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沸騰的戰場也無法澆熱逢勤的心,如果說左若是**的天火,他就是冰冷的海水。

無論這場戰役多麽重要,他都會采用最省力的辦法奪取勝利。

他騎在一片高頭大馬上,健壯的戰馬與他瘦小的身軀形成鮮明對比,顯得有些滑稽可笑,但沒人敢笑他。杭州守城兩個半月,鑄就了他在軍中的威名,就連陳子龍見到他也要客氣三分。

逢勤之所以選擇這樣一匹戰馬,原因很簡單,因為在更高的馬上,他能看得更遠,千裏鏡是他的最愛,幾十裏的戰場一覽無餘。

“中軍左傾,支援李誌安部,命其阻斷清虜向炮兵陣地的救兵!”

“右軍三千率民夫及炮手上炮兵陣地,招納降兵!”

他毫不懷疑強攻也能擊潰清虜,但何必在這裏無謂的折損士卒。

所以他策劃用精銳的騎兵突襲,奪取清虜的炮兵陣地,再用清虜的利器轟翻堅固營寨。

中軍之所以在僵持不下,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全力出擊。

這場戰事到目前為止進展的順利超乎他的想象。也許是清虜沒有防備,也許是清虜早已倦怠了,至少在逢勤看來,這些女真人已不是當年在草原遇見的女真人。騎兵順利突襲過保護炮營前的防禦營地,女真人潰不成軍,這些人在戰場的表現和漢人也沒什麽區別。

“轟!”

第一聲炮響了,拳頭大的鐵球轟入清虜的中軍,砸翻了兩座帳篷,這裏可沒有堅固的城牆抵禦。

蕭之言的目光隨著鐵球移動,直到那被夜色掩蓋,最後再次顯現在火把通明的營寨中。“打得好!”他舔著嘴唇回味了片刻,立刻轉身喝叫:“再快一點!”這些還遠遠不夠。

山腳下的廝殺聲越來越近,從戰場火把的走勢能看出,這座土坡已成為戰場的焦點。

“轟!”又是一聲炮響。

鐵球落在距離多鐸三十步外,兩個掌旗的甲士被砸中,四周的兵丁目睹同伴筋骨俱裂的場景,各自露出懼色。他們離家已有一年了,從初攻下江南的欣喜,隨後一個炎熱的夏天磨滅了他們所有的****。但是他們還是不能回去,在杭州城下拿脆弱的頭顱去觸碰堅硬的石牆。

在漢人眼裏江南是天堂,但女真人的天堂在白山黑水。

炮響聲越來越頻繁,其中夾雜著漫山遍野的呼叫:“漢人,投降不殺!”

是的,隻有漢人才投降不殺,這裏的每個女真人在江南都犯下了滔天大罪。為了那些死在剃發令下的江南百姓,翟哲也無法寬恕他們。

李誌安率軍突入右側兵營後向後偏轉,與車風的騎兵前後夾擊首批想奪回炮兵陣地的女真援軍。隨後按照預先的布置,守禦在山坡腳,以長槍兵夾雜銃手做出堅守的姿態。

蕭之言正在急的團團轉時,三千步卒從中軍馳援到山頂,後麵緊跟著大批壯丁。

數百人抬起最大的那門大炮,炮手健步如飛,指揮民夫布置位置。

蕭之言匆匆交接俘虜的炮手,率騎兵奔向山下,與車風的騎兵聚集。戰馬垂首噴著熱氣,騎兵下馬輕輕撫弄最親密的夥伴,他們在抓緊戰鬥的空隙時間休息,靜候清虜大軍在炮擊中崩潰。

頭頂上,越來越多的鐵球像絢麗的煙花,拖著些許火光劃過夜空。

多鐸揮刀催馬,歇斯底裏的吼叫:“翟哲,你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裏。”他被心中的畏懼激發出凶氣。

親兵簇擁著他,勸告:“王爺,撤吧!”

撤與不撤已不由多鐸來決定,百門大炮齊轟,中軍率先潰散。

再洶湧的海潮也有退的時候。

逢勤看著逐漸向遠處擴散的火把,心中默念:“一切該結束了。”

炮聲嘎然而止,夜空寧靜,剛才重重猶如幻影。

鐵蹄再次邁動,騎士們隨心所欲的收割生命,他們徑直追擊,把潰兵遠遠的甩在在後麵。蕭之言和車風緊緊盯住多鐸的帥旗,輕騎席卷,沿途沒有人值得他們停留片刻。

這是一場奔跑的比賽,女真人丟下沉重的盔甲,奔走在他們不熟悉的道路。

逢勤在有條不紊的下命令,這場大勝也沒能讓他心中起波瀾。這是大將軍鋪好的道路,隻不過讓他來摘果子。

“從杭州城一直到鬆江府,清虜在沿途的城池都沒有多少駐軍,因此,此戰我們最差要拿下湖州和嘉興。後續看李成棟和劉良佐的態度行事。”

“李誌安取湖州府,元啟洲攻嘉興府,命水師聯絡崇明島的張名振和王之仁共擊鬆江。”

為了保證此戰的秘密,直到今天午後杭州城的諸將才知道了這個計劃,更不用說崇明島的張名振。

降兵成群成堆,漢人們在倉促中割掉辮子,跪在路邊。往往是一百明軍押送一千降卒在杭州北門外集中。陳子龍站在杭州城頭遠眺,眼中有淚光閃爍,他終於見到了這一刻,而且並沒有等多久。他看了整場戰事,杭州城頭歡聲震天,把熟睡的市民吵醒。但宵禁令沒解除,沒人敢出來打聽消息

杭州到嘉興一路平坦,多鐸首先想到駐守在鬆江府的李成棟。

李成棟有兩萬多兵馬,戰力不俗,若能在鬆江府穩固戰線,江南的局勢未必會潰爛到無法收拾。博洛在於潛城下有四萬兵馬,其中有兩萬五千女真人,就算張存仁也潰敗了,清廷在江南的兵力還占優勢。

“無論如何,我不能丟了江南,否則無法向北京城內的兄長交代。”

戰馬的蹄聲慌亂,多鐸的內心更加慌亂。

黑暗中不知奔走了多久,他發現身邊隻剩下三四十騎。

“這裏是哪裏?”

他身邊都是女真人,誰也不認識江南的道路。

“抓幾個漢人過來問問,去鬆江府的道路怎麽走?”

杭嘉湖平原是江南最富庶的地帶,想找個小村莊不難。幾十個如狼似虎的騎兵衝進一個村落,幾個親兵揪出兩個年輕人。

“這裏是哪裏?”

那兩個年輕人在睡夢中被這些野蠻的女真人揪出來,嚇得魂飛魄散,語無倫次的答道:“這裏是嘉興府地界。”

“離鬆江府還有多遠?”

“還有六十幾裏地!”

多鐸鬆了口氣,原來昨日半個夜晚跑了近百裏地。

親兵正在拷問時,多鐸看見南方的官道上出現一列騎兵,隻有三四十人。

天就快亮了,這些人還舉著火把。

“一定是潰兵!”多鐸擺手朝一個親兵下令:“去把他們召集過來。”

要是追兵不可能這麽少,隻有三五十騎往鬆江府奔走豈不是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