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失守
二十名身著盔甲的士卒推著兩輛雙輪小車順著山道飛一般的衝下,身後跟著數十名鳥銃手、弓箭手和三眼銃兵。這些是從軍中精選出來的銳士,沒想到這麽快就要被派上用場。
小車正前方密密麻麻固定了長槍,槍頭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
等小車在山道中走到一半時,山頂傳來兩短一長的號角聲。在關口酣戰的士卒聽見這個聲音手上動作都慢了下來,且戰且退。
“分站兩邊!”衝下來的千總大聲呼喝。
兩輛戰車一前一後,飛速而下。八十步開外,戰車後的弓箭手開始挽弓,銃手跟在戰車後繼續前進。
戰車占據了過道四成的寬度,守軍分列兩邊且戰且退。見正前方一片坦途,推車十幾個壯漢口中喊著號子,推動前列的戰車旋風般衝向城頭,槍尖像串血葫蘆般把擋在正前方的清虜一直推到城牆邊緣。
“殺!”才退後的士卒重新回頭跟在戰車後殺回,以戰車為軸,將爬上牆頭的守軍切割成兩段。後列的弓箭手手指不停撥動弓弦,但銃手一直沒有動。前方敵我混雜,以火銃的精準度,打出去,究竟會擊中對手還是自家人皆由天命。
“退後!”戰車後的千總呼喊,號令兵吹角。
聽清楚命令老兵推喝身邊的正在一股腦追殺上癮的漢奴,兩百多守卒調轉方向退向後方。待大多數士卒退後,前列的戰車向後撤,後列的戰車向前進,兩車並排擋住了道路八成的空間,還有些沒來得及退後的士卒從兩列戰場當中穿過。
山道中的局勢演變成兩軍對峙,守軍推著銳利的戰車擋在清虜前進的路線,任由清虜爬上城頭。戰車後列的弓箭手和鳥銃手開始盡情的施放,才爬上城頭的清虜是他們最好的靶子。漢八旗的士卒衝上山道像麵對兩隻活動的刺蝟,兩輛戰車或前進衝刺,或推後蓄勢待發,兩側有甲士保護,真正的攻擊全來自後方的遠程打擊。
“弓箭手,弓箭手,上牆!”在城頭的露出腦袋的漢八旗士卒看清楚山道中的戰局回頭高呼。
杜度不明所以,不敢讓女真弓箭手上城。
鉛子和長箭亂飛,城頭的堆積的死屍不斷壘高,爬到雲梯頭的士卒努力扒開城頭的屍首,道路越來越難通行。鮮血從城頭滴落,染紅了半麵城牆。
守軍手臂酸麻的弓箭手退後,後列的弓箭手前來補充。逢勤早知道漢人的弓箭手比不上女真人,所以設下放棄城頭的策略,任由少量清虜登城,選擇在山道中狙殺對手。雲梯不是平地,清虜登上城頭的速度沒那麽快,往前推進如同添兵戰術,前者倒地,後者爬上,但永遠無法威脅守軍的弓箭手。
城門中被鐵炮轟開的縫隙隻能容一人通行,漢奴持長槍短刀守在兩側。清虜衝殺了幾次眼看無法突破後,開始在外開扒城門,守軍用超長槍和三眼銃在空隙中威脅,阻撓清虜的行為。
戰鬥從半上午一直持續到午後,耿仲明終於承受不住,向杜度請示退兵。山道太過狹窄,兵力的優勢無法體現,讓他有苦說不出。雖然他沒能攻下山口,但讓他看見了破敵之策。
“稟告旗主,對這道關口若這般死攻,士卒傷亡太大無法承受,怕隻有八旗的勇士才能擔此重任。”耿仲明先拍了女真人一記馬屁,隨後右手指向關口方向,“守軍狡猾,垛口隻建了一麵,從裏往外城牆無險可守,士卒爬上去就成了活靶子,唯一可行之策就是拆除這座城牆。”
“待明日先用弓箭手壓製城頭守軍,盾牌手上城頭吸引守軍攻擊,再出動大軍把這兩座城牆挖塌,沒有這座城牆阻礙,那些賤民弓箭手必然抵擋不住大清弓箭手的神射。”耿仲明滿頭大汗,麵對杜度陰沉的臉,一段話說了半天才表述清楚。
杜度目視不斷從城頭落下的傷兵,點頭道:“也好,先退兵休整!”
“遵命!”耿仲明鬆了口氣,他知道攻城的軍心已散,有人故意在城頭受傷退下以避戰,再撐下去將是潰敗的的局麵。
“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攻山!”杜度的話像一盤冷水交在耿仲明的頭上。
皇太極隻給了杜度三天時間,若第一天過去首道關門沒能攻下,看見山寨中守軍的反應和彎彎曲曲的盤旋咋石柱山中彎道,杜度有一種完成不了任務的預感。
清虜退去,守軍指揮漢奴清除戰場,把屍體扔到城牆下的城門正前方,仿佛想用這些屍首阻擋清虜的攻擊。
太陽漸漸西去,當逢勤都覺得今天的戰鬥就要結束時,山下又響起震天響的火炮聲。
剛才的戰鬥試探出了守軍的弱點,孔有德指揮炮營努力將鐵球轟向城門縫隙所在的位置。火炮的精準度達不到這種程度,但密集的轟擊下總有鐵球能擊中目標,才堵上的土石搖搖欲墜。
炮擊隻持續了一刻鍾左右,清虜卷土重來。弓箭手壓製住城頭的守軍後,大批漢卒手持各種鐵釺、鎬頭衝向城牆。
逢勤隻看了一眼,就知道麻煩大了,無法守住城頭意味著無法阻擋住清虜拆城牆。漢寨的城牆很厚,由碎石和土方堆積而成,想挖開並不難。
夏日的太陽落的晚,酉時左右,守軍射殺了一百多士卒後退回山頂。
清虜攻山的第一天,漢寨首道山門失守。
夜深難眠,山下火把閃耀,嘈雜聲一直沒有停息。
逢勤坐在山頂,任由初夏涼爽的晚風拂過身軀,天空的月亮和星星隱藏在陰雲之後。他沒有把那裏當做堅固的防線,但丟失的時間還是早了點。因為他想據守的時間不是七天、十天,而是一月、兩月。
粗重的呼嚕聲傳入他的耳朵,漢奴們多數已經酣睡,白日緊張了整整一天,無論是參戰的還是旁觀的都消耗了無數的精力。
“大人是不是早就打好了這個主意!”一個念頭浮上他的腦子,“那些漢奴,大人是不是早就把他們算計在這裏了。”
他嘴角咧開一道細小的弧線,以大人的遠見,當然會預見到這種局麵,宣大鎮和草原,又有誰能逃脫大人的算計。若是有人看見,會發現他笑起來臉上的溫暖與平日的冷若冰霜辨若兩人。
“如果我不能守在漢寨,那麽軍中無人能擔此重任,左若也不行!”想到這裏,逢勤瘦弱的身軀中散發出一種強大的自信。
崇禎十一年,四月二十三日,漢寨攻防戰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