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進士兵丁

世間的事不可能樣樣讓你滿意。

江西一切順利,在湖廣遇見了意想不到的麻煩。

翟哲三天到達武昌,正是時候。

他想到何騰蛟不會與自己合作,但沒想到何騰蛟竟然會來拖後腿。他低估了文人的狂妄和無恥。或者說,他低估了何騰蛟麵對權力的瘋狂。

在大明,文官壓製武將久矣,沒有人會心甘情願放棄自己的權力。江南的陳子龍和江西的萬元吉都是毫無辦法,才選擇與他妥協合作。何騰蛟顯然不這麽想,因為他手上有實力。

親兵衛騎兵入武昌城,左若和金聲桓等諸將前來拜見。

左若把自己入何騰蛟的大營,劫出章曠的經過詳細敘述,驚險處寥寥數語帶過。

翟哲臉現不悅之色,斥責道:“你怎敢有如此大膽”

左若微微愕然。

翟哲接著說:“你是我軍中先鋒,擔任進軍湖廣的重任,怎敢以身犯險。在我眼裏,十個何騰蛟也比不上你一人”

左若才明白翟哲不是在訓丨斥他,心中舒坦了很多,安然退到一邊。他與逢勤在翟哲軍中相映成輝,但在收複江南之後,逢勤的地位隱約有超越他之勢。

他打的仗不少,但多是以偏師牽製,苦勞多,功勞少。

逢勤先守杭州,再破多鐸,名鎮江南。此次進軍湖北,翟哲留逢勤守江南,是他奪回往日地位的最好機會。

軍中分派係,逢勤守杭州時與陳子龍交好,又督李誌安、元啟洲和李誌安等人交戰,根基已經遠遠勝過四處奔波的左若,哪裏有困難往哪裏補的左若。因此他力主救出金聲桓的親兵,為大局考慮,也是在照顧金聲桓。

翟哲繼續說:“何騰蛟不識大體,不攻清兵,來找自己人麻煩。你做的很好,莫讓湖廣人以為大將軍麾下是好欺負的。”

他定下基調,讓金聲桓、張天祿等降將放心,投入大將軍府後,不用再擔心受文官的欺負。

軍議府衙中氣氛寬鬆了很多,左若笑著接話:“章曠在牢中大罵不止,呱噪煩人”

翟哲搖頭輕笑,這樣的人無法讓他放在心上。

“傳我命令,我要約見何騰蛟。”

“遵命”

翟哲到了武昌,連左若在內,諸將皆以為再也沒什麽事能難倒他們。

這是大將軍帶來的信心,隻有一直跟著翟哲的人,才能體會到跟著翟哲當初如喪家之犬逃入江南,到現在終揚眉吐氣的艱難和暢快。

勝利能帶來信心,如清虜一年前的勢如破竹。

大將軍信使出鹹寧城,往湖廣大營。

何騰蛟在武昌府已駐紮了十日,進退維穀。江南明軍不給他留情麵,也不來主動惹麻煩。三十八兵丁被從刑場押回來,關在牢籠中。他雖然生氣,但現在什麽也不能做,什麽也不敢做。左若的強橫讓他警醒,除非開戰,那個大將軍不會退讓半步。

信使拜見何騰蛟,送來翟哲的親筆信。

麵對左若時,何騰蛟可以不承認翟哲為大將軍,真要見到翟哲,他心中有些突突。

大將軍的印信鮮紅落在信件末尾處,無論他怎麽想,這個大將軍都已經坐在實處,皇帝和內閣都掌握在翟哲手裏。

除非……,除非他以清君側的名義起兵攻下南京,就像當初的左良玉。

何騰蛟手書回信,“明日在軍中等候大將軍駕臨”

信使返回。

武昌府兵馬調動。

次日清晨,翟哲帶金聲桓並五千士卒出鹹寧城。

大軍距湖廣大營十裏外立營,翟哲領一千親兵衛騎兵入湖廣兵營。

騎兵耀武揚威,大將軍的旗號在陽光翻騰,讓人不敢仰視。

騎兵一直行進到何騰蛟的中軍大帳前才停下腳步,鮑廣率騎兵在外設立崗哨,何騰蛟姍姍來遲迎接。

“何大人”

“大將軍”

何騰蛟終於改變了稱呼。

從一開始見麵,兩人之間就帶著濃濃的敵意。

帳下一排湖廣的兵丁,一排大將軍府的侍衛。

前次被左若乘虛而入,劫走章曠,這一次何騰蛟早有準備,鳥銃手和騎兵在中軍後方嚴陣以待。

兩人坐定,翟哲自然而然坐了主座,何騰蛟在一側相陪。

何騰蛟先聲奪人,說:“多謝大將軍為湖廣收複武昌府”

翟哲淡淡的回應,“這些都是大明的國土”

“大將軍麾下左若來我營中公然劫走朝廷命官,挑起內訌,還請大將軍主持公道。”

“左若雖有冒犯之處,但也是事出有因,總督大人無緣無故要斬我軍中士卒,不是在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嗎?”

