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之後,廣西巡撫張家玉上任,去年在淮揚戰場初露頭角的江柔攜五百兵馬隨行,任梧州遊擊將軍,統管梧州和懷集兵馬。

張家玉向朝廷要了現任廣德守備李鈺同行,經兵部改簽為桂林守備。

許義陽向朝廷表功,陳友龍部將劉虎豹任柳州守備。

至此,朝廷在廣西布局完畢。

陳邦博封懷忠侯,廣西總兵,其餘有功部下也各有封賞。許義陽也官升一級,正式踏入總兵這道關口。

在封賞廣西諸將的同時,朝廷正式昭告天下,改封鄭芝龍為鎮海王,世代鎮守閩粵兩地,並請鄭芝龍舉薦廣東和福建兩地巡撫及各府官員。有了朝令,鄭芝龍便能如願以償掌控閩粵兩地。治理地方需要文人鄉紳,鄭芝龍從海上獲取財富,他利用鄉情控製了福建,但在廣東一直水土不服。

與此同時,贛州總兵施福率部離開江西,九江總兵朱守壯率部進駐南昌,江西總督萬元吉開始推行新政。

許義陽在長沙過了非常舒坦的春節。年前,他地位雖低,但長沙大小官員誰看不出來他前程似錦,隻怕奉承找不到門路。

元宵節後,朝令一出,他狼狽的逃出快活的日子。

大將軍府與兵部共同行文,命許義陽在湖廣募兵,優先引入府兵,湊足一萬正兵。府兵經過一定的訓練,本義是正兵的預備,但不是府兵都願意轉為正兵,各總兵有時候也不希望軍中都來自府兵。

許義陽軍中已有一千多士卒,還要補齊八千多人的空缺。兵部從今年淮揚戰場的府兵中抽調了三千人改為正兵,命他在湖廣籌足剩下五千人。

原駐守長沙的總兵張守祿被調至徽州府,長沙隻有府兵守備。許義陽先找湖廣巡撫張煌言,再找長沙守備協商,要從地方抽調府兵。

好在張煌言與他是浙東同鄉,在長沙、嶽州、荊州等地給他挑選了三千府兵,又協助他在湖南苗蠻交界地募集淳樸的土人兩千。

兵部效率很快,從湖廣和淮揚的各支正兵中抽調的武官紛紛趕赴長沙,在南京碼頭裝滿武器盔甲的貨船在水師的護送下分撥駛往湖廣。

一支有三成老兵作為骨架的兵馬,不需要多久,就可以擁有相當可觀的戰鬥力。

許義陽忙碌且興奮,他是大明最年輕的總兵,大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總兵。連傻子也能看出來,攝政王對他刻意栽培。

湘水之側,他仰天長嘯,慨然發誓:“彼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待之。”

大明從未停止過加強軍備,忠貞營中二十五歲以下會騎馬的士卒幾乎全被抽調走,蕭之言和車風的騎兵初顯雛形

朝廷多次清理各地隱匿占地,以及沒收投靠清虜鄉紳的土地,大明朝廷有能力撐起三十萬至四十萬正兵。

從南京碼頭出發的水師戰船不僅駛向湖廣,更龐大的船隊由戶部官員押運通往四川。

張煥與水師同行,他在春節前返回南京向攝政王陳述政務,春節後帶著四川巡撫的光環返回成都。

一個商賈模樣的中年男人陪在他左右,兩人一路相談甚歡。

張煥這個四川巡撫來的太容易。鄭芝龍臣服後,朝廷會在閩粵象征性的委派官吏,身為鎮西王的吳三桂見此情形,同樣也請朝廷委派四川巡撫。

張煥本是朝廷常駐成都的使者,與吳三桂相處融洽,翟哲出於籠絡吳三桂的考慮,把張煥這個使者改為巡撫,當然仍是個無權無兵的巡撫,隻是為了蒙騙天下人。

那中年男人挺著圓圓的肚子,眼睛迷成一條縫,臉上從不脫了笑容,一路奉承。

張煥卻不敢輕視他,這個人是柳全的親信,日升昌號有名的掌櫃之一柳虞謙,也是南京有名的財神爺。

此次隨張煥入川的商人比官員多,官員比兵士多。為了不引起吳三桂猜忌,翟哲行事十分謹慎。

水師戰船在江洲靠岸,吳三榮領著一幫兵士在岸邊等候。

柳虞謙抓緊最後的機會道:“小人到了成都,戶部安排的事情都要倚仗大人。”

張煥和顏悅色答複:“鎮西王看上去嚴厲,但為人很和善,你此行是為了陝西,也是解四川之困,他一定會行以方便。你我都是為攝政王辦事,到了四川不分你我,隻是有句話我必須要先說出來,你若是有什麽難處可找我,我再找鎮西王,切不可擅自做些不該做的事情。”

