雖然在為翟哲說話,王承恩倒也沒有半句虛言。

“當真如此?”

“盧象升平品行端正,精通兵事,在宣大鎮半年當了解這些人的實情,

若不入他的眼,怎麽會冒失向朝廷保薦此人?”

崇禎皇帝沉默思量了良久,終於開口道:“正是如此!當是溫閣老不了

解實情了。”中原猖狂的流賊幾乎因盧象升一人而寂,此時的盧象升在他心

中印象頗佳。

“著內閣重擬!”朱筆重重的劃下一掉痕跡。

王承恩鬆了口氣,這道票擬封回去,溫體仁會明白陛下的意思,不會再

在這種小事情上觸黴頭,他也算不白收了翟哲的銀子。

三日後,遼東的消息傳入北京城,確認鑲黃旗旗主嶽托命喪草原。兵部

當即張榜宣告,命將嶽托的首級傳示九邊,北京城一片歡騰,才被淩辱的記

憶還在心頭,所有清虜的壞消息對大明來說都是好消息。

內閣重新擬了一份聖旨交由皇帝,朱批後發往兵部,緹騎迎著寒風奔向

宣大鎮。

經曆了這麽一次風波,聖旨還能趕上春節之前發往宣大鎮。盧象升和翟

哲都在翹首以盼,嶽托授首後,來年的漠南草原注定不能平靜,各部都要做

好你清虜大舉進犯的準備,還牽涉與蒙古兩部聯盟合作,不能給翟哲一個合

適的身份,什麽事也無法進展下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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