一開始的談話就充滿了火藥味,雙方針鋒相對。

翟哲不屑的揚起眉毛,接著說:“朝廷兩個月前就傳旨到湖廣,命湖廣兵馬與我配合收複荊州襄陽,如今我攻下安慶府、九江府,又與延平王合作招降金聲桓,收複南昌,湖廣的兵馬在哪裏?”

何騰蛟何曾被人這般訓丨斥過,翟哲不過是個武將,那個大將軍的名號也來的不明不白。他想反駁,但一時間又找不出合適的理由,臉色變得很僵硬。

翟哲不給他反應的時間,接著嘲諷。

“我聽說堵大人正在督忠貞營攻打荊州,何大人為何不率軍收複嶽州,嶽州府去年還在大明的治下”

去年,何騰蛟從嶽州攻武昌府,不但沒得到戰果,反而丟掉了自家的橋頭堡,是傳遍大明笑柄。

何騰蛟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說:“我率軍來此,正是要來收複武昌府”

翟哲步步為營,說:“武昌府清兵已經被我驅走,我將以武昌為根基,不日將攻入承天府,何大人要與我合軍嗎?”

翟哲此語讓何騰蛟倒吸了一口冷氣,兩軍合一,翟哲兵勢旺盛,又有大將軍的名號,他這些兵馬稍不留神就會被吞並掉。他連忙搖頭,答道:“不用,嶽州是長沙的門戶,武昌府既然已經收複,湖廣兵馬將攻嶽州。”

一場興師問罪的談話,被翟哲三言兩語中轉變為對何騰蛟的進逼。以攻為守,利用朝廷大義讓何騰蛟無處藏身。這就是控製朝堂帶來的優勢。

眼見何騰蛟銳氣已失,翟哲不失時機,提出處理意見:“章曠有錯,左若也有錯。左若不該冒犯上官,章曠也不該無緣無故抓捕我營中兵士,眼下正是用人之際,讓此二人在軍中戴罪立功,再有錯處,追究不遲。”

這是眼下最合適的處理方案,他若對何騰蛟過分進逼,不知堵胤錫和陳子龍會做出什麽反應。

堵胤錫和何騰蛟之間雖然有矛盾,在有一點上,兩人的立場相同。南京城的那場兵變之後,大明的武將與文人之間的矛盾就像用一塊布幔遮擋的火焰,隨時可能爆發出毀滅一切的能量。

湖廣之戰,可以延緩兩者爆發,其實也暗藏危機。不知不覺中,大將軍府已成為不少文臣的眼中釘,肉中刺。不知有多少人其實在盼望他在湖廣經曆一場敗仗。

翟哲需要忠貞營南下共同圍攻荊襄,在這裏形成絕對的優勢。因為清廷一定不願意丟失這裏,隨時可能調集援軍。

以文弱武,或者以武淩文都非正途。何騰蛟私心太重,是一顆遲早要拔掉的釘子,但要等到湖廣大局已定之後。為此,他不得不把宗茂打入冷宮,以緩和江南士紳的情緒。

沒有了章曠,何騰蛟雖然心有不甘,但暫時也想不出什麽對策。

雙方很快達成協議,翟哲命金聲桓把章曠從外圍的軍營中帶進來,湖廣的兵丁放出了三十八個兵丁俘虜。

何騰蛟這個梁子是結定了,奪了別人的地盤,還想要與別人交好,翟哲不抱有這種幻想。何騰蛟連隸屬湖廣的“忠貞營”都敢陷害,不會把他這個搶來的大將軍放在眼中。

金聲桓親自押送章曠進湖廣大營,真是一場諷刺。

章曠有文人的骨氣,挺直腰杆,堅決不低頭,隻是他前幾日嘴巴太碎,被左若的親兵李虎打了好幾個嘴巴,兩邊臉腫的老高。

相比較他,金聲桓的那些部將更慘,之前被打的傷痕累累,這幾日沒那麽快長好,猩紅的血槽看上去甚是可怕。

翟哲的臉色很不好看。何騰蛟太過分了。

何騰蛟的臉色很不好看。在他看來,一百個兵丁也比不上章曠的一根手指頭。不過是些降卒,章曠有進士功名在身,翟哲竟然敢對他下毒手。

章曠眼神怨毒,有何騰蛟在眼前,他不好發作。否則他才不會管翟哲是什麽大將軍,必然會開口唾罵。

雙方交換完人質,都沒有了急需交談的意願。

翟哲拱手告辭:“期待何總督在嶽州的捷報,我率軍攻下承天府後,會與湖廣軍合攻嶽州。”

他的意思很清楚,如果何騰蛟繼續畏戰,他不介意獨自取下湖廣。嶽州是長沙東下的門戶,何騰蛟若是讓翟哲得了嶽州,隻怕會永遠被憋在長沙。

“願大將軍旗開得勝”

兩人皆嘴不應心。

翟哲親兵衛騎兵退出湖廣大營。

金聲桓總算得到了一個圓滿的結果。此事至少說明,他在大明不是沒人管的孩子,當然,他想要的不僅僅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