柳虞謙笑道:“小人知道什麽緊要,我要是沒把這件事做好,隻怕連南京也回不去了。”他說的隨意,其中蘊含著一股森然之意。張煥在南京逗留了一個月,對新上任的幾位朝官稍有了解,這一定是戶部尚書宗茂的手段。

客船靠岸,隨行的兵丁和夥計先上岸找苦力前來搬運貨物。

張煥下船時側首偷看,船艙中裝滿了整齊的箱子,封口處粘貼了封條,他也不知道裏麵放了什麽東西。

吳三榮先迎上來,老遠便笑容慢慢,深深作揖,道:“恭喜張大人,張大人代表朝廷入蜀,是蜀地百姓之福氣,也是鎮西王之福。”

張煥連忙還禮道:“哪裏,都是攝政王信任,鎮西王抬愛,在下自知將入川當巡撫後,一直惶恐不安,生怕不能順應蜀地民心。”

“王爺在成都等候,特命我來江洲迎接。”

兩人正在寒暄時,與張煥不是一條船的戶部郎中李寶來也下船湊過來。他還沒開口,張煥先回頭指著他給吳三榮介紹道:“這是戶部郎中李寶來,此次入川主要是督促往陝西運送補給,這些船裏的貨物都是要送到陝西的,還請吳將軍在王爺麵前美言幾句,行以方便。”

吳三榮忙與李寶來見禮,隻是他對李寶來卻沒有對張煥熱情。

李寶來上前抱拳,道:“吳將軍”

吳三榮打了個哈哈,道:“左將軍千裏奔襲,功勳蓋世,若不是左將軍收複西安,我們也無法收複漢中。此事就交給我了”

李寶來去年也曾來過四川,但他沒有與吳三桂的親信打過交道。

三人一路上岸,岸邊排列整齊的兵丁隨之退走。柳虞謙沒有離開客船,他一直看著夥計們雇來勞力卸下貨物。

當官與商賈身份差別巨大,他在南京是財神爺,在四川無人問津。

吳三榮果然說話算數。半個時辰後,一隊兩百人的兵丁來到碼頭,找到柳虞謙前來幫忙。

柳虞謙一直盯著木箱被搬上馬車,再跟隨馬車一路往北行走。

貨物在成都府入庫,商號在找經常往返西部山路的馬幫幫忙,把這些東西經過隴西運往陝西。

吳三榮全程派人監視,但對柳虞謙等人的行徑不管不問,也不好奇這些箱子裏放了什麽東西。隻要朝廷不派兵馬入川,吳三桂可給朝廷盡行方便。

開春以後,隴西荒涼的土地上經常能見到巡邏的騎兵,冒險經過的馬幫在近處才看清楚那些騎兵是蒙古人。

阿濟格麾下有蒙古騎兵,但這些蒙古人是大明的朋友,而且他們有個漢人的領兵官。

商隊通暢後,隴西的道路再難走,也阻止不了物資流向陝西。這裏不會比走西口的道路更難。

李寶來則在成都負責物資調配。那些商隊把糧食、火藥等物運送到陝西,再從陝西提督左若那裏拿一份蓋上印鑒的回函,便可以在他這裏領錢,當然也可以回南京領錢。日升昌號錢莊在成都和江洲都有分號,戶部需要銀子隻需找柳虞謙張口。

從江南運送貨物道四川路途遙遠,運費甚至能頂上貨物的價值。如糧食、火藥等物,戶部則直接委托商號在蜀地購買,再找馬幫運送。

但此次柳虞謙帶來的這些木箱子確實讓吳三桂充滿了好奇。他一度想強行拆開一個看看,但最終還是克製住了自己。

箱子很沉,運經過隴西時,李虎盯著馬車車轍在堅硬的土地上留下的痕跡,便猜到裏麵裝的是什麽東西。

隻能是鐵器,不是戚刀,就是鐵甲。

木箱被搬到西安城時,箱子口的封條寫的清清楚楚,那還是兩個月前在南京貼上去的。

左若命士卒把這些箱子搬運道府衙裏麵,他臉色陰沉,抽出腰間的短刀擊碎一個箱口上的鐵鎖。

“吧嗒”一聲,鐵鎖斷成兩半。

左若伸手掀開箱子蓋,裏麵整整齊齊擺放了長約三尺的戚刀。他依次打開第一批運到的箱子,除了戚刀還有鏈子甲。

江南三家武器工坊製造兵器的工藝原來越精湛,陝西和四川都打造不出如此精良的武器。

但左若看上去並不興奮。他麾下有七八萬義軍,許多人都隻有簡陋的兵器,更不用說盔甲了。

他不甘心的低吼道:“果然是好東西,可為什麽要先幫助蒙古人”

這是攝政王的命令,江南的物資會源源不斷的運入陝西,但頭幾批武器是運給蒙古人。因為額哲有確切的消息,漠東蒙古聯軍已經出發,可能在四五月份到達歸化。